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我还这么看好你。”
他满心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经历?”
“我知道你许多事,我比你所想像的还要了解你。”黑云像是跳舞般划了个圈,“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没错,易兵是复活了,可是活过来的不一定是那个易兵。我附在他身上是为了镇压侵蚀他身体的阴气,有我在他才有理智。可惜的是,就算是我也无法与自然相抗衡,天道规律无人能左。所以,当我走了后,他的理智也没了。他现在就是具地尸,只要是活的东西他都想塞进肚子里去。而离他最近的活物是什么?”
没空去管黑伞拿腔拿调的戏弄,杨海甚至都没有听完就一转身往家中跑去。他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大骂自己是傻瓜。一路上风声呼呼,虽然他并没有肉身,可是却仿佛感受到强风拂过皮肤的痛感,这令他更心中慌张。
很快,易小柔的屋子就遥遥在望了。令他后悔的是,甚至不用进屋,他就看见阳台上扭打在一起的父女俩。
杨海追着黑伞离开后,易小柔就这么坐在老爹身边束手无策,呆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想再打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谁。她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该打的都打了,诉苦不是她所喜爱的,而且也没有能诉苦的对像。
无事可做的她只得枯坐着,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老爹。
那是张苍老的脸,年纪只有五十多,看起来却像是年近百岁。脸上的沟壑挤在一块儿,堆成层叠的小山。
这个人将近一半的人生都在牢里渡过,这是多么贫乏的人生啊。一出狱,妻子去世,父母双亡,亲戚们畏他如蛇蝎。况且,当年的亲戚受他入狱之累,在村里根本无法生活下去,大多数都背井离乡,现在散布于全国各地,就算想联系也根本无从下手。
这样的人生如果换作是她,该怎么活下去?
易小柔不知道,也无从得知答案。人生只有一次,一旦“重启”她就不是她了。
她就这么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一次体味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这种滋味她这一生已经体会过许多回了,她以为可以习惯,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事是永远无法习惯的。
蓦的易兵口中发出一声呻吟,易小柔赶紧凑过去,轻声道:“爹,是我,小柔。”
他没有回答,她更靠近他的耳朵,提高了声音道:“爹?”
回答有了——他猛地一抓她的头发,当她毫无防备地被拉近时,他张开了嘴巴,露出一口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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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完) ...
被这样的光景一吓,易小柔全身僵得像石头,动弹不得。眼看着那牙齿就要咬上她的脖子,易兵又停了下来,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几分迷惑。他眼中所看见的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可口的食物,已经没有机会讲出来了,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指甲急速生长、牙齿长出尖头,皮肤变得坚硬,代价是内脏与其他和捕食无关的器官正在急速退化,变成一堆腐肉。
他已经不是易兵,更不是人类,可是在这些变化发生时,他的理智还在挣扎不休。
乘着这短暂的几秒钟,易小柔求生的本能得到了偷生的机会,她用力一拳击上易兵的脸。这令他尖嚎着松开了手,在地上不断蜷曲起身体抽搐着。
她连滚带爬地奔向大门用力拉扯,那门却动也不动。低头一看,蓦地发现防盗门已经被撞得变形,锁头嵌进锁眼里,再也无法打开。
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吼声,她顺着直觉低头一滚,避过了撞到门上的易兵,转身冲进了小房间,紧紧关上房间的门。可是那薄薄的木门也只能阻挡一小会儿而已,只不过一两下撞击,已经被撞出一个大包。五秒后,连遭撞击的中间部分便变成了一堆碎片,露出一个大洞来!
易小柔被逼得步步后退,最终后背碰到了小阳台的窗台。她的眼中露出恐惧,诅咒着迟迟不来的救护车和警察。当他扑过来时,她的躲避只是徒劳。此时的他就像是超人,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身为人类的她能抗衡的。
当她的脖子被掐住,身后唯一结实的就是小阳台的栏杆时,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知道还贷的钱还不如去旅游,太划不来了!
只是,当女主角发生危险时,男主角都会及时得到消息,前来营救。杨海勉强算是男主角,而且还有黑伞的提醒,来的时候却只是刚刚好。他如果再迟来几秒,她必然是一付翻白眼伸舌头的吊死鬼样子!
