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章言的学识, 白夫子将他塞到了乙班。
昌平书院甲乙两班的学生,至少是秀才功名,并且要继续参加科举的学子, 甲班举人数量较多,乙班大部分是秀才,学习的氛围非常浓郁。
学生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温习功课讨论问题中度过。
尤其是要参加明年秋闱的学生,恨不得争分夺秒,利用好每一分时间。
像章言这样被介绍来的旁听生,往年也会见到几人, 算是寻常之事, 同窗们不会刻意相交, 也不会故意排挤。
这样的环境, 让章言的身心十分放松自在。
良好的学习氛围, 让他像是置身于前世栖息之处。夫子们博学强识谈吐不凡,时常能给章言带去不一样的感受, 偶尔也会冲击到已经固定下来的观念。同窗来自各个地方, 但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少有勾心斗角,更是令人满意。
上辈子他是个旁观者, 看着别人风华正茂英姿勃发奋斗向上, 这辈子身在局中,倒也重新发现了一丝丝做人的乐趣。
有束缚,有依托,有挣扎, 有超脱。
章言并未因为自己见识多而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和大多数的学生一样, 一日复一日的细心谨慎一丝不苟。
大概是因为心性坚韧岁月与灵魂加持的缘故, 在旁人眼中章言总给人一种游刃有余心中有数的感觉。
章言本打算低低调调地在昌平书院度过他一年的借读时间。
他一开始做的也很好,和大部分的学生步调一致,俨然已经泯然众人之中。
但随着蓝因天天来给他送饭,夫夫两人经常凑一块儿到书院外的凉亭用午饭,章言主动被动地在这些学生中小小地出了个名。
山路崎岖漫长,普通学子休沐时都不爱下山去,家人来看望他们一次也是很不容易,像章言夫郎一样天天上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章言夫郎却能做到日日如此。
身体素质不说,就凭这份心意,就已令人感动莫名。
有几位感性擅长诗歌的学子,想要为他们书院新出炉的贤伉俪写几首诗,讴歌一下他们之间伟大又浪漫的爱情故事,于是就偷偷跑去观察章言和蓝因吃午饭。
但面基大概是先前种种美好破灭的第一步。
蓝因的长相,直接让他们失去了想象力。
才子佳人、夫妻情深、恩爱两不疑的光环,啪一下全碎了。
打好的腹稿直接胎死腹中。
古人云,相见不如不见,果真诚不欺他们。曾经沧海难为水,怎么可能是描写一位黑面哥儿。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佳人,不应该是一位销魂断肠已经将要走到人生终点的末路红颜了吗?怎能、怎能如此、如此粗壮呢。
没见到蓝因,光靠想象的描摹,他们还能写出令人惊羡的诗句来。而真的见到了,见过了,就觉得再这样写,真是哪哪儿都别捏。
这些未来的才子们脸皮还不够,没有修炼到可以睁眼说瞎话的程度。
但那之后,书院里隐隐有章言惧内的流言传来,偶尔同窗看的眼神也怪怪的,好像意有所指。
章言直接无视了这些。
因为他的态度太坦荡,大家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他们夫夫的闲话。
不过偶尔也会打趣一句,就比如章言的同桌路翡见章言今日中午散学不去山门找他夫郎,反而和他们一起吃食堂就打趣道,“章兄,嫂哥夫今天没给你送饭。”
“夫郎下午来。”
“哦~”
路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嫂哥夫给章兄带什么好吃的。”
“夫郎说会带烧鸡来。”章言淡定地说。
“烧鸡呀,真是羡慕章兄。”路翡食不知味地吃着盘子里的水煮青菜,今日来食堂晚了两步,一个肉菜都没有抢到。在昌平书院不管你是出身贫富是书香门第还是寒门之家,都要自己照顾自己。章言每日都有他夫郎给他加餐不需和人争抢,来食堂吃饭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衬得他们好像饿死鬼投胎,真是让人好气哦。
不就是有什么强壮的会照顾人的夫郎吗?
他不羡慕,一点都不羡慕。
章言不知道同桌心中对他的羡慕嫉妒恨,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黄昏时分,蓝因背着采茶的背篓,带着两只香喷喷的烧野鸡来陪章言一起用晚饭,章言嗅着蓝因身上新采摘下来的茶叶芬芳,见蓝因头上还有树叶,就知道蓝因没有回家直接过来了,于是就没有留蓝因一起用饭。
“天黑了山路就不好走了,早点回家吧。”章言道。
蓝因不乐意。
他视力好的很,天再黑也看得清路。
比起回到空无一人没有雄主的家,蓝因想和章言多待一会儿。
章言只好使出杀手锏,“别让我担心。”
然后蓝因就像是被人下了降头,晕头晕脑地转身,跟个仪态兵似的一步一步踏着正步回家,让人看得好笑不已。
之后,蓝因每次来和章言一起吃饭,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茶香,还将自己觉得满意的带给章言喝。
章言泡一次,从里头喝出浓浓的闺怨后,直接把茶叶给收起来了。
自己不喝,也不让别人喝。
章言休沐的时候,是蓝因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的雄主竟然放下书本不读书,陪他逛街说话,还会和他做些无聊的事儿,陪着他一起晒茶叶收茶叶。
这让蓝因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
等章言回去上学的时候,因为有了对休沐日的期待,不再整日丧着一张脸了。在看不见雄主的时候,更加努力地漫山遍野找野茶树回去炒茶。
当然,小虫子的脑袋是想不到的,他的雄主这么对他只是不想再被送一堆的闺怨茶了。
休沐归来,休息时间,路翡神秘兮兮地对章言道,“章兄,甲班吴山长的课从休沐前就停了,今日的课又是楚夫子代上的。”
“吴山长可是生病了?”章言道。
吴山长是书院的副山长,章言对书院的夫子未曾全了解,听说过这位山长辞官前做到了知府的位置,游历到云州府,似乎是被昌平书院吸引了,才留下来做副山长的,每三日就会给甲班的学子讲解一次策论。
“吴夫子是被人给气到了。”路翡说道。
章言面露疑惑。
路翡见章言感兴趣,受到了鼓舞继续道,“外人以为吴山长留在昌平书院是被书院文风吸引,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吴山长爱茶,留在昌平书院也是因为在文华镇附近的悬崖上发现了两株野茶树。这两株野茶树大概因为年岁较大历经了风霜,叶子制作成茶叶,意蕴深远,深受吴山长的喜爱。吴山长每年秋季都要花费大量的钱财,请人到悬崖峭壁采摘茶叶。为了确定哪个季节采摘下的茶叶最好,吴山长十几年前就把家搬了过来。前两天去查看茶树今年的生长情况时,发现自己宝贝的茶叶被人给偷偷摘走了,这不就把自己给气病了吗。”
章言沉默,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