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扶墙而出的时候,那嘎吱一声响的推门声让嗜梦和紫冉同时转过头,一个轻蹙眉头,一个强忍笑意。
只见笑忘裹着棉被一头虚汗,胸口凌乱步子酥绵,一副被张先吃抹干净的样子。
笑忘整个人感觉像被拆散了一般,游魂野鬼的向两个女人飘过来,到了中院却站住了,不知道该走哪边,看看眉头微皱的嗜梦,又看看没心没肺笑着的紫冉,笑忘不禁内心深处高呼:
妈妈的,往哪边?
脑子不灵光,笑忘将决定权留给了双腿,一软,一个趔趄,看着那嗜梦似乎动了一下却没有动身,那紫冉吓了一跳没缓过神。笑忘正在盘算着以怎样的姿势亲吻大地的时候,突然感到嗜梦的目光有些诡异,顿时一股血涩味又从肠子开始向上翻滚,装出来的扑到马上将要成为真正的吐血倒地,这个时候,有人从身后架住了他——
呃。张先。
他温暖的哈气吹在耳边,又热又痒,“小心。”然后又以很低的声音笑着说,“这样抱着你,让我很想念我的狐狸。”
......
紫冉看到这一幕,耳朵抖了抖,看了看那没有任何表情的嗜梦。她什么都听到了,却是不太明白,那嗜梦什么都没有听到,却似乎很明白。
糊涂的是笑忘。
耳边冷不丁想起了三爷那句,“请保重。”浑身一个寒战。
“怎么,受凉了?”张先空出一只手帮他把被子拽紧,那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笑忘哆嗦着嘴唇慢慢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张先。
如此纯良的一张脸,那明明是自己的脸,如此温润的声音,那明明也是自己的声音,却为何对着自己的灵...呃...有礼有节的猥琐?
到了现在,笑忘只能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先绝对不是老祖派来的。
现在是要送红杏出墙啊,怎么梯子先翻出去了?
嗜梦看着张先温柔的笑着,笑忘幽怨的望着,心里抽痛,却不知这一痛是因了南柯公子,还是笑忘?或者是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眼神,将她这个过客彻底清算在外。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围观?
嗜梦撩起衣裙,在笑忘来得及阻止前,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院子,紫冉看看嗜梦负气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面前无限暧昧的一对,在道义和八卦之间痛苦的抉择——
“等什么,追啊!”
“你是谁啊你!”
笑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要是能追我他妈的就自己追了!”
老子不是怕她泪流满面我心里一软我们一个拥抱老子又满天吐血么!
可是在紫冉听来却是,“没看我正和张先火热呢么?”于是仙子很善解人意的一笑,“明白。”
不不不,你回来,你不明白。
笑忘挣脱,张先却是紧紧箍着他,狐狸这元气大伤四肢无力,毫无还手之力。那紫冉的一抹紫衫出了院子,张先倒是先放开了手。
笑忘盯着张先,看着他眸子里的温柔逐渐褪去,又是那一个无伤大雅读诗、不管他死活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却又说不清,笑忘试探的问了句,“你意欲何为?”
“图谋不轨。”
“所为何事?”
“躯。”
.......
.......
棉被滑落在地,笑忘傻傻的看着张先,郎中淡然的说,“这个不是摸的,是轮回之祖拜托的。”
半个月前。
“轮回之祖真的是这么说的么。”张先立于门口,丝毫没有让门外来客进来小坐的意思,那冰冷的眼隐去了一切暖意。
而他本是个温善的人。
“老祖得知是你为乐神采薇治脸的——老祖的原话是,既然这事儿你已经掺和进来了,那就不要出去了。”
“什么事?”
“这个,不能说。”来客面具半遮脸,眼中没有半分的情感,那若隐若现的袍子里,有一个黄灿灿牌子闪的张先频频闭眼。
“看来我就不该走这么一遭,果然是事端。”张先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这事由白刃而起,加上你亲自来,我想大抵就是——”张先伸出手在门上画了一个五角星,来客轻轻耳语。
“不愧是药神。”
“我已成人。”张先猛地睁开眼,“记住这一点。”
来客敬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球,奉给张先,张先没有接,警觉的问,“这是做什么?”
