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喾当初被秦文卿背叛插了一刀, 现在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只表情比当初冷漠许多,所幸他对谢涵感激钦佩居多, “久不见将军, 将军近来可好?”
谢涵还未答,徐芬先掀起眼皮讥讽道:“好还会来这里吗?”
游弋喾也不尴尬,只道:“本将问的近来是近半年, 徐将军有什么意见么?”
游弋喾是守北境的主将, 徐芬只是大迎城城守, 隶属对方管辖, 奈何,他是个主意大的,因此两人有矛盾, 谢涵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笑眯眯的,仿佛看不到两人的嫌隙, “好, 很好, 能和诸位重逢更好。”他举杯, “真怀念归来城外的庆功夜宴了。”
这一言,便似握住时光长河,将其回溯, 庆功夜宴的欢欣鼓舞也好,死里逃生也好,都历历在目。
回忆起当初, 众人不禁也缓下面色来。
“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来, 干杯——今天我们不谈其它。”谢涵笑着起身,“咱们不醉不归——”
温亭和徐芬、游弋喾都没什么矛盾, 只是见到谢涵很高兴,谢涵说不醉不归,他便当了真,喝到最后,脸通红通红,扑过来抓住谢涵的手一顿掏心掏肺,“将军——我真的谢谢您啊——我接母亲过来的时候,她都病了——那些畜牲竟然没有一个人理睬家母。还好我现在有了军功,有了点钱财,我可以好好供养母亲了——”
“可我辜负您了——我知道您当初想带我回都城好好培养的——”
“要是我当初回都城,也许就可以帮您了,不会让您被别人陷害了——”
“我才不相信呢——我将军人美心善,不可能干坏事——呜呜呜——”
谢涵:“……”他看着扒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青年,再看看袖口水渍,表情纠结挣扎。
徐芬多年仇恨一场空,无心多话,一个人默默喝酒,冷不丁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剖白,顿觉与此人同为北境城守,着实丢人,拎着酒坛走远了些。
哪知死对头径直过来了。
游弋喾还是那副样子,白面微须,只是喝了酒脸上有些泛红,他生的特别白,这红便尤为显眼了,他伸出一只手,“比臂力么?”
徐芬:“……”他四周看看。
豫侠板着一张脸,在算婚宴要发多少请帖,办几桌酒席,还拿笔在案上写写算算,一本正经极了。
陈璀偷偷伸出一只手摸应小怜脸颊,偷摸一下,再偷摸一下,“狐狸精,脸还挺滑的么。”
应小怜似笑非笑,忽然伸手截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解语花的手也很滑呀——”
苏韫白对着豫侠叨叨,“兄长,你别抓我回去了。”
豫侠:“对哦,苏老板鼎力相助这几个月的粮食,还是你兄长,我要不要给他也发一张请柬?”
苏韫白皱了脸,“不要。兄长,我真的不喜欢做生意。有你就好了,免得他们还总来烦我,怂恿我和你争家产。”
豫侠:“这样啊。那就不发,那他们呢,要不要发?”
好个无缝衔接。
“众人皆醉我独醒。”徐芬轻吟,仰脸酒入喉,酒断愁肠。
所幸,谢涵从扶突带来的宫人足够专业,在众人醉醺醺后,小心翼翼服侍着人回房、上床,还热了醒酒汤,温拾许和冷弃否还上来给人扎针助眠,以防明天醒来宿醉头痛。
温拾许:“哎哟喂——你确定这针可行么?要是扎出好歹来怎么办?”
冷弃否:“那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头痛几日罢了,尚且不会留下后遗症。”
温拾许:他就知道!
所幸,冷弃否新钻研出来的穴位组套不错,第二日众人醒来,神清气爽,只有些微头痛。就是不记得昨天醉酒时发生过什么。
徐芬轻飘飘走过——然而他记得一切。
另一个还记得一切的人便是谢涵了,大家一要给他敬酒,温拾许、冷弃否,包括王洋,都会纷纷跳出来,言辞拒绝——开玩笑,君侯这样身体,怎么能多饮酒。
是故,忘记了一切的游弋喾来和谢涵告辞的时候很自然,“温留君,家主命我时刻关注你动向,望温留君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是在警告谢涵么?
不,他是在提醒谢涵——
他是个间谍,有什么事情别暴露在他眼前。
如果被他看见,他身为拾氏家臣,便会据实以告。
谢涵不禁笑着扶起他,“游弋喾,你可真像、”他顿了一下,不由道:“真像拾家主,有一种卓尔不群的耿直。”
游弋喾一顿,一时分不清这是夸奖还是嘲讽,转而谢涵已另起了一个话头,“找到秦文卿了吗?”
