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的不算晚了,花树却早已挂满五彩缤纷的笺纸,娘子们说这里的花树许愿最经验,晚了可能连系绳的枝都没了。
‘今年能够好好过一次生辰。’
她的愿望简单极了,却从未享受到,她想着,既然今年如此不一般,就让她也能过一个充满回忆的生辰吧。
晚风千千,承载着愿望的彩笺随之舞动,像是斑斓的浪花。
她抬头看,她的愿望笺纸很快就被其他人的彩笺遮掩,只有因灯火而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
“黛争。”
有时名字会像一个难解的咒,甚至不会跟随着肉/身死去,一个名字和自己有了联系,就算她尽量克制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
登时她猛的反应过来,赵娘子们都在船上,长安也没有认识她的人,那声音熟络的很,源头也只有那一人。
黛争霎时全身紧绷,她不断在告诫自己,她没有说话,自己带了面具,他不会认出来的。
她的身形也没有那么独一无二,放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到,她不愿相信,自己暴露了什么。
-
傅兰萧每年都会陪阮婉莹来花朝节挂花笺,今年也不例外。
阮婉莹想一如往年般挽着傅兰萧,却被他轻轻拂开。
“你怎么了?”她瞥见他心事重重的,就问:“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我爹那边给你压力了?但其实我爹说的也没错,我可是为你闹了半年才守住了我们的婚约,他是心疼我来着,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莫不是真想和妓子厮混?
那她绝对不允许,她明日就命人打死那个妓子!
她放下贵女身段,急于求得一个答案,可是她问的男人只看向花树处。
树下的男男女女众多,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一个瘦削的小郎君正昂头看着彩笺。
那位小郎君眉眼间尽是英爽之气,妙目流波,肌肤也被琳琅的彩笺染上一层丽霞。
有点眼熟,但阮婉莹确定她没见过这样的郎君。
她还在思索间,身旁的人消失不见了。
傅兰萧亲眼看到远处的人骤然一顿,面色苍白,指甲死死第掐入手心,正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不是很自信,虽不含胸,但站直时总是微微垂着头,好似有谁给了她气受。
不自量力的东西,偏偏跑到长安来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不会忘记他半年里在潮湿漏雨的房中伤口的刺痒难耐,清晨返潮的令人作呕的酸味,想到下笔就会被戳破的劣质宣纸,自然也看不上黛争给他端来的,自以为是珍馐的长寿面,可笑的是他还要装作欢喜,与她嘘寒问暖。
又如墨入水般,被她坚定说她相信他,山洞中不小心的触碰,甚至是垂眸时锁定的双足,统统搅混。
他面上却难得严肃,只是眼中的光暗了暗。
他不允许背叛。
所以对她更加厌恶。
无用的背叛者就该被他抓起来,让她再次哭着跟他道歉,任他侮辱践踏,再杀鸡儆猴。
捕猎者先是靠在暗处,观察着受惊的猎物,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他知道,黛争怕他,无非是因为他的权力。
这种胜券在握的感觉真的令人惬意,因为权力就是一种可以玩弄人的把戏。
她看着满脑子只是想快点离开,连转身看看他故意露出的马脚都来不及,只这样她都被吓破了胆,落荒而逃。
他在她的身后,像猫逗耗子一样,玩够了再弄死,借以增大快感。
傅兰萧多疑,爱作弄人的天性暴露无遗,可和讨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让他难生愉悦。
初春,乍冷还寒,她的衣衫依旧是单薄的,逃走时,会看到白嫩的颈。
突然,他觉得晃眼,备感无趣地放过了猎物。
戚无从黑暗处出现,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张彩笺,“这是那位郎君的挂在上面的,写着……请殿下过目。”
‘求得一个如意郎君’
男人的锦靴一顿,止不住扬眉,黛争是……
断袖么?
