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也不再跟他打闹,摆正坐姿开始抚琴,今天心情不错,弹的意境也要欢悦得多。
待我弹完,他倏地怅然若失道:“你要是能经常弹给我听该有多好!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琴音!”我爽快答道:“那有何难,没事你就过来,我弹给你听便是了!”他眼角弯起一个小弧,呈现出来的仍是淡淡的笑容,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抑郁、沧桑和悲伤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放柔语气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或许说出来会好受一些。”他顿了顿,然后又微微吸了口气,缓缓道:“锦儿,自从娘去了我就一直很坚强,我记得她嘱咐我要好好活下去,要做一个贤德之人,这些年来我勤奋致学,千次万次逃过歹人的杀害,但现在他们又在父亲面前挑唆,一定要父亲抛弃我,要抢走我的一切置我于死地···”
“那你父亲表态了没?”他转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父亲已经动摇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我的志向还没有实现,绝不能让他们就此夺走我的东西!”“这就对了,他们越是要害你,你就越是要活得好好的,气死他们,自己的东西凭什么拱手让人?!放心吧,我给你精神支持!”说着就拉起他的手跟他击掌,“今日我张锦绣在此击掌为誓,我一定永远都站在祐樘这边,不让坏人有机可乘!”我嘿嘿地笑着,他也欢心地笑了,笑得非常温柔,“三月初十,我会记得的!现在我给不了你我想给的承诺,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给得了,锦儿,谢谢你!”接下里又聊了一大堆,我只觉得越来越困。
“锦儿,醒醒!”感觉有人在推我,我吧唧一下嘴巴,嘤咛道:“怎么了…让我再睡一会嘛!”“锦儿,天快亮了,快起来!”一听这声音,怎么是祐樘?我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他,环顾四周我想起来了,昨晚聊天说得困了就倒在床上聊,最后竟然睡着了!丝桐已经被他拿到了桌子上,我揉揉眼睛问他:“你一夜没睡?”“睡了,我靠在床架上睡的,也才刚醒。”我掀开被子赶紧下床穿鞋,“我回去睡个回笼觉,你也可以接着睡会儿,还有,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啊!”晕乎乎地睡回自己床上,钻进被子的时候想起来了,刚刚我身上的被子是他在我睡着以后盖上的,他却被我赶到床头坐了一夜,下次可不能再这么闹腾了!
三月初十,我在这天毫无心防地对一个人许下了我的承诺,也许当时并不是出于爱情,但它却成为了爱情的一部分。假如爱情可以解释,誓言可以修改,假如,你我的相遇可以重新安排,那么生活就会比较容易,假如,有一天我终于能够将你忘记,然而,这不是随便传说的故事,也不是明天才要上演的戏剧。
第十七章 酒后告白
几日后,我照常在大堂做我的万能人,就连抓药偶尔也能凑合一把,忙的时候分身乏术,闲起来就捧书而阅。这日,我正在查账,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我,一回头,竟是李阙。
我知道这次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干脆也不跑了,没想到顾昂也跟他一起来了,“小姐,终于找到你了!”我走上去问顾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姐不是让你好好做事吗?”李阙笑盈盈地说:“家书里面不是写了福济堂吗?幸亏这小子一到京城就知道找我,不然还被你们蒙在鼓里,上次我就让他跟我一起来京城,他却硬是要等你们的消息!”我一边带他们上楼一边心虚地说:“那个…二月十五…”提到逃婚的事,李阙不但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很豪爽地说:“你这丫头动作怎么那么快?我在家死缠烂打母亲都不同意,结果我索性装病,硬是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啊,后来传出消息说我得了恶疾,这才将婚事给推迟,等我回到兴济时他们却说你早就跑了,我告诉过你,我会让你改观的!”
