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那下侍居住的大屋子门就被一脚踢开,嗜梦裹了裹身上的那件衣服睁开惺忪的眼,不出所料,又是半个面具的廖大人。
入府为奴本已是凄惨,现在做人侍卫还要训练,嗜梦什么都没说,心中却是把笑忘咒骂一百遍。骂到最后,想起笑忘那皮笑肉不笑的讽刺:
“你爬不上去,我借你个梯子,也有错么?”
不知道为什么,单是一想到这句话,嗜梦就浑身不舒服。这时,那毫不怜香惜玉的廖大人突然一句话——
嗜梦,快点换上软甲,出来训练。
软甲…嗜梦提起那衣服,两个锃亮的护心镜那么招摇,廖倾先是厌恶的撇过头,全屋子想笑的下侍都识趣噤声;但是突然他又转过头来,两只眼直愣愣盯住那护心镜,众人不知所以都噗嗤暗笑,想不到这平日里严肃正经的廖大人,也会被那两面护心镜所折服——
他们哪里知道,廖倾看的不是那护心镜,而是藏在里面的迷迭香。
“成什么体统!”廖倾索性想抢过来,那护心镜在离他手边上一公分的地方突然飞开,嗜梦没有表情的素颜展露眼前,彬彬有礼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妨穿穿。”
冰山撞冰山,廖倾是头一次碰上这么狠的角色,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四十多只眼睛看着,二十多张嘴巴等着八卦,他实在不好下手硬抢,于是硬着头皮说:“我会尽快帮你订做一件合身的软甲。”
嗜梦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软硬不吃的说,“这件就挺好。”
事实上,这件并不好。
关老爷的心和女人的胸,尺寸绝不可能相当,嗜梦一勒上那软甲就胸闷气短,整个人被箍在其中动弹不得,尤其是胸前,比勒了绑带还要紧上几分。她换好衣服人出来的时候,脸色愈加阴沉了,众下侍们眼睛齐刷刷射向护心镜的方向,又齐刷刷扭过头。
不得不说,漂亮的女人,就算剃光头变成平胸,也还是那么好看。
嗜梦这顶多是活生生的美人变成那画中的仙子,反正都是只能看不能摸的。
比嗜梦脸色更青几分的是廖倾,他一寸不离的盯着嗜梦的胸看,下侍们都看不过去了,一个不想活的终于干咳了一声——
那廖大人猛地一转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停在方才那咳嗽的人面前:
听令,集体做一百个俯卧撑,你,代替嗜梦,做二百个。
……
风儿正吹得好,嗜梦正憋得慌,这厢那替人受罪的还没叫唤,那边嗜梦就脱口而出:
不用。
廖倾眯着眼走到她面前,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闻到,他总感觉这不染凡尘如若仙子的嗜梦,浑身散发着那一股让人迷醉的迷迭香。
还没有来得及抽回思绪,那身着软甲漫醉飘香的女子,已经全身而下,如此轻盈,身子离地面只有一寸的时候,伸出一指,便是将全身的重量都撑起来——
那美玉当额,垂落下来,露出若隐若现红色朱砂,最是艳丽。本是站着的男人们,自动自觉全都趴下,开始随着那嗜梦开始做俯卧撑——
只是嗜梦向上的时候,他们错开半拍向下,便是能看到那最是销魂的一抹红点。
廖倾青筋暴抽,还没见过这帮懒骨头像此时这般勤快过,却是不好说什么,只得数着,到了一百,便是斩钉截铁的说:
好了,都去洗澡。
……
下侍们面面相觑,按照惯例,这才是热身而已,连太阳还没有出头,洗个毛澡啊。
还是有机灵的先反应过来,便是喊了一声“应!”男人们猥琐的传了句什么话,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应!”
站在一旁的嗜梦不动声色,其实早已经听到了那句“头儿是要偷看她洗澡。”
偷看我洗澡?
嗜梦看了看廖倾,廖倾撇过头去,嗜梦不言一语,心中早有算盘,那紧紧贴身的护心镜,有着她的体温。那么冲的迷迭香味道她若是闻不出来,岂不愧对这九世半仙?
