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叹气?”这么多的话以小飞飞现在的年纪根本不可能完全理解,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对面这位棋坛骄子心中的那份沉重。
“是的,我是在叹气。”双手用力紧紧捏住楼顶边上的水泥护栏,陈海鹏畅然若失地答道。
没有谁的一生会永远一帆风顺,前进的道路上总会有崎岖和坎坷,挫折和伤痛是成长的代价,不历经风雨,又怎么可能见到灿烂的彩虹。
这种道理可以说每一位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都能明白,但能够明白并不等于就能够被接受,尤其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已身上的时候。
“你不开心?”小飞飞关心的问道。
“开心?怎么可能呢?”陈海鹏反问道。这种时候如果有人心情会好,那才真叫见了鬼呢。
“海鹏哥哥,是不是今天的棋你输了?”想起刚才在三楼厕所时对方所发出的低声啜泣,小飞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又输了。”脸部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陈海鹏用几乎可以和蚊子相媲美的声音答道。
“呃?是这样呀?没关系,穆老师说过,下棋没有长胜将军,连日本最后一位终身制名人,号称不败的本因坊秀哉最后不也输给了木谷实吗?”年纪虽小,但小飞飞却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开解起对方。
“那你知道本因坊秀哉输掉这盘棋之后怎么样了?”小飞飞知道的围棋典故陈海鹏又怎么会不知道。
“呃?,怎么样了?”当初穆建平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是为了让他明白想要成为大棋士就不能迷信权威,要敢于向强者挑战,还真没有提出棋战之后的事情。
“光芒不再的第二十一世本因坊名人就此退出棋坛,将本因坊称号让出,第二年,因病去逝。”陈海鹏沉声答道。
棋手对手棋局的投入非常人所能想象,一场重大番棋比赛下完,有的棋手体重甚至会掉七八斤,连着三四天也不能正常入睡。
在进行这场大战的时候,本因坊哉已是六十五岁高龄,由于年高体弱,棋局几度中断,原定双方限时四十小时的比赛实际上从一九三八年的六月二十六日一直下到了十二月四日,双方搅尽脑汁,耗近心力,棋局几度反复,木谷实终于以五目半的优势得到了最后的胜利,而秀哉名人在这一局棋之后一年多便去世了,曾经以观战记者身分亲眼目睹这一情景的日本作家在他以秀哉名人为原型创作的《名人》当中不只一次写到“正如秀哉名人的棋艺以这盘告别棋而告终一样,他的生命也宣告结束了。”“说不定是这一盘棋夺去了名人的性命呢。下完这盘棋,名人再也恢复不了健康了,一年后就离开了人世。
做为业余爱好,玩玩围棋是一件赏心悦目的雅事,而一旦将之视作毕生追求的梦想,则等于将自已放在欢乐和痛苦中徘徊。
“啊?怎么会这样呢?”小男孩儿实在是无法将黑白两色的棋子和人的生死联系在一起,半张着嘴吧吃惊地叫道。
“你现在还小,知道的事情还少,对你来说,围棋更象是一种游戏而不是一种竞技。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现在的样子,赢也好,输也好,棋下完了,用不了几分钟便可以抛在脑后,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但可惜的是,这样的时刻已经只能存在于回忆当中了。”看着小男孩儿惊讶的表情,陈海鹏仿佛又见到自已刚开始接触围棋时快乐的时光。
“海鹏哥哥,你懂得可真多啊!”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但小飞飞感觉的到对方情感的真实流露。
“呵,比起你来我当然算懂得很多了。可比你多又算得了什么?今年我已经十四岁了,在这个年纪,李昌镐都已经参加过两次世界级大赛,夺得韩国国内几大棋战的冠军,而我,却还在职业围棋的门外转来转去不得其入。
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一个适合下棋的人。
我妈一直在反对我下棋,说下棋是玩物丧志,一天到晚摆弄棋子,还不如好好上学,考个名牌大学,等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来的塌实。
以前,我一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我开始觉得她说的有理了。”
说到这里,陈海鹏眼中迷离的感觉再度出现。
“海鹏哥哥,你是说你不想再下棋了?”小飞飞直觉地问道。
“我不知道。爸爸虽然支持我下棋,但连续两年没能入段,他也没办法再说服妈妈,所以他们最后决定,让我今年再参加一次段位赛,如果再不能过关,就放弃职业围棋,认真学习,准备迎接明年的中考。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十二月份,还有不到两个月,今年最后一次段位赛就要在中国棋院开战,我的命运,或许就要在那时被彻底改变。
呵,平时我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有时一整天也未必能超过十句,很多人都说我有点儿早熟,没想到今天一次会和你说出了这么多,或许,今天的输棋对我的冲击是太大,又或许这就叫投缘吧。”陈海鹏苦笑道。
一个上了初二的中学生居然和一个学龄前儿童谈心事,这要放在以前,大概连陈海鹏自已也不会相信,但这件事情的的确确的发生了。也许,一直醉心于围棋的少年真的是太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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