“老祖拜托药——呃——郎中先生您换脸成这人的样貌——”
“这不过是一张脸皮。”张先眯着眼看着小球,虽然灵力不高,他还保持着当年的法术,想当年幻界行医的时候,神仙妖相隔很远,就是通过这种小球传递信息。
“要的就是这一张脸皮。”来客恭敬的鞠躬,“老祖说了,个中利害关系,您比我明白。”
张先看了看小球,伸手轻轻一捏就碎了,那水晶碎片在空气中飘飘荡荡而落,没到地面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如果是为了这个男人,我不妨出山。”
没过几天,又来了不速之客,妖刀在喉。
那日张先正在自家院子里,准备好一切开始换脸,却被妖刀在喉和他身后带进来的暴风雪生生打断。
“赶巧,你若晚来一步,就看不到我如今的尊容了。”
“我也没兴趣看你。”妖刀嗅了嗅鼻子,“闻到仙的味道了,轮回之祖也派人找过你吧。”
“也?”张先打量了两下妖刀,“想不到隐藏的如此之好的白刃先生也会卷进来,看来我这里迟早也会大兴风浪。”
“恩,主要是想谢谢你。”妖刀不废话,“谢谢你千里迢迢赶过来为采薇治脸。”
“她也是我的朋友。”张先说到这里停了半刻,“应该说,她本就是我的朋友。”
“这世道真不公平,你们这些神赶在三祖自化前就下凡来,于是什么事都没有,采薇和我只不过晚了一步,那源生就下了结界——”
“先行者英雄,跟风者狗熊。没有规矩的时候,犯了也就是犯了,有了规矩的时候——”张先笑着看看妖刀,“你们就要为先前一切错误买单。”
“我若离开这世界,最可惜的就是两个人,薇儿,和你。”
“这么说,你已经下定决心是要走了。”张先不紧不慢的开始调配换脸的质素,仿佛妖刀不是来告别,而是来喝茶一般。
“恩,我打晕了老祖的眼线,才跑来看看你,这会还要回去,雪山上有人等我。”
“我知道等你的人都是谁。”张先将人面画皮汤在药水里洗涮,“你是他们上一个故事——”张先微笑,“我是下一个故事。”
“可惜我们之间没有交集。”
“在他们身上,我们是有的。”张先拎起人面画皮,侧眼看了看妖刀,“你去结尾,我这里,马上开场。”
妖刀走后,又来了不速之客。
“门没有关紧,进来说话。”张先叹口气将画皮重又浸回药水里,那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村长。“村长,你又来训话。”
村长背着手踱着步子进来,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没喷坏了你的皮吧——”
“顶多是个麻子,不碍事。”
“这些天村子里不太平,走动的太多了点吧。”村长抠抠鼻子,张先温和的一笑,“过些天,怕是还会来人。”
“张先,你可要记得我们的村规。”
“我记得。”
“如果他们给村子带来什么麻烦——”
“我一力承担。”
“我们成人之后,经历生老病死时代轮回,可无论各自命运如何,最后都会回来这里。这就是靠着我们彼此的信任和默契。你该明白若是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大同世界那一批出走人间界的神都隐居在这里,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村长,虽然我们是人,但是还都有神的记忆,有些责任,有些牵绊,该承担的还是要承担,该维系的还是要维系。”张先不卑不亢的反驳道。“如此,才有喝下圣水恢复躯的意义不是么——”
村长一时无语。
这神隐村,是大同世界时期就出走人间界的一批散淡之神的集聚地,到了三祖自化出现结界的时候,这些神又自愿堕为人类进入循环,只是轮回之祖念他们毕竟修行多年,为他们各自都保留了法术。
只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如普通人类那般走轮回过生死喝孟婆汤,唯一例外的,就是村长。
他是唯一一个不死的人,坚守在这片大神隐居的圣地,等着他的村民,世世分散各地,又因为那强烈的羁绊,一次次一生生一世世回到这里。
当然,他们并不记得自己是神,他们只知道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幸运的成为天才,不幸的就是异类。而在神隐村,他们找到了彼此。
能够被赐予圣水恢复躯的,实在是少数,神隐村一百多号人,不过几人有此殊荣,其中一人,便是这药神转世的郎中。
张先。
“他们何时能来?”村长退了一步,张先留给他一个背影,“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
笑忘不负众望的很快就来了,张先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中了炎咒。
在药神面前,一切身体的病都无从伪装。
所以,第一面时,张先尚且无法理会老祖的意图。毕竟破炎咒和换脸似乎毫不相干。
所以,当笑忘还痛苦的满地打滚的时候,张先可以那样释然的读诗,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他们今晚就可以离开。
张先发觉有异常的时候,是笑忘披着棉被出了屋子和嗜梦对望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那嗜梦只是那样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笑忘居然会腿下一软几乎虚脱——若不是张先及时扶住了他并且趁着给他扯被子的契机封住了喉脉,笑忘又会喷血了——
在自家院子里病人喷血,是对郎中极大的羞辱。
张先不能允许。
在自家院子里病人喷血且有家属围观,是作为郎中最大的耻辱。
张先绝不能允许。
所以气走了嗜梦后,张先才收敛起温润的眸子,淡然回答笑忘说,“这个不是摸的,是轮回之祖拜托的。”
笑忘似乎已经明白,却还想要更明白,于是装着不明白的问,“我的躯怎了,那轮回之祖又怎了?和你又有啥关系。”
张先低头一抿嘴,“你在考我。”
“不行吗?”
“你的躯比较特殊,会随着嗜梦对南柯公子记忆的恢复而流失,而她对南柯公子,也就是你记忆的恢复,是和她对你的感情紧密相连的——换一句话说,她越爱你,你死的越快。”
好,表述准确,呃,是十分准确。好吧,是全对。
笑忘再次觉得自己在张先面前像是被扒光了一般,毫无秘密可言,这种感觉,很不爽。
“至于老祖么,拜托我,换脸成这个样子——”张先指指自己的脸,“为了你好啊。”
啊个屁。
笑忘没好气瞪了眼张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啥...不按照她..吩咐的?”
“我照做了。”
......“那死婆娘叫你调戏我?!”笑忘身子骨像筛糠,张先十分淡定的回答,“没有,她的核心内容只有四个字。拆散你们。”
拆散他们。恩,言简意赅,像是老祖说的。
笑忘眯着眼,那琥珀色的眸子转啊转,张先却不买账,说,“你知道么,琥珀狐狸每次这样眯眼睛,都是要杀人的前兆。”
“你的宠物狐狸先暂且不表,我们要很严肃的说说你刚才的行为,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
“困扰么?”张先很严肃的说,“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拆散你们。”
“你!”
“不过我不想对嗜梦下手,于是选择了你。”张先说的十分淡定,“我本是从不撒谎的人,现在为你破例,但是即便如此,我好歹也是个神,我有我的原则。”
笑忘不语,表示洗耳恭听。
张先温柔至极的说:
宁对男人下手,不对女人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