夏春秋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用锦帕拭了拭泪,抽抽噎噎道:“今儿晌午,奴家、嗝、奴家见篮里的绣线没了,却也见不着打杂的小丫鬟,嗝,便叫了,蔷薇一起上街买些绣线。”皮囊是大家闺秀,说话虽然细声细气,却也不会失去条理性。
“然后呢?”
“奴家见那些绣线都特别美,便想多买几种。到了街头那玉铺子,嗝,奴家见那些玉饰非常漂亮,便进去瞧瞧。”皮囊喜欢美丽的东西,大家闺秀无一例外。
“那掌柜见奴家是生面孔,便立即推荐了几个玉佩给奴家看。那些玉佩真的很漂亮的……”说完,还露出一些若有似无的憧憬光芒。
皮宏一口茶又喷了出来。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秀,什么都不懂。这种骗人的玉铺子能进去吗?定是那掌柜的坑人了。
街头的玉铺子卖的经常都是些假货,骗取往来陌路人的钱财,到时候弄个死不认账,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京城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有些手头有些钱财,又想骗骗人家小姑娘的芳心,又不想花什么钱的,正好在这里买个假玉佩,说是什么珍贵的定情信物,两人死定终生,到那姑娘清白不保,只能嫁给这个花心老男人,才发现对方家中妻妾都有,小孩不知凡几。这年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是好骗。
“奴家爱不释手。可是不知怎的,那玉佩一滑,摔到地上,立刻缺了一角。那掌柜的说那是纣王时期的玉佩,价值三千两。奴家身上没钱,只好……只好……”夏春秋怯怯地朝管家看了一眼。
皮夫一眼瞪了过去。
这女人不懂,难道连管家也不懂吗?不会反驳那个骗人的东西!
这管家也是苦不堪言,谁能替他解释解释,夫人一个劲儿哭,什么事情都说不清楚,怎么反驳那能把死了说成活的的掌柜啊!
管家欲言又止,挣扎好久,才终于决定放弃。以往这财务问题总体交给二爷,而如今二爷不插嘴,他一个小厮,能有什么反驳的地位,还是吞掉那颗带血的牙齿吧。
夏春秋抽抽噎噎,再也忍不住发出声音哭泣起来,那声音隐忍着,知道是那种隐忍吗?没错,就是那种害怕,却又不敢哭出来,但是声音不由自主从指缝间溜出来的那种哭声,女人的这种哭声最容易打动人,连标准的硬汉都要俯首称臣。
皮夫哪里听过这种哭声,妓馆的女人们个个要哭便流出一大缸的眼泪,哪有这么哭的!皮夫手足无措起来。
夏春秋也是不知道皮夫的状况,就这么一直按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美丽的大眼睛都哭成水肿,说丑还真是丑。梨花带雨嘛,是形容美丽的女人流泪的情景的,梨花带雨这种情况多在伤心至极流泪的初期,要是变成了嚎啕大哭,或者是流泪的后半段,那脸还真的是惨不忍睹。
皮夫哪里见过真正哭成这样的女人。
这种哭法的女人要不是什么用情至深的女子被抛弃时候的哭喊,要么就是悔恨到极点的女子所流。这……唉!
“管家!这次就算了,之后请个老妈子好好教导一下夫人城中的事务!”事情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决定。
一个败家的媳妇,在花掉王府将近整一年的花用,若没有惩罚,那几乎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皮夫这样的决定,对王府造不成太大的影响。毕竟,还有他弟弟在嘛。皮宏可是奸商,三千两花个一两月的功夫,也就手到擒来也。
夏春秋站起身,福了福身:“谢王爷。”仍不时有两滴眼泪掉下来,让男人们心情一下子抑郁了很多,不忍多加苛责。
皮宏见兄长站了起来,也便起身告退。他貌似高深莫测地看了夏春秋一眼,也没多说话,微微一笑,便从旁边走了开去。
夏春秋自然不会看见。一个实力强大的演员,在演一个角色的时候,就得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夏春秋既然在演皮囊这个女人,她自然要入戏非常深,要将自己都骗过才成。
而皮囊,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小姑娘而已,哪能看到皮宏这个小叔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到这个事情告一段落,太阳已然西斜。
这个时候的夏春秋其实应该在房间内刺绣了。不过,这个夏春秋不会,自然也不能乱绣一气,以免被人看到,会引起怀疑。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绣,这样一来,她的身份还是会提前暴露。
当然,这个夏春秋不是没想过。蔷薇和皮囊的刺绣是一个人教出来的,自然有着很强的相似度。更何况蔷薇只是个侍女,杂事较多,以前也没有多少人看过她的绣品,让她来冒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女主人和丫鬟关着房间在里面聊些女人的体己话,自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心。女儿家嘛,也就那点乐趣。
不过,夏春秋是个在相对而言追求公平的人,她会读书,自然也会教蔷薇认字。虽然皮囊的字认识不少,不过这个年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主要就是担心男人的风头全被女人采了去,面子会折损不少。
“夫人,你今儿……”蔷薇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与不说的区别。
“隔墙有耳,小心自己的话。”夏春秋小声地说着。
她可不是笨蛋。她的演技,她相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皮夫被她骗得团团转,还以为她真的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实际上她的确被讹了三千两,只不过后面自然会有人去再骗这三千两),不过,那皮宏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
不知道她是否是反应过度。总觉得那皮宏要么对女人不热情,要么就是太过理性,再要么就是直接怀疑她有什么阴谋。
这皮宏还真不是什么简单的料,若是他做了上述假设的其中之一,那自己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啦。
想来想去,皮宏对女人不热情肯定占了上风。从蔷薇的描述中,皮宏不是不知道那些妾室对皮囊的虐待,而他知道情况,却只是告知皮夫而已,便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态,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懒得管。
而相对而言,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女人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而被打,通常还会出手相救之类。皮宏既未出手,也未劝皮夫出手,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夏春秋自然不明白。推测一下,也最多最多的便是皮宏有断袖之癖,不喜欢女人。
唉,这其实也没太大关系,不过,这袖手旁观也太厉害了。让人忍不住想,皮宏是否是心理有什么毛病。
夏春秋径自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也没发现蔷薇欲言又止了好多次,最终放弃。
夫人说得对,这王府里面,没什么好人,还是不要多话比较好。她好好认字,这样就能明白夫人想做什么了。
蔷薇低下头,绣着手中的锦帕。
多赚点钱,以后有用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