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淡淡的月光从窗口斜斜照入屋内,把白瓷的地面铺上一层薄薄的银辉,同样被月光照着的还有王国立坐在窗旁的身影,一点暗红一明一亮,是他右手中食二指间夹着的香烟。
一阵声动,睡梦中的丁立梅翻了个身,右手习惯性地伸向左边但却落了个空,睁开眼来一看,左边的被子空空如野,半支起身四下张望,很快便发现了窗边陷于沉思中的丈夫。
“哎,国立,你怎么还不睡呀?”揉了揉眼睛,丁立梅奇怪的问道。
“唉,睡不着呀。”叹了口气,王国立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再缓缓把烟吐出,淡淡的轻烟悠悠飘起,很快便消失在房顶的阴影中。
“是不是在想飞飞上学的事儿?”知夫莫如妻,丁立梅直觉地猜测道。
“是啊。”王国立点头答道。
假如没有李飞扬的家访,那么飞飞肯定会象附近地区其他的小孩儿一样进入子弟一小上学,自已没必要想得太多,也没有办法想得太多,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象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也就能安心地一直走下去。
但是,李飞扬给了自已一个新的选择,而且,这个选择并非镜花水月,遥不可及。有了选择就有了对比,有了对比就有了取舍,有了取舍也就有了烦恼。
围棋高手面对难局时最大的困扰不是计算,而是对计算之后局面的比较,判断和选择。
人生如棋局,棋局似人生。
现在,王国立面对的正是类似的情况,而且,这是一盘无法重下的棋局。
明白自已的决定将对飞飞以后人生的道路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这怎么能不让他心烦意乱,夜不成寐?
“那你是怎么想的?”披衣坐起,丁立梅靠在床头问道,谈起儿子的学业,她也失去了困意。
“我先问你,你愿不愿意让飞飞以后成为职业棋手?”王国立反问道,这个问题是最使他困扰的问题。
“如果能成为职业棋手当然好了。你没听小彭说的,那些下棋的有时一盘棋就能挣好几万,比咱们一年挣的加起来都多呢。”成了家的女人想问题大多直接而又简单,不过往往也切中要害。
“小彭说的那都是等级分排在前十位的第一流高手,全国那么多职业棋手,真能下出名堂的能有多少人?虽说飞飞下棋很有天份,可是长大以后的事儿谁能肯定呢?棋界的竞争那么激烈,万一要是不行,那不是什么都给耽误了。”男性的思维相对于女性总是要理性一些,凡事有好的一面,必然也就有其不好的一面,王国立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
“怕什么,你没听人家李老师说,咱们家飞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和那什么那什幺姓吴的可以一比,人家姓吴的可以打得日本人几十年抬不起头来,咱们家飞飞凭什么不能?”虽然对于围棋知之甚少,但丁立梅对自已儿子却是很有信心。
“切,怪不得人家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问问人家吴清源是谁!那是昭和棋圣,十番棋之王,是随便谁都能比的吗?人家李老师也就是客气一下,你还就当真了。”尽管不是行家,但经过这一年来的接触,王国立对围棋的了解还是比丁立梅多出许多。
“没你那么阴暗的人。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说几句客气话?我不信。要是咱们家飞飞没点真材实料,人家干嘛费这个劲儿。”丁立梅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你没听他说他老婆是在丽泽小学教书吗?也许她们学校对老师有招生要求呢。”有些问题是越想越多,越想越偏,王国立现在就有这样的倾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腑。你没看人家的招生资料?那是区重点小学,还用得着一线教学老师去管招生的事儿!”丁立梅不是没有上过学的人,虽然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大多数学校的运作模式应该不会有太多变化。
“那依你的意思是让飞飞上丽泽小学?”知道老婆现在有点斗气的意思,王国立把问题转到别的方面。
“丽泽小学的条件总比子弟一小强吧?”说到具体的问题,丁立梅的心里也含糊起来。
“如果按招生简章上的介绍当然是强多了,可是如果真到那里上学,飞飞就得住在道场,他才只有七岁,你就不担心吗?”王国立认真问道。
“这是担心,可是咱们也不能不为了飞飞的将来考虑呀就算飞飞以后不当职业棋手,上区重点小学考上重点中学的机会总比一般小学高吧?”丁立梅迟疑地说道。
“重点小学的教学质量是比一般小学高,但学费收得也比一般小学高啊。”王国立叹道: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
“怕什么,这是教育投资,钱又不是打了水漂,重要的是物有所值,只要飞飞学习好,多花些钱也是应该的。”做母亲的为了孩子还有什么不肯做的,丁立梅对这种问题的态度明确。
“好,既然你也是这个意思,那我这两天就找时间去丽泽小学看看。”明白了妻子的态度,王国立将烟头按熄在烟缸,心里做出了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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