游弋喾脸上瞬间罩了层寒霜,摇了摇头,“我于各城巡视过,北境通缉,均未见其人。”
谢涵道:“或许其是在燕国。”
游弋喾自然知道这个可能,只是不愿去想,如今被血淋淋地指出,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
谢涵道:“他那样心机城府,燕太子知人善任,许会赐之以高官,游将军不若关注近一年来燕国的官员调动。”
游弋喾目光一凝,抱拳道:“多谢温留君提醒。”
游弋喾、徐芬走后,谢涵独独留了温亭。
温亭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君侯有什么要嘱咐给我么?”
谢涵:“我想去一趟邹国,往西要路过偏历城,察觉到我的异动,你身为城守,立刻禀报朝廷,并且和游弋喾申请要盯着我,亲自带了一股兵马追踪我。”
温亭:“哈?”
谢涵拿出一张舆图,细细与他分说,包括氏族的陷害,无奈到此地,班突的到来等等,当然过程中有些艺术加工。
比如,他可不是想私吞颔厌邑,“机会千载难逢,这对稳固我国北境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啊。”
“但朝廷中诸氏族对我成见颇深,我提的意见,必遭反驳。”
“因我一人,何其可惜。”
“那就上手干罢——君侯——”温亭脸更加红了,但不是那种腼腆的羞红,而是一种喝酒上头的兴奋,他素来是一上战场就兴奋的。
谢涵点头,大义凛然道:“所以我打算先斩后奏。那是我之私卫,不算有罪,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其被其他人告发,不如是你,温亭,我情愿是你更进一步。”
温亭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万万不可。”
“你听我说——”谢涵安抚道:“届时颔厌邑下来,我自当奏报朝廷,岂会一人私拿?那么,朝廷会派人接管,谁知道那会是个什么人呢。可温亭,我信你,我信你能管理好颔厌,我也信你拿到颔厌不会与我为难。”
温亭那兴奋劲退下来,眼眶有些红了,“当不得君侯如此信任。”
“你这是在帮我啊。”谢涵拍着他的手。
等人出去后,应小怜说是送人,实则补刀,状若推心置腹道:“令堂身体不佳,颔厌水土养人,君侯选你,也是希望令堂能养好病,你可别再推脱,辜负君侯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温亭眼眶又红了,还带着点哭腔,“我、我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
“谁不是呢。”应小怜伸手接了一片庭院落叶,“我不过是个残废罢了——君侯却花重工为我打造这辆行车,我又何德何能?我那时便发誓,要为君侯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等温亭走后,谢涵从里室绕出来,“我瞧着,该送每天叭叭自己一张嘴天下无敌的小璀来你这儿学习学习。”
应小怜低头,“君侯不嫌我多嘴便好。”
谢涵喟然一叹,“有你在,看来我无须担心温亭的心意了。”
感激是感激,忠心是忠心,不可一概而论,谢涵不敢保证温亭坐镇颔厌邑后,眼睁睁看他染指颔厌,是否一如既往。自己管辖,哪能让人插手?卧床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所以必须在对方拿到颔厌前,彻底奉他为主。
应小怜一笑,要多风光霁月有多风光霁月,“今天是第一步,日后还须潜移默化。”
谢涵挥开阿劳,给他推车,“你真的感动到要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报答我?”
“真真的。像姐姐愿意为聂少侠慨然赴死那样真心呢。”应小怜蹙眉,“姐姐竟是不信妹妹么?”
谢涵拂落他头顶落叶的手一僵,转而捏起叶片,贴在对方唇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当天傍晚,距离班突抵达温留后已是第三天了,在他心急火燎得嘴上都冒起了泡后,谢涵终于再次接见了他。
他立刻问道:“温留君考虑得如何?”
谢涵盯着他,“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班突略略压下焦急,调动已经快烧起来的大脑,提高警惕,“您说。”
“我要颔厌邑正式归入我国,与我国递交文书,而非给我个人。”
“就这样?”班突提了好大的心,结果他裤子都脱了,对方只是让他看看穿着白色亵裤和穿着黑色亵裤的不同。
没错,颔厌邑归属齐国还是谢涵,对谢涵等人而言,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对班突、赵臧来说,又能有什么不同?
是故他立刻点头,“好。”
谢涵觑着他,“不必赵兄允许?”
他的天?还要赵二同意,一来一回,太夫人已经回来了好吗?
“不必。”班突可靠道:“出国前,二公子已将此事全权交予我。这种细枝末节,我可以做主。”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涵脸上笑意加深。
他不知道赵臧是真的为他考虑,还是打着以后翻脸不认人收回颔厌的打算,但无论如何,班突是真的要把颔厌邑送到他手上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写的太快了?
《何枝依》这个副本比《少年游》事情更多,我怕太慢了。如实在觉得太快,和我说声,我来细细感受一番。
ps:《何枝依》副本结局,以涵妹继位为终点,这将是本文最快乐温馨的一个副本,诸君好好享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