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樘登基之时,我也只是在奉天殿的后堂附耳倾听,一想到这里就是历代皇帝上朝的金銮大殿,我的心不由得开始发怵。祐樘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笑盈盈地说:“我在你身边,毋须担心。”我很没出息地问:“要是我呆会儿慌了怎么办?”他牵着我缓缓朝奉天殿走去,悦耳的声音再次传来,“有我呢!”我不断暗示自己镇定放松,祐樘牵着我一步步走上金銮殿,每一步都是如此稳重而优雅。我随他在金銮椅前立定,俯瞰群臣,众人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卿平身!”我随祐樘坐下,他俨然是一副帝王的气势,正襟危坐,翘首俯视。我则是双手叠于膝上,含笑以对,顿显端庄娴雅。
放眼一扫,妈呀,又是好几百号人,两侧竟然排到梁柱后面去了!前面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手执象笏,朝服上的仙鹤、锦鸡、蓝雀和海马栩栩如生,我听到司礼监提督开始诵读诏书,立即收回注意力来。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停下以后,有人将皇后的玉玺和绶带捧到我面前,我优雅地颔首接过,此时祐樘便开了金口:“朕之嫡妻张氏,贤惠明达,端庄随和,才貌绝伦,昔日与朕共度患难,今日与朕伉俪情深,朕深感其诚,特于今日正式册立其为皇后!”我心里已经是万分激动了,但面上仍是端庄的微笑,丝毫不显紧张,殿下的文武百官整齐地叩拜,齐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娓娓答复道:“众卿免礼!”声毕,发现自己语调还算清晰,也并没发颤,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祐樘与我默契地相视一笑,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他的皇后了,是与他并肩作战挑起整个江山的人!
回到乾清宫后,祐樘换上常服便去了书房处理政务,我则是继续身着盛装接受先皇嫔妃和朝廷命妇的恭贺,包括邵宸妃和祐杬以及以前的吴皇后也来了。他们走了之后,负责管理**的六宫一司都来报到了,奇*|*书^|^网这些三四十岁的女官都是从基层宫女做起的,能够升到这个位置确实非常不简单。她们举止得体,神情严谨,说话落落大方,也许晚棠和素栎就是她们一手栽培出来的。她们交给我许多册子,有账本也有花名册,遍及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也就是说,这整个**所有人的生活都由我一手调度,诸如发放月钱、添置新衣、安排膳食之类,大多事情都要经过我批准才能实施。我算是明白那个玉玺的分量了,每印一下,发放出去的都是皇后的权力,这个管家婆着实不太好当!
晚膳后,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上简便的常服。秋罗陪我下了几盘棋,我正准备去书房找祐樘,他却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卷画。我正好奇之时,有两人求见,我便随祐樘去看了一下,是一个太监和一个女官,我并不清楚他们的来意,祐樘看着那太监说:“你日后全部写皇后就行了!”然后又看向女官说:“你也是,记录乾清宫便是,以后不用来了!”我稀里糊涂地随祐樘回到房间,他才告诉我,那个太监是文书房专门记录皇帝的《起居注》的,主要负责被临幸妃嫔的名字的,而那个女官是负责记录《彤史》的,也就是皇帝所临幸的寝所。这个《彤史》我略有所知,却不知道明朝的皇帝临幸还是太监与女官双重记录。
祐樘领着我回到暖阁,暖阁的镂金铜鹤灯点得通亮,他将那画卷放在桌上,徐徐铺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幅熟悉的泰山临眺图。我不禁瞪大了眼,当日在别院的情景再次回现,我磨墨,他作画,我题诗…他温柔地望进我的眼里,像是望穿了我的灵魂,温润的声音,“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便是当日的泰山临眺图,还有你题的诗,还有我对你的承诺,今日便一并送还于你!”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缓缓述说:“成化二十一年三月初十,你在福济堂说要永远站在我身边,我当时没能给你承诺,后来在别院作了此画,便是想告诉你,我只会让你跟我一起站在现在的位置,所以今日我们的承诺都兑现了!”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指在泰山顶的两个小人儿上面,泰山是帝王封禅之地,在此代指天下,而他又说了那两个人是我们,那就是皇帝和皇后了,今日我正式成为他的皇后,也站在他的身边了,他原来一直留着这幅画,竟然还记得要在今日告诉我…股股暖流涌满心房,却又酸涩无比,我倏地扑到祐樘怀里,“祐樘,是我笨,我当初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幅画的深意…”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深情地凝视着我,而后浅浅地笑起来,在我脸颊印上一个轻吻,我在他身上蹭掉眼泪珠子,疑惑地问:“父皇还未下葬,不是不能近女色吗?”他牵了牵嘴角,笑着说:“仅此而已,其他的以后再补回来。”我咯咯地傻笑起来,浓浓的幸福将我包围,感觉自己跟掉进蜜罐子一般。
