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的声音顿时沉了下来,目光锐利,紧紧盯着我。“你觉得我在利用他?”
“是,你没有利用他,你们各取所需!”我攥紧了拳头,“你们之间有什么协定秘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燕离此去凶险,你能确保他安然而返吗!”
“荒谬!”陶二皱眉,站起身俯视我,“妇人之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闽越国之行,是燕离自己坚持,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坚持付出代价,这一场赌,是赢是输,在他不在我!”
“呵呵……”我笑了笑,从桌上拔起匕首,递到他面前,“你自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坚持,你说要代价,我给你。”
“你若嫌少,一根手指当定金,待我回来,任你处置。”
陶二唇线紧抿,眼中似有黑焰熊熊,负在背后的双手许久不动,也没有来接我的匕首。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他强压抑了怒火,缓缓责问道。
我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我就是个小女人,没有你们心中广阔的河山天下,我只要我爱和爱我的人平安,你说我自私也好鄙薄也罢,我就是这样,改不了的。从我拒绝刘澈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知道——”
“陶清,你押错宝了。”
我清晰看到他瞳孔一缩,怔然道:“你……”
“以前,你留不住我。现在,也一样。”我冷冷望着他,“我李莹玉要来要走,靠的不是轻功,除非你现在打晕我,绑了我或者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能走成。”
“陶清,知会你一声,也是我给你的尊重。”
像是片刻,又像是很久之后,陶清几乎是叹息着说:“他行走的路线,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
我收回匕首,系紧了风衣上的带子,“借你的追风一用。”
我策马离府之时,府上灯火亮了一半。
这样逼他,是我不对。我有我的顾念,他也有他的苦衷,但这一刻,还是让我自私一回吧。
燕离和白笙笙虽也是策马南下,但速度不会很快,陶清的追风是万中无一的良驹,我想应该能在天亮之前追上他们。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报。燕离重情之至,他可以为报仇牺牲自己,陶清却是个天生的商人,绝对不会用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除非这八百的折损能让敌人万八千来偿还。如此看来,他的目标绝对不会仅仅是黄花谷一门血仇——就算是他老爹的仇,都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燕离一行,他必然派了人暗中跟随,白虹山庄的影子比朝廷的暗门更加强大,莲儿是影子的首领,他这时候调开她,八成与燕离有关。
我手中攥紧了缰绳,脑中将信息过滤了一遍,生怕有遗漏之处。
许久没有骑马,几个时辰下来,两腿几乎磨得麻木了,这吃人参长大的追风倒是越跑越神勇,被困在李府那么久,他也寂寞了吧……
见了燕离之后,该说什么呢……
无非是对不起,我爱你,我很想你……恶俗就恶俗吧,能把他拐回来最重要,去闽越国就是送死,我宁愿把他困在李府寂寞一辈子都不让他去送死!
“追风追风,你鼻子比狗还灵,带我去找燕离吧!”
追风吭哧了一声,我摸摸它的脖子,以示鼓励。
约莫是丑时的时候,追风顿了一下,突然转了个方向,我心中一阵惊喜,定是快找到燕离了!
我一手握紧了匕首,一手握紧了缰绳——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状况……
正逢满月,月华盈满小树林,远远地看到火光,还有拉长了的两个人影。
这一路荒凉,连落脚的客栈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露宿郊外——孤男寡女……
追风的马蹄声惊动了燕离,我看到他骤然立起,转身面对我,追风踏出阴影的时候,他看到是我,明显怔了一下。
我眼角迅速瞥过白笙笙,追风前蹄扬起,刹住了脚步。
“你……”燕离愣愣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动了一下,大腿火辣辣疼得麻木了,下不来,只有伸出手去:“燕小五,我腿麻了,来扶我一把……”
他站在那里,一脸复杂地看着我,却没有上前来。
白笙笙站在他身后,神色比他更复杂。
我咬咬牙,好,你不来接,摔死我好了!我按在追风背上,挪动大腿——擦过马鞍的时候,我疼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脚尖着了地,却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弯一软,向后倒去——这一次,他总算接住了我。
我背靠在他怀里,他双手撑在我肋下,低头皱眉看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转了个身面对他,抱紧了他道:“我有话还来不及对你说。”
燕离神色不自然地别过眼,“那就别说了,你偷溜出来的吧,这么晚了太危险了,快回去吧。”
我脸色一沉,“我跑了四个时辰才追上你,两条腿都磨细了一圈了,你现在叫我滚?”
