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六, 小满,齐国拜梁公寿宴使节团抵达齐都扶突城。
齐国是一个古老的诸侯国,身为大昊开朝五大功臣国之一, 他与大昊王朝同寿, 建国至今亦有六百六十九个年头。
许是祖宗庇佑,又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和他同样的另三个功臣国, 蔡、州、鲁早已湮灭于历史的滚滚洪流, 还剩一个杞国亦是苟延残喘, 唯独他依旧傲然屹立东方。
究其原因, 一个是必然,一个是偶然。
必然是因为他的地理环境──处黄河下游、渤海之滨。背临渤海,无后顾之忧;南接吴越百族, 吴越之地遍布瘴林沼泽,封闭于内, 不与外界相往来。所以他的东部和南部都是极其安全的, 极大程度上减少了多线作战的局面。
又占沃野千里, 享渔盐之利, 是个极其富饶的国家。富有,就可以给士兵配备最好的武器甲胄,给城池装上最牢靠的防御。
至于偶然则是他的统治阶层──一个再强大的国家, 若国君昏庸若百官无能,也无法长久。所幸,每隔一段时间, 齐国都会出一个明君贤臣。往远了数, 两百多年前,有第一个称霸诸侯的齐景公;往近了数, 十一年前,有战功赫赫的齐武公,现在还有闻名列国的名臣齐国国相狐源。
但正因为这种安稳富饶与大国地位,造就了齐人的保守、文雅、弱武,他们并不热衷向外扩张,也讨厌变革,没有多少热血与激情,更多的是风花雪月。
不像梁国,被大大小小的国家包围,处四战之地,落后就要挨打,不向外侵略就是被侵略。也不像楚国,一直不被中原诸侯承认,世世代代的梦想就是“入主中原”,为其不懈奋斗、浴血奋战。
在这个时代,齐人过着少有的安逸生活。齐国从不是以军事著称的大国,齐军更不是以勇武著称的军队,他们更多的是仗着人多兵器好。
就连以“武”字为谥号的齐武公,说是南征北战,其实更多是灭亡一些小国,或者与其它国家一同瓜分,从不敢与梁楚这等军事强国硬碰硬。
但齐武公是一个目光长远的君主,他认识到如果齐国还保持这种状态,他日战争升级,或者有朝一日与军事大国毗邻,齐国的安稳将一去不复返,甚至终有一天会被鲸吞。
他已经老了,做不了什么了,但他要为齐国找一个能引领他变革强大的主人。
他的太子不行,他比一般齐人更耽于安逸,更爱粉饰太平。
其余诸子也不行,软弱的软弱,自大的自大,最终他把目光落在自己的一个勉强合适的幼弟身上,他决意废太子而立太弟。
但就在这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他的嫡长孙,一个让他看到希望的孩子,比所有人都合适,他仿佛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生机,赐给齐国的礼物。他把废太子的诏书扔进了火炉里。
这个嫡长孙,名谢涵,今日的齐国太子。在改变他祖父那项事关齐国国运的决定时,他只有两岁。
两岁能干什么呢,摸鱼、打雪、掏蚂蚁洞?把一国未来寄托在这幺小的一个孩子身上似乎很荒唐。
但古话说:三岁看到老。
齐武公觉得:两岁应该也没差多少。
谢涵:……
他想挠挠头,当时他和他君祖父说的什么来着?是说那个鸟蛋很好吃,还是说那朵云像棉花来着?记不清了,天知道他祖父是怎么想的──
十二年前的隆冬,一场大雪过后,齐都扶突城一片银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天地一片白茫茫,就像此刻谢原的心。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宫人刚铲好雪的石径上。
