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你觉得呢?”
阁逻凤刚刚落下去的满头冷汗又冒了出来,虽然他早已熟悉皮逻阁这种步步为营的手段,但是真的落到自己的头上,他还是有些惊慌失措。皮逻阁先是逼着他娶了百夷,百夷和孩子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是爨氏。他就知道自己当初不应该退那第一步,有了第一步,第二步也就不远了。
阁逻凤低着头没有言语,他知道用自己和爨氏联姻的事,皮逻阁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只是在试探他,同时,皮逻阁是在用这件事做杠杆,逼他在姜夷的事上让步,在牺牲他自己和姜夷之间选一个。但是,他不敢去冒这个险,不想再一步激怒皮逻阁,如果他真的让他娶爨氏的女儿,他该怎么跟苏抹解释?‘姜夷,哥哥对不起你’,阁逻凤闭了闭眼睛,把没有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当然,娶爨氏之女这事现在还不急,等局势明朗化了,再定不迟。不过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我让人打听了一下,这里有几个人选,你先看看,自己考虑考虑吧。”皮逻阁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递给了阁逻凤。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阁逻凤明白,关于他自己的婚事,皮逻阁已经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容忍。这若干年来,他们俩之间,像是有种默契,阁逻凤尽力做好每一件皮逻阁交待的事,作为皮逻阁不强迫他婚事的交换。尤其是苏抹出现后,他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只要自己能把事情做好,皮逻阁就不会提起这件事。直到去年,连最后的侥幸也走到了尽头。
最后,皮逻阁和阁逻凤默契地各退了一步,他没有声张地娶了百夷,皮逻阁准许他去找苏抹。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那么一次,百夷就怀了孕。
有时候他会想,现在反正已经有了孩子,这是皮逻阁最在意的事,那么在苏抹的事情上皮逻阁会不会再退一步。他想娶苏抹,但是他找不到理由去说服皮逻阁。西洱河已经基本让南诏收入囊中,皮逻阁的目光转向了滇东,用自己和滇东联姻,是当前最大的利益,是阁逻凤早就预料到,但是却不愿意去想的结果。况且,在外人看来,苏抹是一个通奸杀夫的恶女,他阁逻凤以什么名义来娶她进门。
他只能尽力拖延。
阁逻凤脚步沉重地回了房间,看见苏抹满眼期待急迫地走过来,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去你阿爸那了吗?”
“对,我是去他那了,怎么了?”
“姜夷的事……”
“怎么?”
“姜夷的事,他有没有松口?”
“我们没说姜夷的事。”
“什么?你那么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不是为了说姜夷的事吗?”
“不是。”
“那姜夷怎么办?”
“能怎么办,收拾好东西,准备嫁人。”
“阁逻凤,你怎么了?”阁逻凤阴沉的脸色终于引起了苏抹的注意。
“没怎么。”
“你怎么突然对姜夷这么不闻不问了。”
“我怎么不闻不问了,咱们俩不是刚才还去看了她。”
“她现在大着个肚子,你让她怎么嫁到滇东去?!”
“好办,要么去找个大夫,把孩子打了;要么赶紧嫁过去,等孩子生出来,就当是早产了。”
“你!阁逻凤!姜夷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有个方法,就是大大方方把孩子生下来,让孩子跟我一样,做个野种。”
“阁逻凤,你疯了是不是!”
“那你说,还有什么好方法。”
“我……我这不是想跟你商量呢吗。”
“跟我商量!为什么什么事都来问我!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姜夷是你的妹妹,你不替她操心,难道让我这个外人来操心!”
“知道自己是外人,当初干什么唆使她去勾引原罗!”
“所以你就是怪我,对不对!”
“……”
“我都说了,是我的错,但是姜夷还那么年轻,你想想办法,帮帮她吧。”
“我想不出办法。”
“你连想都没想,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没办法!”
“对,我就是不想管了,行了吧。”
“阁逻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无义!”
“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你今天才认识我的吗?”
