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主说的有理,只是……”
“凤儿!时傍诏主说的句句在理,你听着就是了。”未等阁逻凤张口,皮逻阁厉声制止了他。
“只是阁逻凤早已有打算,况且怀孕这事,还要看上天安排,如果真是一时半晌怀不上……”
“云南王!这算是怎么回事!咱们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等上个十天半个月,等小女怀了孕,孩子过继给我,咱们就好出兵了吗?怎么云南王想出尔反尔?阁逻凤上将军是怀疑小女生不出孩子,还是压根是不是看不上小女,我看这场婚礼只怕是个幌子,等时傍的兵出了,南诏就把小女一脚踢回家了!”
“时傍诏主,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可能,凤儿!你看你,说的什么疯话!赶紧跟时傍诏主赔个不是。”
“诏主,抱歉,阁逻凤的错,阁逻凤并无此意,恐怕诏主误会了。”
“那我刚才说的,可有什么问题,要是没问题,咱们就说定了。”
“诏主,将孩子过继给时傍,阁逻凤没有任何异议,高兴还来不及。阁逻凤的意思只是说,万一天意安排,贵千金怀不上这个孩子,我们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出兵的大好时机。毕竟出兵的时机稍纵即逝,而生孩子的事,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可做长久打算。”
“不用说那么多,时傍哪也不去,就在这等着,看过上十天半个月,我家小女怀不怀得上,省得人家背后嚼舌根,说我时傍塞了个不下蛋的母鸡给南诏!”
“时傍诏主息怒,凤儿说的也是道理,这件事皮逻阁刚才考虑得欠周全。”
“怎么!看样子云南王安排的这场婚礼果然是权宜之计啊。时傍是个实在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今天话放在这,咱们去请大夫来,如果小女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时傍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接回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是小女的问题,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怀上孩子,什么时候时傍出兵。”
阁逻凤脑中乱哄哄,这个时傍诏主他今天第一次见,之前都是皮逻阁去打交道,所以摸不清他的脾性。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不讲理的粗人。
皮逻阁见话越说越僵,狠狠瞪了阁逻凤一眼,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凤儿,你怎么了,跟他顶什么?!”
“阿爸,不是,只是……哪里有把怀孕和出兵缠在一起的说法,这不是莫名其妙。”
“他这是成心,你看不出来吗,他明知道我们现在缺他不可,拿这个要挟我们,什么过继不过继,这是要拿我们蒙氏的人为质。他怕我们将来过河拆桥,现在给自己准备条退路。”
“那我们就这么顺了他的心意?”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出兵不出兵还好说,他时傍不开门让我们借道,我们就别想够着寻传。再说,一个孩子而已,别说一个,只要他女儿有本事生,十个我都给他。”
“阿爸……”
“凤儿,你到底想什么?是不是又是那个苏抹,我就猜到你小子的那点心思。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个苏抹,这么长时间了,连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看她是生不了了。你难道想一辈子守着她,让南诏绝了后?!”