只是这迷迭香大多是用来屏蔽灵力的,这个时侯出现在安乐侯府,似乎不那么简单。嗜梦一边寻思一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我先去了。”
说了便兀自走开,那好事儿的又多嘴一句,“头,上啊,兄弟们帮你把风。”
好端端头上便是一包。
那二十几个下侍倒是有分寸,虽说心里有想法,却是脚上没行动,都老老实实都留守在院子里,目送廖大人离开。
那边廖倾跟的紧,嗜梦却是不紧不慢,她快一步,他便快一步,她慢一分,他便也慢一分。廖倾的步子算是轻的,那跟踪技巧也属上流,怎奈嗜梦乃人身仙骨,岂是他能追得上的?一个拐角,廖倾那身子一探,嗜梦早已无影无踪。
当下便是急速朝苏叶主屋而去,事出紧急顾不得上下礼节推门而入,那一夜没睡的苏叶正是打算睡个回笼觉,被生生拽了起来。“廖倾,你好大胆子!”
“王爷,迷迭香在嗜梦那里。”
本是一股起床气的苏叶顿时精神起来,正巧射进屋子的第一缕阳光那般刺眼,他眯了眯眼睛。“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成?拿回来就是。”
“不太好下手。”廖倾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迷上她了——”苏叶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个“也”字用得很不妥当,当下补了一句,“你那帮手下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吧,你也没有点定力么?”
廖倾哪会听不出苏叶的口误,只是没有戳穿他,继续公事一般的回复,“定力是有,只是有些不方便。”
“如何不方便?”
“我把迷迭香藏在护心镜里,那护心镜,被那些矛头小子给她缝在了软甲上——”下面一句廖倾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部。那苏叶一愣,脸色一阴,咳了几声。
“我亲自出马。”
嗜梦真的找了个肃静的地方冲了个澡,得以正常的呼吸了几口。听见有脚步声来,赶紧穿戴妥当,一出门,不是那廖倾,却是他。
大早上,开始缺氧。胸闷气短,头脑不清,嗜梦一个不稳,苏叶便是顺水推舟的来扶,你来我往,那眉眼之间交换了几分,苏叶故意扶好了她又彬彬有礼的退后,犹如当日初见的君子模样。
嗜梦欲言又止,想多问几句,却怕他答不上,或是答错了。如若那样,还不如错以为他就是南柯公子。聪慧如她,怎会不知这是自欺欺人。只是身在此中,何尝又会有半分清醒。
她不多话,等他先说。
他便说:“晨间气短,我有偏方,上好的茶叶嫩尖泡上新鲜露水,便能通气安神。”
这字句,竟是与她记忆中的一字不差,嗜梦那强忍的泪,一分也收不住,扑入他怀中,弱弱喊了一声“南柯公子——”,仰头一看,那苏叶全全愣住,两只手迟迟不敢圈紧,那眸子深了又深。
“你叫什么名字?”嗜梦这么一问,苏叶更是糊涂,“我不就是安乐侯苏叶——”
“不是这一世,而是…”嗜梦淡然苍白的一笑,“是我冒失,这于我是只言片语的回忆,于你只是潜移默化的习惯。我这样强求,难为了你。”
那样的一笑,竟是让苏叶无法自拔,便是双手一拥。嗜梦整一个人被挤在怀里,那护心镜又向里挖去几分,憋得她难受。
“你说前世,我只看今生。今生让我遇到你,你便是逃不走了。”
一向习惯后退的苏叶,突然间开始攻略城池,那语气中显露的霸气,让嗜梦心里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一句“你便是逃不走了”,那般不容分说的强硬。似乎面前的男人被自己这么一扑,那层“南柯公子”的人皮伪装慢慢脱落,露出一个她如此陌生的人——
安乐侯,苏叶。
