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一件栽赃事件。
程之诺肯定自己没有酒醉,他拨电话给纪时南,打不通,电话是空号。但是他却收到了秦致远的电话,他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不过在老家多待两天,峰回路转成这样,之诺,怎么说也得先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知道的时候他刚下火车,看完朋友发来的短信后浑浑噩噩,坐在人来人往的月台,前方漆黑朦胧,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程之诺说:“你听我说,那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彼端秦致远倒是十分冷静,仿佛意料中事:“那是时南亲自发的公告,我们做了二十多年兄弟,还不清楚你。”他深谙程之诺为人,他对女孩子一向都是保持着适度礼数,从来不会让人有过多遐想,甚至做人处事,也不如他张扬灵活。程之诺长相俊朗,衣着平凡,家境良好,进出大多时候坐公车,吃食堂。低调得有如一泓静夜深泉,只见波光鳞鳞,却察觉不到水底下藏着什么。即使真有女朋友,相信也不可能高调得发示爱公告,嗑了药他也不会做。
电话那边的秦致远突然开怀大笑:“纪时南那丫头有出息,她追你,比我追她的手段还要狠。”
“致远。”
“别说了。”他打断程之诺的说话,声音有点暗哑:“我回来了,这两天有朋友要出国,过去送送他。”然后挂了这通电话。
退寝室时,舍友把一本留下来的记事本交给程之诺,已经很残破,准备丢弃了,上面草乱地写着几行字,依稀认得是秦致远写上去的,有次他俩同时看中了什么,最后秦致远悄悄买下来,给了他。记事本至今仍然记着他草乱无章地写下的说话。
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
君子成人之美。
程之诺进入成林的分公司上班,公司算是家族生意的其中一支,由叔父堂兄打理,堂兄程逸听说他退了寝室,热心地替他在这城市安排房子,唤人来为他提行李搬往新居,正打算前往饭店的程之诺对这好意却之不恭。
两天没见到秦致远了,乔迁之喜来闹场的都是他在这城市的同学,其中一个老同学已经结婚生孩子,老婆出差,他把孩子也带来新居,小孩精灵活泼,在新居东爬爬西爬爬,黎伟备了麻将准备凑够了人尽兴一番,最后也因为小家伙打呵欠闹着要回家取消了,送走客人时,打开门,居然看到秦致远站在门外。
他把外套挂了在臂膀处,抬头笑,朝几个要走的朋友挥手:“再见。”
众人走后,程之诺来搭他的肩膀:“阿姨刚做宵夜,过来吃。”
“不了,今晚撑死了。”
他似乎不是很清醒,眼睛爬满酒精充上来的红根,程之诺皱眉道:“喝了不少。”
“送酒来,”他手里提了两大瓶五粮液,晃了晃,咧嘴笑:“吃饭时我就在想,新居该带礼上来,恰好看到店老板珍藏的两瓶酒,费了我多少唇舌才蒙到手。”
程之诺看着他,半晌,笑了。
秦致远在他新居里看了遍,说:“不错。明儿我送副麻将过来。”
“黎伟刚带来,放在储物间。”
“正合小爷之意。”他呷了小杯茶,不作久留:“我得赶回学校。”
程之诺正想取车钥匙,被他推过:“我打车回去,很方便。”顿了顿又说:“那酒……谁有本事谁喝,我不会放在心上。”
纪时南几个小姊妹里,许静儿是第二个成功签约的,最让人绝倒的是她顺便在招聘会上交了个男朋友,众人听后由不得石化了,半句评语也发不出来。方敏暗地里用手肘顶纪时南说:“感□□上,你要是学到静儿一半,也就不用假冒程之诺名讳发公告。”
时南蹙着眉咬牙切齿:“你知道得太多了,小心小命!”
“借用电脑时不幸看到。”
纪时南打开电脑,连上论坛,几天前她让版主代程之诺发示爱公告。
程之诺平常远离圈子,地盘里的人和纪时南走得更近,版主听到纪时南有这要求,连忙拍胸口给她办妥,当晚程之诺的示爱公告高高挂起,一众哗然。
也导致这三天程之诺收到不下十通恭喜的电话,最初是“看不出来哎,春天到了!”后来传呀传的,变成了“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再后来,不知怎么被加添油加醋,程之诺拿起电话,朋友劈头问:“先领证后办酒席么?”