“君上,化雪天凉。加一件披风罢。”出声的是谢原的贴身内侍印建。
陪在一个年迈君主身边逛花园的,总是一些年老的太监,而不是他的妻妾孩子。
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谢原是现任齐公,执政三十四年,现年五十一岁,一生南征北战、赫赫武功,但那都是过去了。
现在他已经老了,老得要去想他死后的事了。
近来,他噩梦连连,总是梦到他死后的事。
梦里,在他死后,齐国被蚕食被瓜分,就像他当年和其他人一起瓜分鲁国那样。齐国亡了、扶突破了,宗庙被人践踏、百姓变成奴隶。
一阵寒风吹来,印建打了个哆嗦,见齐公仍没有吱声,对另一侧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是他干儿子怀陀,最是了解他的心意,见状抖开貂皮披风,小心翼翼地罩在齐公日渐佝偻的脊背上。
这一点暖意让齐公想到他的发妻临死前的泣血哀求:“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只求君上能让皋儿平平安安长大”。
又让他想起他的长女出嫁前的三叩头:“遥遥会阳,此去一别,不能承欢君父膝下,只求弟弟能替女儿日日向君父尽孝。”
还让他想起他那向太阳一样明艳的儿媳。
“若寡人把这诏书发出去,阿芫和蔷儿都会怪寡人罢。”只有积雪掉落松枝的簌簌声里,齐公忽然出声道,恰似一道闷雷滚落。
那诏书,自然是已经拟好的废太子诏书。
怀陀瞬间瑟瑟发抖,化雪天里,一颗豆大的汗珠滚落他的额头;印建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无论君上怎么做,夫人和大公主都会理解君上的。”
“若寡人把这诏书发出去,太子夫人和楚王都不会善罢甘休罢?”齐公好像听见了印建的回答又好像没听见,兀自喃喃道。
怀陀把头埋得更低了,印建呵出一口白气,“但楚国离齐国还很远。”
“很远?哈哈哈──”齐公忽然大笑出声,笑一阵又戛然而止,“两个国家的距离,可以很远,远的隔上一个国家,也可以很近,近得不再隔任何一个国家。”
这句话有些深奥了,怀陀听不懂,拿眼睛瞅印建,印建对他摇了摇头,越加低眉顺眼道:“君上心中已经有定论了。”
为了不让有朝一日,在某一天有大国直逼齐国时,齐国毫无招架之力,他就决不能让齐国有一个软弱的君主。
“走罢。”齐公回头,捏了捏袖里的诏书,他已经想清楚了,“知会群臣,明日升朝,寡人有要事宣布。”
说完这句话,他像老了十岁,转身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无比,忽然,一道清亮的童声打断道:“猜猜我是谁?”
“谢漪。”另一道童声也很清亮,却比之前那个少了些软糯可爱,反而透着一股高冷与嫌弃。
但两道声音都充满了生命力,齐公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欢快洋溢的声音了,日薄西山的人总是会被勃勃生机吸引,他也不例外,下意识往一侧移了移脚步,就看到假山背后两个粉雕玉琢的团子,矮胖矮胖的,最多不会超过三岁。
嗯,鉴于两个团子一个穿白衣一个穿红衣,我们暂且叫他们白皮团子和红皮团子。
红皮团子正蒙着白皮团子的眼睛,“我不是谢漪,不是谢漪。”
白皮团子伸出胖胖的手往上摸了摸,摸到红皮团子手背上,红皮团子咯咯咯笑起来:“好痒哦。”
“虎口上有个痂,是谢漪前天被大哥拿树被刮去的。”白皮团子奶声奶气地冷冷道:“还说不是?”
“你记性怎么这么好,真讨厌。”谢漪哭丧着脸放下手。
齐公觉得这两个名字和长相都有点耳熟,“他们?”
