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俩个家伙头天上学堂就打架后,学堂一直要求他们在家反省,也不告知何时再回去,英娘和花姑急,但是也没法子,求着焦外舍吧,老小子这会子拿着架子不放,实在是不肯通融,俩个女人想不出法子,只好看着日子一天天过。
这一天阮家家门口突然来了访客。
来者却是那在临安郊外楚家大庄园里的管家婆子,阮姥姥的发小,管事周常的老婆,小名叫草儿的。
不过现在都叫她周常家的,或是叫一声周家嬷嬷。
一看到老友,阮姥姥可开了怀,拉着老姐妹的手就不放,和阮姥姥的弯腰驼背瘦弱纤小不同,周常家的人比较壮实,白净,明显看得出是吃香喝辣过来的,因为楚家作为江南大家族,家里奴仆成百上千,能够做到管事的那是很不容易的,尤其还是在京郊这块楚家的风水宝地上,那是楚家的祭田和祠堂所在地,相当于家族的龙脉,也正因为此,这里的一切都是楚家非常重视的,用的人也是千挑万选的。
一旦做了这样的管事,自然也就有了丰厚的保障,楚家一般的奴婢都要比寻常小户的长工来得精贵,一身一年的丁奴女子春衣每岁一给,冬衣二岁一给,其中如春裙衫各一,绢禅各一,鞋二量,口粮日给米二升,盐二勺五撮,光这些都是比照官价,还是普通的,那些大房的,管事的,那更是油水丰厚,自然也养得人白胖多了。
阮姥姥打量着这个比自个小了六岁的老友,看上去何止年轻只六岁,不由感叹一声道:“老妹子可是好福气,这也有五十好几了吧,可看着就是年轻些,也就四十多点,可想是这些年享着福的,哪像我,这背也驼了,腿脚也不便了,侬有福气那!”
周常家女人拉着姥姥手在床沿坐下,笑道:“老姐姐可别尽说我,你这也是有后福的,瞧你都有上六十了可耳不聋眼不花的能有几个?这媳妇还如此能干,开枝散叶有这么多儿孙您还不够有福么?”
“同福同福,呵呵!”阮姥姥笑道:“上趟大倌回来侬还给捎带了那么些东西可太客气了,阿拉这小家子的用不着轧许多贵重东西,日后侬啊,还是少捎带些,在大户人家做老辛苦个,口舌多了,万一被人家看到了嚼舌根不清净怕是不好!”
周常家女人嗨了一声:“没事体,这都是我自家留的,你别看这玩意金贵,东家可不当回事,侬妹子我啥时候做事没分寸了?放心,我心里头有数的,也就是些哄小佬白相的玩意,你家三毛该读书了吧,这回我还带了些书房用具的来,都是房里那些少爷小姐看不上扔一边的,放着也是放着,你别嫌弃寒碜,留着给家里头用吧!”
说着将随身包袱打开来,掏出一方安徽小方台歙砚,褐色水纹官窑笔舔,一管紫玉狼毫,“喏,搁着久了有些个灰土,好在东西是不错的,经用的很,姐姐别嫌就是!”
阮姥姥稍稍愣了下,还是接过来:“哎哟,个咋说的,侬大老远来一趟亏得还惦记着这些,真是折杀了折杀了,不怕侬笑话,这三毛啊,也不知能不能用上这些呢!”
“咦,这怎么说呢?上次你家大倌回去还说要读书了,我才想带吃食怕是没意思,还是送个有用处的,算来这几日也该上了,还想问读的可好,怎么了这是?”
阮姥姥叹口气,把三毛闯的祸给念叨了遍,又道:“这小佬也是倔,可是那学堂里的孩子也忒欺负人,可是阿拉不是没人家有依靠嘛,唉,也不晓得能不能再上呢!”
周常家的女人听闻想了想,笑道:“老姐姐别急,这点事,老妹子有法子,这学堂还是楚家开的,只要楚家有人出面说,谅那老夫子也不敢不听。”
阮姥姥一听来了精神,道:“可麻烦妹子?”
“麻烦啥,阿拉老皮老脸的,到时候拜托一声就是,唉对了,我倒把正事忘了,侬这一讲倒提醒我了,我今日来是来请你们一家子去山庄的,你家大倌可说过了吧,今年五月是楚家老寿星的寿诞,长房老爷发了话让把村里头熟悉的同年老寿星都请过来同乐,我记得姐姐今年是六十一吧,还比老祖宗大了一岁呢,又是咱楚家村出去的,可得去给老祖宗见见。”
阮姥姥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老脸怕羞,庄稼人又不懂规矩,会不会给老太太添堵啊!”