“对付温温吞吞的人,就应该速战速决,有道是久则钝兵挫锐,与其守株待兔不如撒网捕鱼,先在他额上盖个印,以表他是我纪时南的男人。”纪时南说。
她们这房子里最会起哄,以往学校寝室有规矩,还是玩得天昏地暗,现下搬出来,差点没上房揭瓦,方敏听后笑得气岔:“这我不懂,静儿是专家,我替你去问问行通还是行不通。”时南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冲出卧室把事件宣扬开来,气得纪时南扠腰瞪眼。
许静儿认真地摸下颔道:“真是个人才,结个篱笆盖个印,这手法熟练得……敢情上辈子是养猪的吧?”时南脸都绿了,隐忍。这时候罪魁祸首的方敏勾搭着时南肩膀说:“别听她的,静儿就爱乱说话,你分明是在养人。”她说:“姐挺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凭你这副天生赖皮劲儿,不怕程之诺不投降。”
于是,时南脸色又暗了暗,偏莫小云还大力支持,点头道:“没错,时南就是一块狗皮膏药,黏上容易揭下难,即使撕下了,也让你痛不欲生。”
时南终于发炸,跳了起来把三人收拾了遍。
结果那段公告在几个女孩之间只热闹了一晚,第二天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转移了。许静儿自杀了,当时方敏和纪时南从超市里采购完,正打算回家,突然收到莫小云的电话,许静儿服药昏迷,现在被送了去医院,也不知情况怎样。
几个女孩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时南着急地说:“不对呀,静儿选择殉情的男人一般都是来往了两星期的,这个新男朋友,不是上星期才认识么,怎么这趟殉情得这么快啊?”
方敏镇定地说:“或许小云搞错了,我没见那次静儿是殉情成功的。”
后来几个女孩进了病房,许静儿救回来,虚弱地倚在床边喝水,时南看她唇色发白,心痛得眼眶一红,快要哭出来了,她愤恨地说:“说,那男人是谁,我给你讨公道去!自杀什么的!你死了咱们就得为你多付一份房租了!”
许静儿身体一时半刻还没恢复过来,对时南勾勾指头,待她凑近,她提气在她耳边吼:“去你的自杀!”时南冒出来的泪水硬生生的吞回去,拉拉被吼得吱拉吱拉的耳朵。许静儿回了一口气说:“下午和新同事吃完午饭,不知怎的胃痛起来,打算拿胃痛药吃,头昏眼花,不小心吃错了同事的降糖药。”
幸好同事及时送进医院,总算逃过一劫。
病房里一度冷场。
方敏斥道:“早说,她这人富贵未享,怎甘心去阎王那儿报到!”
“自杀的谣言是怎么起的?”她问。
两人同时转看着莫小云,莫小云无辜极了:“我就估计是殉情嘛,哪里知道你是吃错药了。”休息了半天,几人为许静儿办了出院手续,时南管着做饭给她补补身子,倒把自己的事搁到一旁,忘记了。
于是论坛上的示爱公告一连挂了四天,程之诺最新接到的短信是:“都几个月了?嫂子预产期几时?”他以为无聊的事少管,那事儿便会自动消失,公告怎么看明显都是个恶作剧,看过的人竟然还相信……程之诺盯着显示屏,扶着额叹气,再度拿过手机按下纪时南的手机号码,没人接。
他并不知道时南公告后的按兵不动,纯粹只是为了论文和好朋友凑巧没空,然而,却歪打正着地营造了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一切过于平静,程之诺难以揣摩她的心思,他认为不能再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否则下一步真不知道她会干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纪时南的毕业论文快要完成,心情好得不得了,方敏是第三个找到工作的女孩,她面试成功,收到被录用的通知,回来时兴奋得买了啤酒火锅材料,许静儿吃了几天纪时南做的饭,早觉得口舌干燥无味,当下连忙把迁新居时买的电火锅搬出来,莫小云站在阳台收回晾干的衣服,忽然发现新大陆般尖叫起来,纪时南坐在一角整理资料,她皱皱眉心捂着耳朵,隔掉噪音。
“是他!是他!”几人凑到阳台俯看楼下。
二楼看下去视野清晰无比,灯光的映照下出现了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
莫小云跑到时南身旁,要拉她过去看,“他来了。”
“正忙着。”纪时南挣开她的手,眼皮也没抬地说:“乖,去玩。”
“快过来看……是程之诺。”
时南一时没转过来:“谁的承诺?”
莫小云没好气,一字一句地说:“你老人家盖了印的男人来了,就在楼下!”
啪搭一声,时南咬着的笔掉到地上,这遍终于听清楚了,迷惘地问:“他为什么来啦?”
“谁知道。”
纪时南走到阳台俯看,果然是程之诺,他穿着休闲服,步履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近,忽然似是感受到楼上的目光般站住了,抬起头,然后掏手机按号码,楼上没有响起电话铃声,程之诺停了停,再拨了一遍,楼上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时南突然就紧张起来,一颗心怦然乱跳,又有些莫名其妙,到底他要打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