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很暖,黛争被打湿的前发还散着水汽,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正好滴在男人的手上,他许是觉得二人的姿势过于暧昧,也可能是他不喜她身上的劣质胭脂味,面带着嫌恶,离远了一些。
她不知道他是今日是不是因什么事不爽利,还是本来就是如此,咄咄逼人,句句带刺,既然没认出来她,为何要跟一个船娘过不去。
而他再次下达的命令,让她直接臊红了脸。
“脱了。”
“我都说了——”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她知道这不是一个问句,而他的脸上并无半分情/欲,她彻底慌了,生怕他是看出来什么,也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怎么自己初到长安就遇到他了?
“大人,”黛争以最快的速度跪下,她尽量还原了当初清玉的姿势,免得惹他不快,“其实已经有人为我赎身,我已经许诺了他人,大人,请您不要强人所难……”
傅兰萧眉峰紧蹙,眉宇间又阴鸷了几分。
他被这张脸拒绝过两次。
被一个私奴拒绝之后,又被船娘拒绝了。
他忽然又觉得没必要,男人就是男人,还能真变女人了?
自己也没必要再为黛争劳神。
他当初就该直接杀了她,免得后顾之忧过甚。
他气的发笑,阴恻恻地对她说:“赶紧滚吧。”
黛争第一次觉得滚这个字这么好听,她提起裙摆撒腿就走,身后跟有狼追她一样。
一出门,她就撞上了个人。
“哎呀,你是谁?”她的声音甜蜜,音调从欢喜再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兰萧的船上?”
兰萧是谁?
她发愣的刹那间,也将来人看了个全面,那人穿着光鲜亮丽,发髻上的珠钗闪闪发亮,是十足的贵女打扮。
只是她分不清,长安的贵女出行皆是如此,还是为了谁刻意打扮过。
她扶了扶身子,想绕过她走人。
“你撞了人还想走吗?”那个女孩斥道:“谁教你的规矩?”
“你怎么来了?”船室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你回来了也从来没找过我,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想跟你一块过,不行吗?”那女子瞪了黛争一眼,忙着回应里面的人,急忙走了进去。
黛争眼眶一热,匆匆走了。
她一向对生辰很是看中,毕竟那日她可以向膳房讨一碗加了鸡蛋的长寿面。
她向他确认过,他告诉她他出生在足蒸暑土气的八月,不是漫天飘雪的时节。
她连想都不用想了,告诉她的日子,是假的。
名字,生辰,身份,恐怕还有年岁都是假的。
她都怀疑,自己这半年一起生活过的人,是不是她虚构出来的了。
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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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无放你进来的?”傅兰萧敛了情绪,换上一副惯用的笑脸,勾了勾唇,问道。
“什么叫放进来?你我有婚约在身,你这么说像是把我当外人。”虽然燕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无大防,她将此话说出口,也不免臊了脸皮。
皇族勋贵们大多数早早定下婚约,傅兰萧也不例外,他幼年时就和阮大将军的独女阮婉莹定下婚约,不仅名正言顺,还是青梅竹马。
“她是谁?”阮传莹自是想问个清楚的,自从他消失半年,她一直也在犹疑是否解除婚约,家里也在考虑投靠太子,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太子被软禁,九皇子是目前最得势的皇子,极有可能会入主东宫,可他却从未找过她。
她按耐不住主动来找他,却撞见了这样一幕。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罢了,你何必跟她过不去。”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之前从来私下见过女人,何况这还是个船娘,虽然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也……
不合身份。
阮婉莹不愿再往深里想,她只得转移话题,又刻意地希望傅兰萧能给她一个解释,“兰萧,这里怎么会有这么粗劣的首饰?”