“是太子家的三公孙和四公孙。”印建小声道。
齐公恍然,这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对面两只一只像太子,一只像太子夫人。
两只团子当然不知道这大齐最尊贵的主人正在暗暗围观他们。
谢涵扯下谢漪肉乎乎的小胖手,“你的马屁没让我有一点高兴,因为你太蠢了。不要忘记我们今天约在这里碰头,就是为了给你向大哥报仇雪恨的。”
忽然,手里有点湿,他动了动眉毛,奇怪地低头一看,那个血痂竟然破了。他皱了皱眉,“这样也会弄破,你怎么这么笨?”然后拿出一块汗巾给人擦了擦,又拉人坐在石块上,拿出罐药膏给人抹了抹。
谢漪像一点也不痛一样,托着腮帮子看谢涵咯咯咯笑个不停。
“不要对我笑得这么蠢。”谢涵抹完药膏,一脸嫌弃地把谢漪的手塞回对方自己膝盖上。
“你为什么总是骂我?”谢漪撇撇嘴,又笑起来,举起手,“呼呼──”
“自己呼。”谢涵撇开头。
“哦。”谢漪又把手放下来,放在嘴边,“呼──呼──呼──痛痛飞走咯──哦耶──”
谢涵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有完没完,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哦。那完了。”谢漪瞅谢涵一眼,也端腿坐好,坐了一会儿,挠挠头,“咦,我要跟你说什么来着?”
“你的记性只有三个呼吸吗?”谢涵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我们是来商量怎么报复大哥,给你虎口上的伤口报仇的。”
“哦哦,想起来咯。”谢漪一拍小肉手,“我有个鬼主意。”
“说。”
“我把大哥约在花园,然后你抱住大哥,我也拿树枝刮他,好不好,这个叫以、以以……”
谢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谢漪觉得自己棒极了,兴奋得小脸通红,一个劲拍手,拍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伙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你觉得这个不好吗?”
小谢涵看他一眼,伸出三根短短的手指头,“我们三个人,大哥几岁,你几岁,我几岁?”
小谢漪也伸出三根,“我们三个人,大哥七岁,你两岁,我也两岁。”
“对啊。我们加起来才他一半大,他一手就能拎我们一个,你叫我去抱他?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小谢涵瞪他一眼,“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全装稻草?想害死我吗?”
“我……呜呜呜──”小谢漪想解释,解释自己没那么笨,可是一张口就觉得鼻子好酸,眼睛好热,哗啦啦眼里就有东西往外冒。
小谢涵傻眼了,“你、你干什么哭?我又没欺负你。”
小谢漪:“呜呜呜──”
小谢涵捂耳朵:“你别哭,好吵。”
小谢漪:“哇哇哇──”
小谢涵放下捂耳朵的手,改抱旁边的谢涵,边抱边道:“别哭了别哭了。”
小谢漪:“呜──你、你总是、总是骂我,你是不是…呜…不喜欢我……”
“啾──”小谢涵看看旁边,空无一人,然后飞快在小谢漪嫩嫩的脸上啃了一口。
小谢漪一下子瞪大眼睛,摸了摸脸上口水,打了个哭嗝后,“你亲我?”
小谢涵白皮包子脸一下子通红,撇开头去,哼了一声。
“那你一定喜欢我。”小谢漪破涕为笑,抱着小谢涵胳膊,把脸往上蹭了蹭,“你亲我你亲我你亲我……”
然后仰头,“我也要亲你一口。”
小谢涵伸手挡住对方贴过来的大脸,“好了,我们说正事。”
“让我亲完你再说嘛,三哥──”小谢漪眨眨眼,谄媚道。
“先说正事。”小谢涵冷冷道。
小谢漪转了转眼珠,缩回来,“好罢。”
结果小谢涵刚一放下手,他立刻弹起来偷袭,响亮的“啵──”一声响。
在他胜利的咯咯笑里,小谢涵捂着脸上的口水印子,偏了偏头,“幼稚。”偏完又转回来,“好了,再不说,我母亲就要派人找过来了。”
小谢漪立刻不笑了,怕怕地缩了缩头,“楚楚夫人好可怕。我母亲也好可怕。她们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玩?”