姜夷的婚期闪电般定了下来,比姜夷的婚期更快的,是原罗的离去。
原罗是蒙巂诏现任诏主照原唯一的独子,照原从十年前开始,眼睛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东西,到了最近,索性彻底失了明。加上身体不好,总是一年一大病,三月一小病,所以年初的时候,照原就让人带话来,想让原罗回蒙巂去接任诏主的位子。
皮逻阁因为一直忙着应付越析,以及三浪诏的事,把原罗回乡的日期一直拖着。现在,诸事已定,加上姜夷的婚期已定,突然决定立即让原罗回家继位。
自从婚期定下来之后,姜夷就被软禁了起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不许见任何人,也不许踏出自己的院子一步。原罗的离去,姜夷并不知道。
原罗走的前一夜,苏抹去见了原罗,她只是想亲口问他一句,既然知道自己马上要回蒙巂,既然知道自己和姜夷没有希望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和姜夷发生关系。原罗坦然地告诉苏抹,“我不想让姜夷忘记我。”
苏抹的心头突然升起一线希望,她抓着原罗的袖子,急切地跟他说,“原罗,你带着姜夷一起走吧。”
“我,不能,不能丢下蒙巂。”
苏抹生生咽下了那句“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狠狠地扇了原罗一个耳光,为他的自私,为他说那句话时的坦然。
原罗走的十天后,姜夷身穿喜服,泪流满面地坐上了去往滇东的马车。
姜夷走的前一夜,苏抹去见了姜夷,她只想亲口告诉姜夷,对不起,帮不了你。还未等苏抹的话出口,姜夷坦然地告诉她,“我不后悔,即使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会一辈子记着他。”
阁逻凤眼看着姜夷的马车晃晃悠悠走出大和城,车轮吱吱嘎嘎压着石板路,却仿佛是在他心中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马车走出去了十几丈,姜夷突然从车上跳下来,提着裙子飞奔着跑了回来。她跑到阁逻凤的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仰着被泪水冲花了妆容的小脸,对阁逻凤说,“哥哥,姜夷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照顾好原罗。”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姜夷送亲的马队被一路来历不明的山匪劫了,整个马队全军覆没,姜夷不见了踪影,只有两个人逃了回来。皮逻阁勃然大怒,亲自带人进了山,几百人将姜夷失踪附近的山头翻了个底朝天。
姜夷被劫的消息如一把重锤敲在了苏抹已经疲惫不堪的心头,她将满心的怒气撒在了阁逻凤的身上。恰巧,阁逻凤内心的创伤并不比苏抹来得浅。他比苏抹先听到这个消息,当苏抹朝他大喊大叫的时候,悔恨早已经将他上上下下洗礼了好几遍。
“你有完没完!”
“没完!要不是你们,姜夷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谁知道那一带突然冒出来了山匪。”
“要不是你们要把姜夷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怎么会碰到山匪。”
“你以为我想吗?!”
“既然不想,为什么不去拦着你阿爸!”
“还要我说几遍,我想拦就拦得住吗?”
“你连去都不去,怎么知道拦不住!”
“明知道去了也没用,干什么要去!”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连去都不去!”
“你有完没完,非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吗?”
“对,因为除了这个,我现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跟你说的!”
“想不出说的就闭嘴!没人逼着你说话!”
“自己心虚了还怕别人说!”
“我再说最后一遍,不是我不去,是我拦不住!他早就拿定了主意,我去了也是拿头撞墙。”
“你不要什么事都推到你阿爸的身上,我看你压根就没想拦着。你也想让姜夷嫁给那个什么滇东的爨氏,再亲的亲人在你们眼里都是棋子,爱情算什么!孩子算什么!只要能帮你开疆扩土的统统都利用上,越多越好,反正这些疆土将来都是你的!”
“闭嘴!”
“哼,急什么,说中你心思了吧。”
“胡说八道!姜夷是我的亲妹妹,我比你更在意她。”
“我才没胡说八道!你要是真的在意姜夷,怎么会舍得让她伤心,生生分开她和她心爱的人,生生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根本就不在意她!你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
“你又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用拐弯抹角,借着姜夷当幌子!”
“你以为我象你一样,什么都藏着掖着,什么都瞒着不说!”
“我瞒你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瞒我什么了,永远高人一等的阁逻凤,就算瞒了什么,我也永远不会知道!”
“你不用在这冷嘲热讽含沙射影,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事我瞒着你没告诉你,你直接说。”
“说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你嘴上说的,心里想的,永远都是两样!”
“说我口是心非是吗?!”
“是夸你深藏不露。”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棂照进来的时候,阁逻凤从沉沉的睡眠中醒了过来,转过身看着还在梦乡中的苏抹,他满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