“那便拿去扔了吧。”
他依旧是那样彬彬有礼,不瘟不火的模样,阮婉莹没好再说话,只是隐约觉得,他这次回来后,跟以前不同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双更结束,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篇故事。
断袖
还好春闱将近,她实在脱不开身,除了去将黛策的镯子当了几个钱用于买新书外,她几乎都没去岸上,只是日夜苦读。
船上当然不只是她一个“客人”,黛争每日都能看到娘子们接待不同的男人,再次开眼为何二娘都说男人都是用□□的二两肉思考的。
要是自己之后能帮到她们就好了。
她不知道兰玖,哦不,应该叫兰萧,是多大的官,她要是能中进士要做多久才能到那个位置,不过应该恢复这些人的良籍是不难。
燕朝刚刚实行 科举,提拔寒门,就是为了制约士族,保不齐上头放榜的名额,寒门就占多数,所以她这次会试也有很占的优势。
黛争在读书上有得天独道的天赋,她从小偷学黛策的书,接他上下学都是提前跑去听夫子墙角,到了周府后,周郎因不喜读书,书房的活也并不是个美差,黛争就主动请缨,在打扫书房的空隙间也能读上书。
今朝科举制度还有些漏洞,他们不会让人脱了搜身,黛争本就当男孩糙养,束上束胸之后,只当是个过于羸弱的小郎君,被搜一下,心中虽有别扭也很快就消散了。
会试的试题倒是跟兰玖提的点子有些相似,黛争下笔有神,出了考场也是精神满满。
等到下个月放榜,榜下压肩叠背,黛争就跟撞进一团软垫里似的又被弹出,但从前方的战况来看,有人榜上有名真臂高呼,有人名落孙山唉声叹气,她好不容易挤进去,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心一瞬间直上云端,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嘴角溢出,旁的人看到她如此,都问她:“看你这样,是考上了?恭喜恭喜啊。”
黛争腼腆一笑,她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如梦似幻间,马鞭声骤然响起,她看到一匹高头大马从一旁踏过。
马蹄带泥,溅到了不少人的衣裳上。
马上的少年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稚气未脱,俊俏的脸肆意地扫了一眼杏榜,甚至,黛争能够那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略过,才不屑地挑眉道:“怎么什么样的娘炮都能中榜。”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人的身份,她心中对这类人有所抵触,低低地骂了一句:“自视甚高的臭纨绔。”
不过这也仅仅是个插曲,不妨碍她这只云中雀鸟喜上眉梢,狠下心来买了两条鱼,准备回去给各位娘子做鱼吃。
她的脚刚离了地,就听见后有脚步声越逼越近。
“我还以为是什么清高的读书人,你看着一副肾虚样,下面那玩意能行吗?”
黛争手一抖,差点把提着的鱼放生了。
“哎呀!”
黛争的声音脆生生的,见来人是那走马游街的纨绔,语气不觉带了些怒意。
“你跟踪我?”
若是个正常男人,说他那处不行,非得暴跳如雷不可,小郎君握了握手中的鞭子,又说:“你说了小爷我的坏话,我岂有饶过你的道理?”
“那你耳力真好。”
并且还很记仇。
黛争打量着这人不菲的衣着,叹了一口气在长安,一个石头砸下去,十个有九个是贵人。
她又想到兰玖,不想再得罪谁:“那你再骂我一句,咱们就扯平了。”
“我骂你?我有这么无聊吗?”
“可你就是一开始在骂我,你看我了,我看见了。”黛争实话实说道,码头风大,她说话时半张脸缩在衣领间,看着老实又温吞。
对面的人竟真有几分楚楚可怜,他心想算了,何必跟一个身娇体弱的读书人过不去,“罢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一回,得了,你赶紧回家吧。”
黛争嗯了一声,轻快地跳上了船。
“我不是让你赶紧回家了吗?”
“我家就住在这里,你莫要纠缠我了,快回去吧。“
“喂,什么叫我纠缠你?我只是——”
可黛争早就左拐右拐进了画舫,不听他说的了。
幸好这小郎君看着唬人,最终也没跟上来。
伴随着殿试逐步靠近,春风吹化了长安的冰雪,依旧是浑浑噩噩不见天日的读书之后,二娘忙完事,翻了两页黛争写的字,随口提了一句:“今年的花朝节我们几个可能又去不成了,争娘你要是得空,可否帮我们写几个彩笺挂在花树上?”
“有何不可,我叨扰娘子们这么久,这点小事,无足挂齿。”黛争一边帮她们写愿望,一边问:“二娘我之前托你打听的事……”
都说烟花之地最好探听消息,可……
二娘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什么周郎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确定他是被带到长安了吗?不过我知道姓周的倒是有在朝中为官的,官还不小咧……你是找他有什么事?要投奔他吗?”
黛争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确定周郎是不是被带到了长安,甚至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半路上就被兰玖给解决了。
律法森严也有森严的坏处,燕朝规买卖奴仆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卖身契,周府私印,缺一不可,这样才能去官府脱籍,周郎寻不到,她该怎么办呀。
“只能再麻烦二娘帮我打听了。”
花朝节那日就连水上都热闹不少,船娘们为了招揽客人各个打扮如花神。
苦读好几日的黛争也跃跃欲试,她从未过过花朝节呢,更何况是长安的花朝节,她定要好好见见世面。
等了夜里,她拿着娘子们的彩笺下了船。
为了防止像上次那件事发生,她还特意买了一个面具。
只是明明每日精打细算,可兜里的铜板还 是越来越少,她决心还是等明一早就去找个打杂的活。
在长安,钱真不禁花。
她自从中了贡士,确实是有不少人阿谀奉承,但是她清醒得很,她本就是冒籍替考,而且还是个女子,还是不要多出风头,若是被谁发现了身份,可是要掉脑袋的。
讨好黛争的人被她拒绝一次两次之后,便觉得这人就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就算考中了也没什么翻天的本事,逐渐也没人来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