作者有话说:
穿女装的黛黛会让狗子觉得不科学不真实毕竟梦到过不敢承认,男装的话他就能一眼认出来,毕竟目前还觉得她是个男的嘛。
勾引
花朝节后,黛争在船上憋了两日,却也无事发生。
只觉得是自己太多心了,惧他已经到了出现了幻听。
要是他真的发现了她,为何不直接灭口。
她不禁唏嘘,自己只是一介小人物,已经威胁恐吓过了,她别的都不敢去想了,就放过她吧。
生活还要继续,若是要用这个身份站住脚,除了功名之外,在功名之前也需要活下去的本钱。
她必须去做一份工。
黛争一开始想着先从自己 熟悉的入手,去写话本。
正好也可以随她的意,做个幕后人。
坐在矮几前冥思苦索一夜后,她拿着稿子问遍长安的书馆,得到的回复都不太好。
长安文人墨客众多,多少话本诗集印都印不完,当然不收她这个新晋小生的本子。
可是她现在还要准备殿试,抽不开身去酒楼做帮工。
她也帮船娘们浣衣来换钱,可是长安纸贵,浣衣得来的钱只能入不敷出。
况且初春的江水依旧冷峻,洗得她手生了冻疮,有时连握笔都难。
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都说长安机会遍地,多少人趋之若鹜,她也没想放弃赚钱只靠赵娘子们养着,她今日要再去集市,碰碰运气。
长安西市是胡人的聚集地,这里的摊贩更迭快,保不齐就需要人手。
“喂,我说,前几天是在哪买的来着?”
她看到一人身着枣色圆领袍,提着个金丝笼,里面还有只奄奄一息的白鹦鹉。
“奴婢记得在……在……”奴仆打扮的侍从一脸着急,左顾右盼,“哎呀,他是不是回去了,不在这摆摊了!”
侍从苦不堪言,明明是郎君你自己非要将鹦鹉拿回去手养,没过几天就病了!
这不是前几日那个纨绔吗?
黛争本想躲开,又看到不忍道: “郎君的鹦鹉应是患了风寒,需快些医治,不应在这耗时间了。”
“废话,我又不是不知道,小爷我这不也在想办法吗?”
他的白鹦鹉是从西域行商花大价钱够得的,平日里吃的用的都金贵的很,只是卖药的行商半个月才过来一次,他这不四处找人呢么。
那人气冲冲地说:“你不是那日那个——罢了,你会治吗?不会别耽误我时间!”
“简单,鸽子药就成。”
“你可别胡说,你不知道我这鹦鹉可是价值千金,平日都吃的比你好,你要治坏了你赔得起吗?”
“那我不弄了,我赔不起。”
她可不想没找到活还欠了一屁股债。
“小爷我是出不起这鸟钱的人吗,你要能治快给我治!”
这人可真有意思。
黛争颇有些无奈,随少年一起寻了鸽子药来治那只白鹦鹉,又拿了厚毯将鹦鹉抱住保暖,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看着白鹦鹉状态有些好转,少年才松了口气,道:“看着还有点用,你懂养鸟?”
“略有耳闻。”黛争在周府时,周郎主喜欢奇珍异兽,耳晕目染间,她也记下了不少法子。
“这是赏给你的,”少年给随行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那侍从就心领神会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黛争手上,“若小爷我的鹦鹉好了,还有赏。”
黛争掂量了一下银子的分量,不禁咂舌,这赏钱比当年卖她的钱还多。
可是靠这种难得的机会并不是长久之计,今天又耽误了一天,她淡淡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少年将鸟笼递给侍从,因自己的宠物,对黛争的语气软了几分,“你怎么闷闷不乐啊,是不是嫌钱少?在下魏扶危,你在长安总听说过吧,等我的雪卢好了之后,你尽可以来魏府报我的名。”
黛争报了黛策的名字,魏扶危又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她也如实说了。
“你既然过了会试,为何不去做个夫子,每个月也有几钱。”
“我不想抛头露面。”黛争给自己找借口是越来越熟练了,“人多授课我紧张。”
“别人都是上赶着抛头露面,你倒好,尽往人娘子被窝里钻,”魏扶危打趣道:“我看你跟我年岁相仿,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我没跟你打架。”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们书呆子是不是都这么抠字眼?”魏扶危双手背到身后,微微低头,少年郎似笑非笑道,“正巧我府上缺一名夫子,一月算你十两,你有没有兴趣?”
十两?!这可是书院夫子的五倍!
黛争说不心动是假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这郎君是个骗子呢?
哪有开这么高的价格的?真当她好糊弄?
“当个夫子哪有那么多钱。”说着她就要走,怕被人强拐了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信我?当个夫子当然没这么多钱,”魏扶危天生反骨,别人越不愿意,他就乐意将跟那人对着干,“但当我魏扶危的夫子,就值这个价,你来不来,帮我养鸟价钱另算!”
十两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十两,日夜写稿不吃不喝她都要存五六年呢。
身旁的侍从也来帮腔,“郎君是外地人,莫不是不知道魏家是何许人,小郎君赏识你,就不要再推拒了。”
说是夫子,其实就是单纯的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