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裌似乎变得很爱粘我,无事情便喜欢泡在我身旁,有时我忙着一些小事,他也会上前帮忙,更多时候是静坐一旁,那跳脱的性子似乎一日之间全都隐去。
周身,一股浓浓的不安让我霎时怜惜起来,也变得极为有耐心。
那日,火光之下,王姬们不同舆论如今似仍旧荡在耳畔。
我听了那些话,并未出口反驳,而是淡漠扫一眼王姬们的席位,转而当众抱起裌,走至席上坐下。身后,那片嘈杂很快平息下来。
行动永远都比言语来的有力,我如此待裌,意思己经不言而明。看了一会祭礼,转头对上纪扫过来的视线,心中跳了跳,随即佯装淡定,撇开眼眸。
当晚宫人来传话,道翌日三饭,王后有请,听完心中一突,有种预感,终于还是来了。
宫人走后,我心上感到有些压抑想出去走走。
才不过走出中庭,身后裌软软童音响起,“阿母,你要去何处?”
转身,“阿母四处走走,裌先去洗沐,过后阿母教你刻字可好?”
“阿母…”裌挣脱菁牵着的手,不依。
走上几步,将他抱起,“去吧,裌不是一向欢喜洗沐,怎地今日不悦?”
裌抱着我的脖颈紧了紧,“可裌更欢喜阿母,阿母陪裌可好?”
含笑点点他的鼻头,我压下心中涌起的不适感,道了句诺。
裌欢欢喜喜跑进内室,让我帮他拿衣,拿屣,又唤菁道,“裌需用大木盘。”
菁应了,他这才拖着我的衣角进去。
两人洗毕澡,窗外月牙己挂上柳梢。就着宫灯,我教裌识字刻字,握着他小小的手,却忽地发现裌似有些心不在焉。
“裌。”
唤了好几声,小豆丁才回神过来,刚沐浴后的粉嫩脸上似有一抹红晕闪过。
“裌刚刚在想何事?”
头稍抬,裌圆溜溜的眼微微半眯,“阿母,阿母好香…”
这死孩子..
“裌记得那时阿母便是如此教裌,裌永远都记得那香气,还有阿母长长香香的头发,软软的..”
“裌可是在说汝之亲生阿母?”
裌低头,“嗯。”
揉揉情绪有些低落的小家伙的圆圆脑袋,“你还记得多少?”
摇头,裌肩膀垮了下来,“不记得了,裌只记得阿母很香,裌想过一遍又一遍,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很快抬起头来,“不过,阿父曾言裌之阿母是世间最美的!”
皋?那闷葫芦会说这种话?我有些意外了。
“当然,阿母也好看。”后面的话是对我说的。
我尚未开口,裌又道,“阿母切毋信那王姬今日之言,阿父是世上最好的阿父!阿母,嫁给阿父吧!”说完,在我面前挥了挥小手,本就亮的眼,这下更亮了。
握刀的手一僵,我差不多快喷了。
所以,说了如此之多,最后那句才是重点…
晚上回房,侧卧床榻,我静静想着心思。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头顶帐幔微微拂动,想起皋的那副俊颜,还有除夜晚外默不作声十分安静的样子,好似…如若真要嫁人..嫁给他我也是愿意的,从小到大我就喜欢安静的男人。
前世也不是没有过男人,只是两人做过几次之后,那人变得极为缠人起来,总去找我,或者作出一些关心之举,本来这种关心是好意。
但我有个怪脾性,害怕别人聒噪,也害怕欠人人情。
也因此总会不自觉的在自己周边划下一个圈,自认为安全舒适的圈,如若来人未经我允许,而跨进这个圈子的话,第一时间,我会将他从朋友或者爱人这个范围里剔除,也因此,那么多年,除了性伴侣,我从未谈过恋爱。
倒不是刻意如此,只是认为注定不会爱上他,多做什么也没有意义的。
第二日,世妇们忙碌极了。
脱下燕居之服,换上阿母早己备好的蓝色吉服,长长的素纱里衣,美丽的深衣上绣着点点杏花,一路缓慢行至馆门,菁早对我道,外面有车备在那处。
只是我没想到,候在一旁的那人,竟是皋。
衣服很重,却也将人衬得很美,看皋不由多看我两眼,我便知晓。
想来世妇们定是听过母亲吩咐,花了些心思的。
裌今日被上卿伯窑请去大司寇家做客,像是特意安排过的.