“姐姐说哪里话,我看和姐姐能比有见识的怕是少的,老祖宗可还记得您老呢,前年头过年还提起过侬,我说你家现在有一群小萝卜头可把老太太羡慕死了,她老人家最喜欢和同龄的一起看小孩子闹腾,说是看着热热闹闹开心,这不才有大老爷这个吩咐,这会侬别推辞,还有带上你家媳妇和几个孩子一起去,老爷发了话了,路费和家里头的折损楚家出,只要能让老太太开开心心过个寿诞就好!”
阮姥姥赞了声:“楚家老爷是个有孝心的呢!”
“可不是!”周常家应着,正好看到英娘抱着阮宝儿背着七毛走进来,不由愣了下:“咦,你家啥时候又添丁了?”
起身就去看,一看到阮宝儿那副粉嘟嘟样子不由就一声叹:“这,老姐姐你可真是有福气咯,这娃长得可真是丑了去了,侬个日子怕是要坐着享福了!”
越看越喜欢,不由分说把阮宝儿抱过来,盯着宝儿那洁□□嫩的脸蛋喜不自胜:“可惜我家没个合适的小子,这般面相的女娃日后若是能做我媳妇该多好!”
阮宝儿被这女人一上来就不客气的盯着看,满眼放光的不由有些吃惊,看打扮还花枝招展的,衣衫花花绿绿一片,冷不丁以为是牙婆,瞪圆了眼想,难不成我现在就要被订婚么?这也太早了吧!
再一听,又不是,看起来是又一个拿她想做媳妇的。
这几个月,她已经被N多人看中媳妇这个职业了。
周常家女人看小婴儿和她一样瞪着眼看她,也不怕也不恼,更是欢喜,她性子爽辣,声音一乐就比较大了:“这娃有几个月啦,瞧着可怜劲的多逗人!”
“还有一个月半就要满周岁了!”英娘接下自己背上的七毛,边回答边喂奶。
周常家女人看看七毛,奇怪了:“这娃娃是你生的?”
英娘笑了下,旁边阮姥姥赶紧接过话头,把老话又说了一遍,周常家的看着阮宝儿一脸同情:“可怜见得,这幺小,就离了亲生的,不过我看这孩子日后定是积福的主,你这善事定会有好回报的!”
阮姥姥笑了笑,接过来阮宝儿道:“阿拉小人家否求大富大贵的,也就希望个小囡平安就好,这世道难得太平些,囡囡能有个日后疼人的夫,有个家,就是福气了。”
周常家的道:“也是这个理,对了,这孩子我看让老太太看到一准的喜欢,得,你们一家子也别留下谁,全都一快来,到时候和你家大倌也好团圆几日,早些来,不用担心这花销,妹子我一定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阮姥姥看周常家女人兴致勃勃的,平日多受照顾也不好拒绝,点了头应了,周常家女人看说妥了,边收拾了包袱赶着回去,临走不忘再提醒句早些来,等阮姥姥点了头,这才上了小轿走了。
送走了周常家女人,英娘和婆婆回了屋:“这位周嬷嬷风风火火的来一趟难道也就是为了喊咱去给老太太祝寿么?怪热情的吃不消!”
阮姥姥叹了下:“她在大家里做事也不容易,许是有什么需要阿拉的吧,既然邀请阿拉去,就去一趟,反正这楚家村我也好久没回了想得慌,回去看看觉也好。不过英娘,大户人家规矩多,咱去了要看好孩子们,别惹什么事就好!”
英娘想了想,点头应了。
“哦,对了,给三毛做件新衣吧,他不小了又在读书了,平日的旧衣衫穿着去祝寿怕是会被人家笑话,老太太看到他恐怕会问他些问题,寿宴上衣衫不整的也说不过去!”
英娘想了想,虽然这超出了家里头预算,可是婆婆说的也有理,大户人家重门面,给他做的学堂衣衫被他打架蹭刮了些显得旧了拿不出手,也不够喜庆,老人家比较喜欢喜庆色的,看来确实该去做一件像样的。
点了头应了,自去忙碌不再烦叙。
这样,晚上告知几个小的下月要去给人家祝寿,听到能够到城外大山庄里玩孩子们都乐呵极了,英娘又再三嘱咐了要懂规矩不可以瞎闹腾,尤其嘱咐了三毛要懂礼,莫要冲撞少爷小姐的,并且说这几日给做一身新衣,回头到花姑那里去讨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要三毛学着点莫失了礼节。这回让老太太兴致好了,拜托楚家学堂再收他读书就不成问题。
三毛想着能见到父亲也是高兴的,他并不是不讲理的,想着只要人家不惹他,他自然不会主动惹事,对英娘絮絮叨叨的话半听半不听的应了,也没多大在意。
另外咱们的阮宝儿,那也是很高兴的,听说大户人家办酒席那叫一个热闹,想来这个江南大户族的老祖宗寿宴定然是很庞大的,前生一辈子没见过大场面,这回赶上了,她可得好好看热闹一番。
她大概也不会想到,在那个地方,她会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更不会想到,有些,将会给她人生后续上一段故事。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