杨海从空中落下来,明亮的小太阳炙烤着易兵的神经,令他一边低嚎一边眨巴着眼睛往后退去。血液重新充进大脑,易小柔头晕目眩地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喘粗气。
那团明亮的小太阳与闭着眼睛乱抓的易兵纠缠在一起,杨海胜在身体并非实物,不是肉身不惧疼痛,而易兵则胜在力大无穷,韧性极强,一爪便可以把虚幻的太阳划成两半,只可惜不用几秒杨海就能再恢复完整。
俩人缠斗了片刻后,小太阳突然强烈了数分,往着易兵的身体里一钻,消失不见了!
本是激动万分的易兵跟着平静了下来,疯狂的双眼中慢慢现出几分清明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看向眼前的女儿结结巴巴地道:“小柔?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激动就结巴的毛病正是遗传于他,此时骤然听见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正在变成一个怪物,我不知道怎么救你——这种话谁能说得出口?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瞪着眼前的一人一魂,而杨海的声音也同时在她脑中响起:「我只能制止他一会儿,你赶紧跑!」
见着她发呆,他可心急如焚起来,一边压制着易兵体内横冲直撞的阴气,一边对她连声大叫道:「赶紧走!快走,发什么呆!」
她猛地惊醒过来,正要拔腿闪人时,易兵却一付慌张的样子喊道:“小柔,你要去哪里?”
这声呼唤让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带着一脸不忍回过头来,看向茫然无措的老爹。
到底在死而复活后,有多少时间老爹是他自己?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他了,只不过她一厢情愿地不愿意认清事实而已?
似乎察觉到她的去意,易兵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试图去拉她的手腕,口中嘟囔着:“小柔,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怎么在这里?你要走?别走!别离开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
她一步步后退,但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重逾千斤。
正当易小柔犹豫不决时,杨海为她的为难作了决断,他在易兵的脑袋中讲道:「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你本来已经死了,小易把你救了回来,但你还是被妖怪控制了。现在阴气正在不断侵蚀着你的身体,一旦我再也控制不住阴气离开你时,你就会失去理智变成地尸,把所有活的东西当食物吃下去!」
“吃!?”易兵惊讶地道,令易小柔微微一惊,他疑惑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不想吃……”
「看看你的手,你的嘴,你的身上!全是血!还有那个房间!」杨海着急地怒吼起来,「这全是你干的!你已经死了,这世上根本没有能让人死而复活的东西!你在从阴间回来时,就已经不是你了!你害了小易前半辈子,是不是连她后半辈子也要一起夺走!?」
对易兵来说,这段话就如同暮鼓晨钟,把他多年来逃避的事实全部毫不留情地揭了出来。他的人生本可以成功的,至今他仍然这样想。如果不是出了事,如果不是那个胆小的家伙出卖了他,他仍然是村支书,管着一些人,过着土皇帝的生活,就算是选村长都要问他的意见。
可是,他赌输了。输了一切,未来、家庭、青春,一切都没了,他唯一所拥有的就是二十多年牢狱之灾。当他出来后,面对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那些街上跑的大铁车居然要二块钱才能乘!电视也比牢里见过的大得多!
这个世界令他眼花缭乱,有趣之余,也令他深怀恐惧——他要怎样去适应这样的社会?他原来所在的那个村呢?那里才是他想要回去的地方。所以,当他听女儿讲那个村早就没了时,一股荒凉感漫上了心头。
他的归处没了,往哪里去才好?
而现在,当他听到这个陌生人讲这些话时,心底叫嚣的绝望反而安静了下来,终于能够长长地松口气了。他看向易小柔的眼中,不舍与恐惧证实了这个声音所说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件好事,因为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归处。
他慢慢走到阳台边上,向下望着高高的悬空,微笑起来:“我以前还从来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呢。”
易小柔对于老爹突然转换话题完全摸不着头脑,随口应了句:“啊?”
“有没有烟抽?”
“没……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满怀一线希望地低声道,“爹,你没事啦?”
“没事啊。”他说了一句蓦地又反应过来,连声叫道,“哦,不对,有事!你别过来,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好”这句话令易小柔心生不详,她放软了声音道:“你在说什么啊?”
易兵没有答她,反而自说自话道:“我啊,这辈子真没做什么好事。你是我女儿,知道我这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我好,心太高胆又大,却没学到真本事。还好只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如果是生在哪个大地方,恐怕犯的事还严重。你妈那时候也老说我,说我不安份,不是过日子的人,呵呵……”
她的心更加揪紧起来,却不敢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