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在房梁上挂了大半个时辰, 挤在逼仄的小空间里,腰酸背痛又动弹不得。她无声的幽幽叹了口气, 心中知晓沈顷婠又是在故意戏弄她。
屋内兰青似乎并没有停嘴的意思, 还正絮絮叨叨的说着绿荫和府内家将林霜的事。
好在沈顷婠终于开口打断了兰青,并叮嘱绿荫, 若是她当真与林霜两情相悦,大可让林霜来替她提亲, 而后这才让回去歇息。
林思慎眼看着兰青和绿荫你推我搡的回了偏院,终于舒了口气,房门虽被沈顷婠关上了,可林思慎侧耳分明未曾听到落下门闩的声音。
她动了动身子, 轻巧往下一跃正好落在屋门前。
藏身时林思慎没敢动, 双腿早已麻痹, 一落地双膝便情不自禁的往前一曲,姿势端正的跪倒在房门前, 她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愣住了。
房门及时被拉开, 沈顷婠清冷的面容隐现其中,她瞥着跪在门槛前的林思慎,先是一怔而后尖一挑, 似笑非笑的启唇道:“林公子因何行此大礼?”
林思慎好没气的撇着唇角,幽幽的看着沈顷婠:“郡主这是故意的吧。”
沈顷婠勾唇一笑不可置否。
林思慎轻哼一声双手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沈顷婠见她似乎很是吃力,便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奈何林思慎双腿实在是疲软,才一站定她双膝又是一曲, 眼看着又要跪地了,好在她眼疾手快双手扶住沈顷婠的手臂,身子一晃再往前一推,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沈顷婠身上。
沈顷婠一时不察,只觉林思慎猛地往前一冲,活生生的将她按倒在地。
地上石板坚硬,沈顷婠后脑磕在地上闷哼了一声,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林思慎重重的压在她身上,脑袋丝毫不差的埋入了她的心口。
两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顷婠被摔的有些发愣,而林思慎则是压着她柔软的身子,鼻腔间满是沈顷婠身上浓郁好闻的幽香,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埋在什么地方,她当即红着脸眼神闪烁的抬起头。
双手撑在沈顷婠身侧,一脸茫然的正对上了沈顷婠惊愕羞恼的双眸。
林思慎轻咳一声心虚的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顷婠偏开头,也不知是因痛意还是羞恼,眸中一片湿润的雾气,她咬唇冷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起来。”
林思慎翻身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眼角余光瞥见沈顷婠双手撑地坐起身。
被林思慎迎面砸中,沈顷婠全身都痛,就连胸口都一阵闷痛,她站起身一拂衣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林思慎一眼,便转身抬手捂住胸口径直往床榻走去。
林思慎跟着爬起来,麻痹的双腿好歹有了知觉,她亦步亦趋的跟在沈顷婠身后,追问道:“你刚刚好似磕到了,疼吗?”
沈顷婠羞恼的转身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的怒声道:“你说呢?”
林思慎目光落在她心口,见她虚扶着胸口,有些脸红的指了指道:“那里也疼啊?”
沈顷婠白皙的脖颈上萦绕起一层粉色,她羞恼的放下手,清冽的双眸满是怒火的撇着林思慎:“闭嘴。”
林思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咳一声低声道:“这伤处,我也不能替你疗伤,你不如自己揉揉吧。”
“你...”沈顷婠被她一句话给噎住了,白皙如雪的面容上一片绯红,她瞪了林思慎一眼,拂袖道:“一会再让我听到你开口,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林思慎闻言眨了眨眼,好似想起了什么,她轻笑一声道:“这话听着倒是似曾相识。”
话一说完,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便幽幽落在了她身上。
林思慎神色一变急忙闭嘴,然后快步闪身躲进了屏风后,不敢再开口了。
屋内一片静谧,林思慎从屏风一侧探头偷偷看了一眼,床榻旁的轻纱微微飘荡着,沈顷婠已经不见了踪迹,想来应当是躺下了。
林思慎眼神闪烁的站在屏风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通红发热的脸颊,刚刚那柔软相贴的感觉,还有那扑鼻的幽香,仿佛一直萦绕在脑海之中挥散不去。
很快林思慎便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想入非非的了,她脸色一变在脸颊上轻轻一拍,暗自骂道:“你无耻。”
褪去夜行衣后,林思慎躺在云榻上睁眼看着房梁,却怎么也睡不着。
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房梁,好似在发呆,恍惚间她启唇无声的吐出几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脑海之中一道灵光闪过,耳边顿时响起那一声稚嫩却带着冷意的威胁:“你若是敢偷看,我便戳瞎你的双眼。”