“阿爸,不是已经有了凤伽异。”
“一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就像时傍,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个女儿,他要是还有儿子,至于到今天这个样子吗。”
“阿爸,容我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今天是你新婚之夜,你要是不进新房,看明天一早时傍诏主跟不跟我们翻脸。”
“……”
“凤儿,阿爸是为了你好,你喜欢这个苏抹,阿爸不拦着你,你愿意一辈子宠着她,阿爸也不拦着你,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这么区区一点小节缚住了手脚。就像你阿妈,你觉得我不宠着她吗,但是宠归宠,该做的事还得做。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我云南王的儿子,未来的云南王,男儿志在四方,你难道想你后世子孙笑话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把建功立业的机会,做一个庸庸碌碌之人吗?凤儿,阿爸把你从小看大,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平庸无为绝不是你,你还年轻,外面还有整个天下供你闯荡,不要这么早就捆住自己的手脚,阿爸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要不是这样,阿爸也不会把这个云南王的位子留给你,你莫要辜负了阿爸的一片心。”
“阿爸……”,阁逻凤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嗓子里,皮逻阁很少跟他这样说话,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是严厉的训斥,今天这一番话,让阁逻凤觉得浑身一荡,而且,这是第一次,皮逻阁明确表示云南王的位子要传给他。
“好了,不多说了,时傍诏主那边你不用操心了,我去安抚他。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今天看见了,时傍的女儿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你也别委屈了人家。”
第54章
月上梢头的时分,苏抹的心怦怦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踏实,她起身走出院子去找阁逻凤。
虽然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但是两条腿就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执着地向前走着。没走出多远,阁逻凤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仰头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好似在沉思。苏抹慌忙躲到了花丛后,不想让阁逻凤看见自己在偷看他。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月上中天整个王府都已经入了梦乡,夜凉如水,终于,他移动了脚步,却不是朝着他和苏抹住的院子。
苏抹从藏身的花丛后走出来,远远跟着阁逻凤,她鄙视自己,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窥的贼。
当阁逻凤走进了那个张灯结彩的院子,苏抹的脚步骤然停下了,一股冷气象条蛇般从脚底慢慢爬了上来。她远远看着那院子,和院子里仍然亮着的那扇窗,进退两难。她不敢过去,怕撞上转头出来的阁逻凤,但是心底有个细细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告诉她,他不会出来了。苏抹和那个细细的声音抗争着,不,他会出来的,等他出来他就会看见我站在这里像个贼一样偷窥,他会因为我不信任他而不高兴。
不知道站在原地等了多久,每一刻时间的流过都撕扯着苏抹的神经,这是她此生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刻。终于,她迈开虚弱的脚步朝院子走去。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遗南走了出来,拦住了苏抹。
“苏抹,好孩子,别过去,听我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苏抹就像没听见一样,看也没看遗南,绕过她走进了院子。遗南想伸手拉住她,但是看到苏抹那白如鬼魅般的身影,她将手缩了回来。
站在院子的阴影里,盯着那扇仍然亮着的窗,和紧闭的大门,苏抹后背的衣衫已让冷汗浸湿,心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紧张。
屋内突然有了动静,几个喜婆和下人笑嘻嘻地打开门走了出来,最后出门的那个喜婆反身关门的时候,冲着门内说了一句,“二位早点休息吧,小王爷可别太狠了,小王妃还是头一回呢。”
紧接着,那个身影出现在窗前,在火把光的映照下在窗上刻下一个深深的剪影,屋内的亮光熄灭了。
苏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却没有任何知觉,越攥越紧,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跌倒。‘快走吧,离开这。”心底那个细细的声音一遍遍催促着,但是双腿就如生了根,怎么也不愿离开,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证明那个声音是错的。
“啊!”屋中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断断续续刻意压低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苏抹只觉得‘啪’地一声,一片白光闪过,脑中一根弦绷断了。
苏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树林里,四周除了虫鸣没有任何声音,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头像撕裂般疼,满脑袋都是不停旋转的画面,一幅幅,有她自己,有阿爸,有尤米,有尼南,有王昱,有波冲……每当她想仔细辨别画中的人时,画面就白光一闪翻了过去。数不清的画面像陀螺般旋转,越转越快,快得她没有办法控制,苏抹觉得自己的意识马上要随着这些画面飘走了。随着意识的远离,头脑中仿佛有一扇门要慢慢地关闭。
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狠狠地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下去。尖利的疼痛和刺鼻的血腥味让脑中的画面慢了下来,她感觉头脑有了片刻的清明,门开了,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慢慢地回来了。但是没过多久,随着疼痛的减弱和伤口的闭合,那些恼人的画面又转了起来,门又开始关闭,意识又渐渐离她远去。拿起石头,在小臂上又狠狠划下了一道,意识又慢慢回来了。就这样,她一次又一次地划着,为了不让自己的意识远去,但是每一次,中间清明的时间间隔越短。越来越频繁地,头脑中的那扇门,越来越强烈地想要关闭。
阁逻凤随着早上的第一道天光醒了过来,用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他不想在那间屋子里多待一刻。
离苏抹等着他的院子越近,他的脚步越难以挪动,他无法想象苏抹是怎么度过昨夜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是他亲口告诉她,让她等着他回去。该来的总是会来,他艰难地走进了房间。房间空空荡荡,床铺平平整整,没有睡过的样子。他惊慌地跑进园子,如房间一样,整个院子空空如也,没有一丝苏抹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