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老板是李爷爷,也就是李福斌,原籍广西,在瑶族做过土官,精通药理。现在的掌柜是我,苜蓿帮忙处理后勤,主要负责打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起居,秋罗想学药理,所以被安排到大堂打杂,这样一来,我们的生活也就基本安定下来了。
我下午就开始正式巡岗,姓陈的主药师是个老头,处事严谨,看起来非常博学,待人也比较慈善,姓刘的副药师四十来岁,看起来则更像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两个抓药的伙计也很勤快,一个是小邓一个是小梁。
苜蓿吃过午饭就开始打扫房间,秋罗也跟在柜台后面学着抓药。半下午的时候,客人渐渐多起来,主药师陈师傅面前甚至排起了队,有个中年男人等得不耐烦了,看我在旁边的柜台算账,就跑过来对我说:“我家儿子一直拉肚子,三天都不见好,你可知道买什么药才能止痢?”我一听就昏了,这里可没有泻立停卖啊!他一脸期望地看着我,我却不好意思地说:“你去问那边的药师吧!”那人失望地叹口气准备走开。
打杂的小邓碰巧路过,无比自然地随口应道:“用黄连或是黄柏都可入药!”说完就径自走开了,这才第一天就遇上这样的事,我真是丢脸丢大了!作为一个药堂的掌柜竟然不懂药理,就算他们不挤兑我我也心虚得紧。待人少以后,我悄悄找到陈师傅问:“陈师傅,我没学过药理,此时不知是否可以现学?”他一边整理药材一边说道:“只要肯学,有何不可?想学的话就得从认药开始,这是最基本的!”我会意道:“我明白了,以后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还请陈师傅多多指教!”刚准备回去查阅账本,苜蓿就站在楼梯口喊我了,“小姐!小姐!”闻声我便上楼,刚一上去苜蓿就拉着我去了一间空着的客房,“什么事儿叫得这么急?”“小姐,老鼠,有老鼠,里面好像有个窝!”听她一说我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床底下戳,结果竟真的有老鼠跑出来。赶是赶出来了,里面有窝却不太好办,说不定还有一窝小老鼠。“算了,你先打扫其他的屋子,我出去买老鼠药!”刚一下楼,有个厨娘又找到我说锅破了,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掌柜也可以是采购员!
一天下来我才发现甩手掌柜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说起来各项事宜都有人在做,但一旦忙起来我就得把自己当万能人用,哪里缺人我都得上。做些后勤是没有问题,处理纠纷也不太难,最让我头疼的是药理,我还是跟秋罗一起从零开始学认药材吧,明天就去买本《本草纲目》!晚上李爷爷找到我说他要出去办事,让我有什么问题就问李骏霄和陈师傅,我心想这些天爷爷不在药堂,万一又被李骏霄欺负怎么办?
我让苜蓿给顾昂去了一封家书,让他好好做事等我们回到青县再去看他,苜蓿喜滋滋地拿起笔写,结果却哭得一塌糊涂。秋罗这丫头虽然才十三岁,但相对于苜蓿的温婉感性而言倒显得更加沉稳淡定,处理事情也颇有我雷厉风行的作风。福济堂是我在这边的第二个家,是身边的这些人给了我帮助和慰藉,即使有一天我离开了也会永远怀念这段美好的时光,这些最可爱的人。
第十六章 倾心相谈
在福济堂呆了几天,一切正常运转相安无事,李骏霄也只是偶尔露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夜夜捧着《本草纲目》读,白天在柜台旁边精着眼睛瞄,看陈师傅如何配处方,看伙计们如何抓药,看得久了也渐渐摸到一点门道。这日,我正靠在柜台上看得入神,一个年轻男人在陈师傅那儿拿了黄芪、鹿茸、枸杞、和松子,我心知这是给老人家延年益寿做药膳用的,顺着往那人后面随意望了望,我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怎么会是李阙?他拎着个鸟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得其乐地挑逗笼中的鸟,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那人买好药去唤他,他也只是点头就走。幸好没有被他发现,当初就那么跑了一定弄得他很难堪,被他抓到可就没有平静日子可过了。
傍晚时分,李骏霄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人,一个我希望见到的人。自从我到了京城,几乎每天都有让我惊讶不已的事情发生,这次也不例外。我几步跳到来人跟前,欣喜地问:“祐樘,你怎么来这儿了?”李骏霄上前一手将我撇开,“上楼说话!”我撇撇嘴道:“要你管?爷爷说了我是这里的掌柜,要请也是我来请,走,祐樘,上楼去!”祐樘好笑地说:“你这掌柜当得挺有气势的,连我表哥这般厉害的人物也被你镇住了!”我狐疑道:“他是你表哥?这也太巧了吧!”李骏霄无奈地说:“你就别取笑我了,就她这模样当掌柜实在是屈才了,我看她应该去当门神,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进来。”