同样是沈顷婠的声音,仿佛交错了时空回到十年前,那朦朦胧胧的记忆跟着在林思慎的脑海中苏醒了过来。
十年前后花园的柳树之下,小思慎拉着一直抱着书不肯撒手的小顷婠到了湖边,开心的向兴致缺缺的小顷婠炫耀自己刚刚做好的小木船。
束着玉冠身形单薄,肌肤苍白的有些病态的小思慎,叉着腰举着小木船指着湖面,双眼亮晶晶的兴奋道:“婠儿,你瞧我一会把小船放到水里,它肯定能飘很远很远。”
抱着书坐在一旁的小顷婠,漂亮的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小小年纪就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瞥了林思慎手上的木船,合上书提醒道:“你要把那两个人偶取下来,否则船会沉。”
小思慎歪头看着木船,小心翼翼的取出船舱里的两个人偶,献宝似的递给小顷婠看:“不能取下来,你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咱们要一起坐船去玩。”
两个小木偶雕的粗糙极了,只能勉强看清脑袋和四肢,背面上歪歪扭扭的一个刻着林,一个刻着沈。
小顷婠只勉强扫了一眼,就垂头认真的翻着书:“随便你。”
小思慎有些失落的耷拉着脑袋,她偷偷的看了小顷婠一眼,然后咬了咬牙把两人小人偶放在木船上,自己跑到湖边,将木窗小心的放在湖面上。
湖面波光粼粼,很快小木船就被风吹的有些远,摇摇晃晃的荡在湖面上。
小思慎开心的跑到小顷婠身边,牵起她的手跑到湖边,指着船给她看:“婠儿你快看,船开起来了。”
小顷婠别扭的挣开了她的手,一本正经的倔强提醒道:“林思慎,我都说了只有父王和母妃才能叫我婠儿,你不许这么喊我。”
小思慎是从父亲和九王爷交谈时,偷听到小顷婠的母妃病重了,之前小顷婠的母妃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带她去太湖乘船。
所以她偷偷摸摸的忙了大半个月,这才自己做了一个小木船,她太小了,不能带婠儿去坐真正的大船,只能让小木船载着代表她和婠儿的人偶,去游览揽月湖。
她想,或许这样婠儿会开心一些。
就算被小顷婠斥责了,小思慎也没气恼,她轻轻的指着湖面上的小船,眼睛里满是笑意:“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下回不叫就是了。你快看,船飘远了。”
小顷婠愣了愣,抿着唇看向湖面,却只看到在湖面倾覆缓缓沉入水中的木船,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小思慎也瞧见了,她脸色一变当即跳入了水中,想要将自己和小顷婠的木船救起来,她在水里许久也没出来。
过了一会才开始挣扎起来,似乎溺水了。
见状小顷婠吓坏了,她急忙丢掉了书,后花园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二人,她呼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情急之下急忙捡起一旁草地上的一根树枝,递给小思慎让她抓住。
也不知是她没站稳,还是小思慎力气太多,最终她也被拖入了水中。
好在小顷婠通水性,最后关头将小思慎拉上岸,两人浑身湿漉漉的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
父亲早就交代过,不许思慎带着小郡主去湖边玩,这回是小思慎偷偷把她拉到后花园来的,现在两人都落水了,小思慎怕大人责罚,便拉着小顷婠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拿出了两套衣裳,给自己和小顷婠换上。
有些昏暗的屋内,她们两人一个站在屏风内一个站在屏风外,脱去湿漉漉的衣裳换上干净的衣物。
小顷婠站在屏风内,背对着小思慎,有些难为情的咬着唇冷声威胁:“你若是敢偷看,我便戳瞎你的双眼。”
小思慎此时对男女之防并不太懂,更何况她脑子疼的厉害眼前一阵朦胧,她只是乖乖的点头应承:“我不看。”
然后迷迷糊糊的把衣服都脱了个精光。
换上干净的衣物没多久,小思慎就脸色苍白的昏倒了过去,发起了高烧陷入昏迷迟迟没有醒来,将军府内乱成一团。
九王爷当夜神色悲戚的赶来,王妃病逝了,他也将要启程去青州,他是来接小顷婠离开的。
离开前,小顷婠趁着人不在,偷偷溜进了小思慎的屋子里。
小思慎昏睡在床上,看起来虚弱不堪,小顷婠爬到床榻上摸了摸她的脸,母妃走了林思慎也病了,她觉得有些难过。
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落在了小思慎脸上,小思慎睫毛轻轻一颤睁开眼醒了过来,她浑身都难受,可看到小顷婠在哭,她还是勉强的扯出一个鬼脸逗小顷婠笑。
一如既往的,小顷婠没有笑,只是默默看着她,眼中豆大的泪珠无声的一滴一滴滚下来。
小思慎挣扎着坐起来,把紧握的小手放到小顷婠面前:“婠儿你别哭,你看我捡回了什么。”
小顷婠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小思慎笑了笑摊开手掌:“我把你从水里救回来了。”
小顷婠垂眸看去,只见她手中握着一个丑丑的人偶,背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沈字。
小思慎把人偶放到她手中,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她摸了摸小顷婠的头:“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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