此时,苏叶也仍然是一副情不自禁的表情,片刻霸道过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重新开始装谦谦公子,让嗜梦百般迷惑。迷惑的又岂止嗜梦一人,那一旁的廖倾也着实猜不出王爷这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
正是三人都迷乱的时候,那苏叶却是一个手帕捂在嗜梦口鼻,口中道了一句“对不起”,只见那嗜梦身子软了下去,瘫在他怀里。
廖倾快步迎了进去,关上大门,推开房门,那苏叶抱起嗜梦,便是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伸手去解那一个扣子,却是手一碰她的身就缩了回来。
伫立良久,苏叶退后三步,“叫个婢女过来。”
“可是——这不宜外传——”
“叫她来取下护心镜,再处理掉。”苏叶那处理二字,说的轻巧,而廖倾面色一沉,却没有反驳。
那廖倾刚是出门,便迎面见了一张硕大的脸,笑忘正笑的欢畅,高声道——
“正巧,廖大人,你在这里啊,我昨日在你后屋捡到一个护心镜,心想你家关老爷可能出来解手忘了拿回去,专程给你送来。”
廖倾跟他并不熟,不过是笑忘找上门来和苏叶“兄弟长兄弟短”的时候见过一面,那笑忘勾肩搭背把护心镜往他怀里一揣,他反而是无话可说只能挤出个丑陋的笑。
笑忘扇子一开,桃花朵朵,眼尖的很,那扇尖一点,直指屋里:
“这没用的婢女,刚训了一个时辰,便是中暑了么?来来来,不必劳王爷您大驾,这婢女皮糙肉厚,尤其一张脸皮,足能蹭掉一层墙皮!”
那话里话外自然是讽刺嗜梦倒贴,这女子昏沉,那王爷却清醒,便是寻了个台阶下:
“自然自然。只是人在我这儿,我应该照顾周全,既然自家主人来了,便不再打扰。”苏叶和廖倾两人出去时,不约而同看了一下那笑忘送来的护心镜。
一路而出,见笑忘没有跟出来,廖倾才从护心镜中取出那一个香囊,浓郁的迷迭香飘散开来。
苏叶叹了口气,望向那屋子,压低了声音,“下次查清楚再报。”
廖倾知道这一次犯了大错,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比他脸色还青的,就是那围着嗜梦打转的笑忘。
隐身多时此刻终于显形的紫冉,捂着嘴巴乐,“真如你所说,这冰山仙子遇上了南柯公子,便是个废人。”
“至多是个痴人罢了。”笑忘一严肃,那紫冉也笑不出。
“多谢你的迷迭香,才能把他们骗出去。”笑忘这一谢,让紫冉心里很不是滋味,冷冷的说,“迷迭香老娘有的是,你那捕梦网挑剔得很,偏要那用在宿主身上的迷迭香,否则我随便给你几包就好。”
“是是是,多谢。”笑忘坐在床头,全神贯注看的是嗜梦,那额头露出的朱砂痣血一般红,笑忘轻轻用玉石掩住。此般柔情,紫冉入眼,便什么都不用问了,默默退出房间,清晨空气大好,却不知为何会闷闷的,紫冉深呼吸一口气,不如去试试那苏叶说的通气安神的偏方。
这屋里,只剩下笑忘和嗜梦二人,那笑忘叹一口气,说:
“我若是不来呢?你就一直装晕么?”
那嗜梦睁了眼,侧过身,面对着墙。
笑忘摇着扇子,觉得闷热,“你要知道,即使那苏叶是南柯公子,他也不记得你是谁,从你入府第一天,便只是利用你罢了。”
“我自然晓得。”
“所以你在试探他?”笑忘探着身子看那背对着他的嗜梦,“爱情这东西,经不起试探,更何况是你一个人的恋爱——”
“不用废话,你是来找这个的,对吧?”
嗜梦猛地坐起身,两人突然就离得很近,呼吸喷在对方脸上,燥热。
笑忘眼睛慢慢往下移,盯住那被收平的胸部,吞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
我只是想…摸你的胸…
下半句“拿了迷迭香我就走——”还没有出口,嗜梦突地捉起他的手直接按在那护心镜上,“那就来拿吧。”
——拿了你要的东西,快走,我心正疼。
笑忘对上她的眼,她的眸子却是坦荡没有一丝别意。
扑通扑通,是谁的心跳。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笑忘只能掩面说:
我这都是为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