看他说的那夸张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我真是改观了,没想到你还有点人性!”来到客房,李阙接着说:“上次我过来给我娘买过补药,那时候你在不在?”我连忙转移话题问:“我家里一切可好?这次出来估计父亲气得不轻。”“知道你还跑!”这时苜蓿听说他们来了也赶了过来,“昂儿,快,让姐姐看看,你好像又长高了…你到这里来了娘怎么办?”“姐姐,是李公子带我过来的,娘现在身体大好了,也被张管家安排在张家做事。”苜蓿含蓄地看看李阙,“多谢李公子!”我知道苜蓿的心思,便开口说:“顾昂,你是跟李阙回去还是留在我这里帮忙?”“我想跟你们一起!”我看着李阙说:“听到了吧?你们俩自己坐着歇会儿,别客气,我还忙着呢!”我随即转身下楼。
李阙回家后,李骏霄晚上才回来,我去敲他的门,他半天才打开,而且还一副严肃的表情冷声问:“什么事?”臭人,竟然把我拦在门口说话!“我想把苜蓿的弟弟安排在这里打个下手,她们姐弟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行个方便没事吧?”他见我说软话立马换上他的招牌邪笑,“我可以同意,有什么好处吗?”这福济堂好歹是他家的,我这样自作主张确实有点不太好,听他一说我灵机一动,“有好处,我保证三天之内不骂你可以吧!”他略带失望地说:“成交,说话要算数!”“定当算话!”说完我就回房。
自从在这里住下以后,我就按照我以前房间的风格认真布置了一番,累了一天泡个热水澡是我最享受的事情。我在水里撒上一些干藏的玫瑰,褪掉衣服就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大木桶,我屏住呼吸将整个人都沉到水下,四周的寂静将我紧紧包围,良久以后,我准备很享受地露出脑袋大呼一口气。刚一出来就看到屏风后面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迅速拿起搭在旁边的外套裹在身上。待我快追到门口时,李骏霄闯了进来,我条件反射般扬手就是一巴掌,他的脸上立竿见影地出现四条红印,我愤怒地破口大骂:“变态!下流!龌龊!”他气得握紧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吃人一般,愤然道:“你怎么不打他?”
这时我才注意到祐樘在他身侧,心知刚刚那人应该不是他们,但仍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不会是他的!”这时他气得更厉害了,额上青筋爆出,“死丫头,我真想掐死你!凭什么老是针对我?刚刚还说三日之内不骂我,女人的话真是信不得!”我意识到自己全身湿漉漉的衣衫不整,一把合门将他们关在门外,然后在里面问:“祐樘,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刚那人是谁?”“我随表哥一起来的,本来不想惊扰你,刚刚看到有人影闪过就跟过来了,你早点歇息吧!”“哦,知道了。”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离去,我明白了刚刚李骏霄半天才开门的原因,只是他们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还有刚刚那个人影又是谁呢?
在福济堂呆了这么些天,该到的人也算都露面了,好不容易大家有机会再聚在一起,我准备召集大家吃顿饭。第二天让李骏霄把祐樘也请到了对面的酒楼,李骏霄、李阙、祐樘、顾昂、苜蓿、秋罗和我一共七个人,相聚一堂很是热闹。这次又是我率先吵起了酒,非要人人都喝,李骏霄和李阙很是豪爽,一边喝还一边说什么相见恨晚,莫逆之交之类的话,祐樘和顾昂也虔心奉陪,只是祐樘在饭桌上要显得颇为沉静,苜蓿在我的强迫下勉强抿了一口,顿时脸色通红,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秋罗这丫头反而放得很开,我喝她也随着我喝,毫不拘谨。
旁边一桌忽然有人议论道:“听说皇帝要废太子了,连怀恩都被打发回凤阳去守灵!”“还不是那个老狐狸精吹的枕头风!也不知道这皇帝是怎么想的,那女人比他大了整整十七岁,如今年老色衰竟还如此受宠!”“我听说这皇帝还特别迷信妖僧恶道,光是修仙炼丹就花了好几箱的黄金啊!如今传言要废立太子,可惜这太子太年轻,势单力薄啊!”第三个人说:“你们小声点,叫人听见可就惹祸上身了!”我一听就接着酒力信口笑道:“这有何难,借力打力即可!”祐樘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浅笑,听我这么一说,顿了顿脸上的笑容,而后迅速恢复他的浅笑问我:“如何借力打力?”
我莞尔一笑,“既然皇帝喜欢老狐狸精,又喜欢迷信,那就用迷信之说来镇住那枕头风呀,历代君王几乎都深信谶纬之说,何不找个什么天灾人祸奇闻异事之类的做托词?!”李骏霄听我一说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就朝我这送,“来,这杯敬你,诚心诚意地敬你!”“为何?”“因为你聪明啊!”我也不多加追问,拿起酒杯一口闷下。当然此时我并不知道史书上面会记录说,成化二十一年四月,泰山地震,钦天监上言曰:天降横祸,东宫不稳,太子必保。后来翻阅得知是有个算命的先生告诉皇帝,泰山连续地震是因为东宫不稳,如果强行易储必将政局不稳,皇帝这才打消了易储的念头。
一轮轮地敬酒下来,一大坛酒已经被搬空,我看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喊撤,谁知李阙又去叫了一坛女儿红,还叫老板加菜。李骏霄太强悍,喝了那么多也没有任何反应,顾昂和秋罗太高兴,一下子就喝高了,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苜蓿只好倒茶给他们醒酒。祐樘拿捏得很准,依然稳坐如泰山,我的脸上已经在发烧了,胃里面跟火烧似的难受。李阙喝了很多,准确的说是我们灌了他以后他又自己灌了自己,我怀疑他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喝着喝着就奇怪地看着我,还楞在那儿不说话,李骏霄和祐樘也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