小谢涵:“母亲让我和姐姐们玩,可她们是女孩子,我要保护她们的,保护她们好累。”
小谢漪:“母亲让我和大哥二哥玩,可他们两个好,不带我玩,大哥还欺负我,我不要和他们玩,我要和你玩,为什么母亲不让我和你玩嘛……”
“这个……”小谢涵沉吟片刻,“大概因为我聪明你蠢,我母亲怕我被你带蠢,你母亲怕你看到我自卑罢。”
小谢漪:“……你又骂我。”
“好啦。我有个好主意欺负大哥。”
小谢漪眼睛一亮,“快说快说。”
小谢涵却要卖关子了,“大哥最厉害最自豪的是什么?”
“最厉害最自豪……哦,爬树,他每天都要说自己爬树那么那么厉害,掏的鸟蛋那么那么多。”小谢漪撇嘴道:“他比我们腿长手长那么多,爬树当然厉害啦。”
“明天呢,我去激怒他。然后他肯定会让我们比赛爬树。你就说,比赛项目他定了,位置你来定。然后你给他定一个没办法爬的树。所以,我们今晚提早把一棵树的皮剥掉,涂上墨汁让他看不出来,再涂油,这么滑,看他怎么爬?让他在树脚下看我们在树上摸鸟蛋。
这样,叫伤害他的心灵。然后我们再伤害他的□□──
这个时候,你过去摸他的树,说‘啊呀好滑啊’,你就再定一棵树。定你上次被蜂蛰了一口的那棵……嘿嘿嘿……他就满头包了。”
“这个好这个好──”小谢漪拍手。
两人叽叽咕咕地完善细节,比如怎么言语诱导谢浇提出比赛爬树,比如今晚怎么偷跑出来扒树皮,比如哪里去弄墨水弄油。
好罢,基本上是小谢涵叽叽咕咕,小谢漪负责“嗯嗯、嗯嗯,你好厉害哦”并释放星星眼。
印建自问跟在齐公身边这么多年,从登基到伐鲁到现在的废太子,但他一时还是接受不了──自家英明神武的君上暗暗偷听──孙子甲教孙子乙怎么暗害孙子丙。
直到两个小团子谋划完,做贼样地溜回去,齐公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印建:“……君上?”
齐公笑完,神清气爽,“知道公孙涵刚刚的计划里有三十六计中的哪几计吗?”
“奴婢不知。”
齐公:“不用传旨了。就让人看着东宫,把明天他们的爬树比赛过程告诉寡人。”
印建:“……是。”
第二天傍晚,盯着东宫的人回来复命,等他说完后,印建心道:和公孙涵的预算一模一样,这位公孙怕是要贵不可言了。
果不其然,立刻的,他就听到齐公吩咐道:“让太子带公孙涵过来,就说……一起用膳。”
“……是。”
废太子之说甚嚣尘上,东宫早已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只有几岁大的孩子还无忧无虑地玩着游戏。
旨意传到东宫时,太子皋颤了一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抬头看看天边的落日,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夕阳了。忽然──“什么,还要带涵儿?”
太子正夫人楚楚吃了一惊,强笑道:“公公,涵儿还这幺小,怕是会冲撞君父,不如算了罢。”
“这怎么能算?”君上要见的就是公孙涵。怀陀也是昨天一起在听那出“爬树阴谋”的,他自然清楚齐公的意思。
太子皋赤红着眼眶,忽然站起来,抢过怀陀手里的旨意,一把扔在地上,把左手边的谢涵往身后拉,“君父要杀要剐冲孤一个人来就好,何必连个两岁小儿都不放过!”
“爹爹──”谢涵吓了一跳,糯糯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子皋低头揉了揉谢涵脑袋上的虎头帽,“爹爹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
怀陀……怀陀忽然明白了──在这种废太子的节骨眼上,君上突然要太子过去用膳,怎么看怎么像是#最后的晚餐#还要赐上一杯鸩酒的那种#,再叫上太子唯一的嫡子公孙涵,怎么看怎么像是#赶尽杀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怀陀哽了一下,“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子皋缓步过去,无喜无悲道:“怀陀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宴是好宴,君上甚爱公孙涵。”怀陀低声道。
去见齐公的路上,太子皋还是云里雾里──君父什么时候喜欢涵儿的,孙辈那么多,之前家宴不是还连脸都认错了吗?