“那你想怎样?”燕离皱眉道。
这时候,白笙笙上前一步,插嘴道:“既如此,便住一晚再走吧。”
“不行!”燕离断然拒绝,“你立刻回去!”
“燕离!”我也怒了,拽住他的领子往下一拉,“上穷碧落下黄泉,你说过都会跟我在一起,你他娘之不算数了!”
燕离愣了一下,“我……你……”
于是时,我莞尔一笑,无限柔情与肉麻:“神医大人,春风一度,不如花开二度。寡人有疾,天生犯 贱,你待何如?”
燕离定定望着我,许久之后,嘴角一点点扬起,眼底的笑意却是淡淡的苦涩。“你便是想起了,又如何……”
“如何?”我眯着眼,咬牙切齿逼近他,“我要你兑现承诺,一辈子,只当我一个人的神医!”
他冷笑道:“李莹玉,你从没有遵守过对别人的承诺,凭什么要我遵守承诺?你自己左拥右抱,又凭什么要求我是你一个人的?”
“就凭我是流氓!”我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你他娘之跟流氓讲道理,你有病啊!我是你钦封的烈女型女流氓,不但是女流氓还是女 色 狼,我无赖、无耻、无敌,你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你别跟我讲道理,感情本来就不可理喻的,你要是真心想走,我不留,可你真心想走吗,你走了之后会快活吗?会有无耻的女流氓替我虐你这个受虐狂吗?”我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如当时一般笑眯眯道:“神医,我知你爱着调调,你就从了老爷我吧……”
“你……”他一怔,随即气笑了,抓住我的手恨恨咬了一下,“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美滋滋地说:“咬啊,不嫌脏了?”
他眼神一动,笑意浮上,叹气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呐……”
“红尘若没有我这样的人,你该多寂寞啊……”我笑吟吟回了一句。“我们是奸夫 淫 妇,你满意了吧!”
白笙笙的脸色变了又变,上前道:“大师兄,天色……”
“你闭嘴!”我扭头冲她怒吼,“我们夫妻俩说话你插什么嘴!”
“莹玉姐姐……”她退了一步,眼眶泛红。
“叫嫂子!”我打断她。
燕离在我鼻子上捏了一把,含笑道:“你火气太大,要降降火。”
我立刻换上副笑脸,在他胸口蹭了蹭,“请神医赐药……”
白笙笙转眼看了燕离一眼,脸色又是几变,手捂着胸口,踉跄退了几步。“师兄,你……你不去闽越国了吗?”
我也仰头看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去,我就咬死你。”
燕离眼底的情绪变幻莫测,我知道他心中挣扎着,这一时刻对他来说冲击太大,若不加把劲鼓动他,等冲击过了,他可能还是会慷慨赴难。
怎么留他怎么留他怎么留他……
燕离轻轻叹了口气,不待他开口,白笙笙先动作了。
从她出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不用我留,燕离也不会去了。
洞穴,又见洞穴…… ...
潜伏在暗处的,除了陶二的人,还有白笙笙的人。
两拨黑衣人从天而降的时候,真的很难分辨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我从腰间抽出匕首,双腿行动艰难,燕离把我护在怀里,三个人将我们保护在中间,一人低呼:“快走,这里有我们!”
我心中一喜,是莲儿的声音!
我一吹口哨,追风疾奔而来,燕离抱着我翻身上马,寻了个缺口立刻冲了出去。
我粗略一估计,对方大概有十来人,己方则是八九人,但这未必是全部力量,我侧坐着靠在燕离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长长舒了口气……
“李莹玉。”燕离苦笑一声,“你把我们的计划都搞砸了。”
“去他的计划,什么都没有我的男人重要!”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看到后面有人追来,神色一正。“后面有人!”
果然,对方潜伏的人马不只那一些,不过大部分被影子缠住了,有三四个人向我们追来,燕离反手几根金针射出,黑暗中辨穴比较困难,虽然刺中了敌人,却没有刺中要害。
燕离擅长的是擒拿手,攻击性不足,在对敌之时便落了下风,我又行动不便,如今只仗着追风的速度——刚这么想,那些阴人就扔出石子打中追风后腿——陶清会刨你家祖坟的!
追风嘶鸣一声向前扑倒,燕五抱着我凌空旋身落地,我咬牙站定——我们要是死在这里,那就是陶清的错,派出的人太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