第七十三章 献房中术
几日之后,怀恩果然回宫了,佑樘甚至带我亲自到宫门迎接。面前的怀恩四十多岁,五官端正,气度温和。佑樘上前扶他起身,他顿时受宠若惊,万分激动,腿脚打晃,双手更是颤摇不定。此情此景,让我不禁心生感慨,佑樘作为一国之君,本不必以此大礼相待,但他对于当年的事情终是感恩在心,从来不曾忘却。
先皇的遗体一直搁置在灵堂,我和佑樘但凡有空就会过去瞧瞧。这段时日以来,我们的生活渐渐走上正轨,佑樘让我帮他一起清理父皇的遗物,我也爽快地答应了。
父皇的生活用品该收拾的早已收拾完毕,我随佑樘去了书房。佑樘将父皇常用的笔墨砚台都一一收进木匣子内,我则是去书架上整理父皇生前常看的典籍。一本泛旧的《中庸》吸引了我的眼球,我翻开浏览了一遍,很多地方都标着注解,还有圈圈点点的朱笔墨迹,我随口说道:“佑樘,你以前常看《中庸》,父皇原来也喜欢看这个!”佑樘停下手上的动作,瞄了一眼我手上的书,略带感伤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父皇近些年来从不曾触及这些!”我淡淡的‘哦’了一声,便继续埋头整理。
待我将一摞书抱至书桌时,佑樘仍在清理身前的抽屉和零散的文稿,我无意间发现了另一个抽屉,竟然在书桌的侧面,这抽屉倒是安装得巧细!我猫着腰,轻轻拉开这个小巧的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本精致的小书,只有寻常书本的三分之二那么大,书面竟是用黄色的贵重绸缎包制而成,我暗忖道,藏得这么严实,包得这么精致,难道是什么传说中的武功秘籍?我顿时好奇心大作,抽出书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第一眼扫到书上的小人,我还真以为是武功秘籍,可是再仔细看那栩栩如生的两个人的姿态,卧着的,坐着的,缠绕的…我的脸刷刷变色,自己都不知道是白还是红。目光移到图画下的注解,我像是捧上了烫手的山芋,慌忙将书扔开,心中狂跳不已。
佑樘听到响动,瞅了一眼地上的书,疑惑地问:“怎么了?”我立在原地呼呼地喘气,不停地拍着胸口,想要竭力抚平心中的悸动,佑樘这么一问,我的脸更是快烧着了,结结巴巴的才挤出两个字:“黄书!”
我情急之下,倒是用对了词,那的确是一本正宗的黄书,而且图文并茂,与它黄色的包装恰恰吻合!佑樘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他先翻转着看了看封面,而后愕然地翻开来看。我愣愣地瞅着他,他无奈而尴尬地看着我,淡然一笑,我心知他应该是替他老爹觉得羞耻吧!接着他便迅速翻动手上的书,像是寻找什么,最后他的手定格在最后一页,平静的脸顿时掀起涟漪,双眉紧蹙,目光如炬,一把将书重重地摔在地上,“岂有此理!”我很少看到佑樘这般发怒,难道是最后一页写了什么?我走到佑樘身边,挽着他的手肘问道:“写的什么?”佑樘舒了口气,气愤地说:“臣安进!这万安好大的胆子,做出如此无耻之事竟然还敢这般张扬!”我算明白了,万安这老狐狸年纪一大把,竟然还亲自手绘房中术进献给先皇,甚至还在最后留下自己的大名,委实让人恼火!
我自己的情绪已然平复,此时便伸手抚上佑樘的胸膛,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提醒道:“这回他要栽了,此书正好成为咱们的把柄,等了这么些天也该是时候了!”佑樘若有所思地舒缓道:“我也正有此意,终于可以让这老狐狸滚蛋了!”我捡起那书搁在桌上,腹诽着,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是佑樘亲自出面岂不是太难堪了?但是内阁重地也不是我这内眷去得了的,我拉拉他的衣袖,似笑非笑地问:“派谁去?”佑樘意会到我的心思,释然而笑,回复道:“怀恩,让怀恩去就行了!”片刻之后,怀恩就被传了进来,佑樘跟他讲明情况,然后将众多大臣弹劾万安的奏折和那本黄书一并交与怀恩。怀恩双手接过,诚恳地说:“皇上放心,奴才必将此事办妥!”佑樘欣然道:“朕等着你的消息!”怀恩退身离去。
我与佑樘将所有先皇遗物整理完毕,然后真的就坐在那儿等消息。佑樘将我拉到腿上坐下,我也顺势靠在他的肩上,他忽然轻轻嗤笑道:“你刚才的脸可真是与猴子屁股有得一比啊!”我想起他刚开始的淡然一笑,便故意翕着眼睛,类似恐吓地压低声音,“看你那云淡风轻的样子,难道以前也经常看这种东西?”他的手从我腰上移至脸颊,悠然地道:“我才没那闲工夫,不过说实话,刚才那书倒是挺实用的…”我闻言立马弹起身,毫不客气地伸出我的魔爪,使劲揉捏面前清俊的脸庞,“说你是斯文流氓一点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