等入内后──
太子皋:“儿臣拜见君父。”
谢涵:“孙儿拜见君祖父。”
“起来罢。坐──”儿子从小看到大,已经让他看得很厌烦了,齐公只看着谢涵,“涵儿有很久没见君祖父了罢?”
谢涵恭恭敬敬道:“两个月二十六天。”
“什么?”齐公一愣。
“孙儿有两个月二十六天没见君祖父了。”谢涵仰头眨巴眨巴大眼睛,“上次是中秋。”
齐公哑然,复笑道:“那可要给君祖父好好瞧瞧,来──”他拍拍旁边榻子,笑得像个普通老人,“来君祖父身边坐。”
太子皋晕乎乎的,完全不明事态发展,那边爷孙俩已经一起涮羊肉了,他想:哦,那个怀陀没有骗孤,君父果然很喜欢涵儿。
但也止于此了,直到用完膳,齐公擦嘴时,从袖里滚出一卷绢帛,滚到他手边。
太子皋要捡起递过去,只是他手刚捏上绢帛,忽如遭电击──
“谢皋不法祖德,难堪大任,上不能奉宗庙社稷,下无能统群臣百姓……”
──废太子诏书。
太子皋怔怔地看着白绢黑字,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力气都像被抽干了──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一只修长劲瘦的手从眼前掠过,捡起那卷绢帛。
齐公看着太子皋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又涌上一股怒气,怒其不争,“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哪里配的起‘太子’两个字?”
“儿臣、儿臣……”太子皋连忙翻身跪下,喉中发涩,呐呐难言。
谢涵也爬起来跪下低着头,“君祖父恕罪。”
“你跪什么?寡人叫你跪了吗?寡人让你说话了吗?”齐公冷睨他。
难怪书上都说伴君如伴虎,好善变的男人。谢涵心想,嘴上不慌不忙道:“父亲下跪,做儿子的怎么敢坐?君祖父没让我跪我也要跪。至于我说话,君祖父确实没让我说话,但也没让我不说话。如果每个人说话前,君祖父都要说一句‘你说你快说’,岂不是很累,孙儿不想让君祖父受累。”
“哦?油嘴滑舌。”齐公冷冷一笑,“那寡人现在不准你跪,不准你说话呢?”
谢涵偷眯一眼榻上坐的人,对方冷着脸,很有威仪,但是……他总感觉不是真的生气。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那我还是要跪,还是要说。我如果坐在上面,岂不是爹爹跪您时也一起跪了我,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天地君亲师,我怕怕。”
他眼角挤出两点猫眼泪,哭唧唧。
齐公忽然笑了,室内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他捏着那卷旨意,随手一扔,扔进一边烧着的火炉里,火舌一下蹿起,哔啵哔啵响。
太子皋:“君、君父?”
“你生了个好儿子啊。”齐公眼角眉梢都舒缓开来,对谢涵招了招手,“过来,涵儿。”
太子皋一愣,随后反应回来是儿子得了君父的青眼,内心一阵狂喜,“是、是是。”
齐公撇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只盯着乖孙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以后,涵儿就搬过来跟着寡人,免得被你教坏了。”
“是是是,儿臣无能,谢君父教导之恩。”
谢涵眨眨眼,有点懂又不是很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就对了。
然后,他带着行李离开了东宫。
临别时,谢漪还抱着他哇哇大哭不让他走,他心想:自己只是住的稍微远一点而已,要过来还不是马上的事,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不一样的。以后谢浇那个大坏人欺负我,你就不能立刻来救我了。”谢漪好委屈。
谢涵白眼:“你就不能学着不让他欺负吗?”
临别时,母亲拉着他十分不舍,一一嘱托,本来在谢漪面前的无所谓也突然变得舍不得起来。
但是临别时,爹爹不顾礼仪激动得把他抱起来举高高“涵儿真棒。要努力讨君祖父欢心知道吗?”
这又让他坚定起来。
可是,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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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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