一路上銮铃叮当,我与皋一同进宫,少了裌,我俩由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我是不想说,而他是习惯了不说话。
成王也在,叩首行礼。王后笑眯眯道了句免,我与皋这才起身。
成王赐坐,于是各自择了位置坐下,刚坐下,便对上对面纪的目光,原来他也在的,一旁玑暧昧笑着望我,一脸贼兮兮的,想来此事她也早有耳闻了。
这几日来了秽事,所以虽有传召却并未进宫觐见王后,只让宫妇传了言道身子不适正值行经。王后知晓后,也并未责怪,让我好生歇息,还让人送了些滋补品,滋补之物不多,也就雉肉,但看那雉精壮有力便知是上等的了。
首先王后问过我这几日饮食起居,在别馆之中可住得惯。我都一一答了。
然后,大家各自谈了些近况,又商议了秋尝大礼,当然只是稍稍提起,王后也只问过用牲和占卜,具体的还是由天子同卿士们商议。
说起占卜,王后很快将话头转至一旁端坐的皋身上。
心中一突,我知道重头戏来了。
“彼时,宋候心中焦急,曾与我道愿为皋谋求吉妇…只是未曾想到,后宋太子坠涯身亡,此事便不了了之…昨日,祝史卜过秋尝之后,天子又命他为宋皋卜过一卦,兆书上言贞吉,又将卜辞刻在玉牒之上送往商丘,想来不日宋候便至…”
王后说这些话时,皋一直微垂着眸,王后说起送往宋时,黑长睫毛颤了两下,脸色稍稍有些改变。
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觉得…皋的身上有种拒绝之意。
我又忽然想起那日蔡里,楚狂曾言,“原来,娥在你心中也不过守得三年…”是否其实,他的心中从不曾忘过娥,只是藏在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曾经有人言,每个人一生之中心里总会藏着一个人,也许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尽管如此,这个人始终都无法被谁所替代。而那个人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被提起,或者轻轻的一碰,就会隐隐作痛。
我的心中有这么一个人,皋的心中或许也有这么一个人。王后虽未直接提起婚事,但却也算差不多是那意思了。
舆车行在大街之上,皋骑着马跟在一侧。
隔着帏帘,我擦擦额头泌出的汗星,舆车忽地停下来。
外头传来熙熟悉的嗓音,“娻,庶母来信。”
撩了帘子,“在何处?”
帘外熙持柄玉胚,不好意思笑了,“为兄忘在旅馆里了。”
扫一眼他手中的玉胚,我笑一下,心中了然,“何以阿母将信送至你处?”
“一同送来的,还有母亲捎的一些秋裳。那信使道阿兄己在往成周路上,过几日便到,让我转告于你。”
酋,微愣,有多久没见了?自那次两人闹别扭后己差不多两月未见了罢,也不知他是否还在生我的气。提起酋,我注意到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当天晚上,我刚打算睡下,外头有人敲门。
披衣开门,“君主,外头有人求见。”
“可知何人?”
“小人不知。”
“嗯,你且退下罢,我去去便回。”
菁不愿我独往,帮我掌灯,起了秋风,檐下宫灯在风里荡了起来,草绳似快要磨破了。
开了馆门,就见一人背对着我立在门外,那颀长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尚未唤他,有道清脆嗓音忽地响起,夹着欣喜,“君主!”
是许久未见的稚。
“君主,小人总算见着您了!”
“稚!”微弱的烛光下,稚显得比以往更加娇小,不过瞬间,我似快要被她的眼泪淹没。
“好了,没事了,勿要哭了。”我头痛起来,从来没发现稚哭起来竟也惊天动地。
“娻!”
我忘了兄酋了。
“阿兄!”低低叫了声。
“许久未见,娻可安好?”拍着稚的手微顿,望着阿兄那淡淡的笑容,我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何时阿兄与我这般客气了,果然,还是见外了。
过了一会,我方答还好,又问阿兄可好。
阿兄道还好,两人陆陆续续聊了些近况,然后便相对无言了。
阿兄又站了一会,与我告辞回了旅馆。
兄酋刚走,稚便对我道,“君主,你与太子…”
“嗯?”
“太子这些时日总似不对劲,话少,笑容也少,不时望着远方出神,我曾偷偷见他在路上买了东西,似要送君主,刚刚明明见他揣进怀里的,却并未拿出来…”
返回东庭的步子顿住,我猛然转身向外奔了出去。
只是,我要追的人己消失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