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客房,我问祐樘:“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啊?”祐樘眼神露出一丝倦色,但依然微笑着回答:“刚刚。”“什么,刚刚到?刚到京城怎么不回去好好休息呢?”“外公说你在这里,我就顺道过来看看!”我哈哈一笑,“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把我忙忘了,这次真的要多谢爷爷了,要不是他,我们几个估计早被人卖了!”李骏霄插话道:“喂,明明是我救了你好不好?”我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也是爷爷让你去的,别以为爷爷不在我就怕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得意地笑,最喜欢把他气得无话可说了。“祐樘,我让苜蓿把房间再重新收拾收拾,你一路奔波劳累,今天就在这儿凑合一晚吧!”祐樘笑了笑,继而点点头,李骏霄在旁边嘀咕一句:“刚刚让你在这儿歇还说要回去呢!”我一想,对呀,以前他身边总有人跟着,这次没看到萧敬和徐成,他让他们先回去应该是准备回家的才对,我这样留他倒有点唐突了,这笨蛋要回家也不知道直接拒绝我。
我去苜蓿房间找她,竟一个人影都没有,估计又跟秋罗一起出去了,没办法,刚刚答应帮祐樘收拾房间了,还是再当一次万能人吧!回到祐樘房间已经没看到李骏霄了,祐樘站在窗边不知道看些什么,我抱了床干净棉被,径直走到床边铺床,祐樘转身看见是我,便惊讶地问:“你给我铺?”我手上拉着被子,不解地问:“怎么了?苜蓿她们出去了,你是怕我铺不好是吧,告诉你,就算铺的不好你也得睡,没得商量!”他无奈地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都亲自铺了我当然得睡!”“那就好,你先坐会儿吧,晚上寒气重,别老杵在窗口!”说完我就转身出去了。
后面传来一句“你去哪儿?”我边走边说:“给你打水!”从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到房间,我取出两条干净手巾甩给他,指了指洗脸架,“给,先洗脸,白天在外面跑肯定是一脸灰。”说完我就坐下喝茶。他接过手巾走到洗脸架边,先捋起袖子,然后把手巾扔进铜盆里,接着拧干手巾细细地擦脸,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冲过去抢来手巾,粗鲁地拉下他的衣领让他低头,“哪有你这样洗脸的,我就搞不懂了,你天天这样洗,脸上怎么还如此干净?!”说着就把湿透的手巾往他脸上抹,他只得闭上眼睛任我折腾。洗完以后,我利落地拧干手巾重新丢回他手里,“擦吧!”他擦干脸冲我腼腆地笑笑,我把热水倒进木盆里,然后将木盆端到床前的榻上,“喂,泡脚了!”说完我又坐回去喝茶,他坐到床沿上,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弯腰去脱他的紫金镶边皂靴,皂靴脱了又艰难地脱素袜,我非常无语,简直就是无语凝噎!他家未免把他养得太娇贵了吧,连自己洗脸洗脚都如此生疏。“要我帮忙吗?”他尴尬地说:“不要了,我自己可以。”看他不好意思我也懒得看了,只自顾自的喝茶,他跟李骏霄说要回家应该就是担心没人伺候,他家难道也是做药材生意的?不太像啊!
终于洗好了,我收拾好木盆和手巾,拎起木桶准备出去,他又冒出一句:“锦儿!你现在去休息吗?”“不,我要看看书再睡。”“那你弹琴给我听听可好?”“你不累啊?”“累,但我睡不着。”我顿了顿,“那好吧,你等一会儿!”回到房间才想起他没有换洗的素袜,我又跑去客房的柜子里取了一双,然后抱了丝桐就往他那儿颠。一进房间,他还坐在床沿上,“笨蛋,怎么不钻到床上去?初春也是很冷的,给,素袜!”他感激地看着我说:“锦儿,谢谢你!”“不用谢,你还不是帮过我!”我把素袜丢给他就去找地方放琴。
这里没有琴案,放桌子上又太高,左右为难之际,我转身问他:“今天一定要听对不对?”他点点头,我抱着琴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他,“你穿上素袜坐旁边吧,我要上去!”说完就在他惊异的眼神中迅速脱下鞋子爬上了床,盘腿坐下以后,我拉过面前的棉被对折,将琴放在上面,“要听什么说吧,姐姐弹给你听!”他郑重其事地说:“什么姐姐,我可比你大多了!”我半眯着凤眼调侃道:“那你说说你是几时出生的,我倒要看看你比我大了多少!”“成化六年七月初三。”我笑得一个劲儿拍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那你呢?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比你小的!”“你就当我是成化六年十月初十的吧,事实上我的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了!”“那你还是比我小,实际年龄我比你大三个多月,心理年龄我也绝对不止二十!”我毫不客气地扑过去,伸手拉着他的脸说:“小屁孩儿!”他的脸竟然发烫,但仍然保持微笑,我缩回手得意地笑笑,“要不我还是弹高山流水吧,等你想好要听什么曲子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