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勉垂眸, 神色冷淡,并没有打算伸手接过来的念头。
慈生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个帽檐底下稍微有些奇怪的侧脸, 被晒黑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抽搐。
萧望勉淡淡道:“你是谁?”
那人垂着头, 并没有将头露出来,语气很平静地说:“我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那里拜托我给您送过来,请您签收一下, 就免得您再多跑一次了。”
萧望勉抿唇, 今天他罕见地没有穿巫师袍出来, 精致苍白的眉眼略微有些冷淡, 随意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笔, 只是在准备签字的时候, 他轻轻用笔尖压住了这个人的指头。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努力将自己的手指从底下抽了出来,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道:“我……我叫约翰。”
萧望勉冷淡道:“是么?”
“约翰”似乎有一点支支吾吾, 但是表面依旧无事发生, 将表格继续往前面递了递,默然。
但是萧望勉的手指只停在那里, 垂眸,仿佛早就已经看透了他的真实面貌,并没有回答他。
慈生“喵”了一声,也感觉出来不对了。
市政府怎么可能那么闲, 还特意过来给他们送什幺小猫的项圈?这个人必然不是什么真的好人,多半是伪装过来打探消息的。
慈生还没有来得及再听到他说话, 就看到他劈手将手中的表格扬起来对上了萧望勉的脸。
纷飞的纸张在空气中扬起来, 几乎在瞬间阻断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这一位“约翰”的动作很快, 慈生垂头的时候就只能够看到他转头跑走的腿了,裤子上明显没有污泥的痕迹,反而有一些海水混杂着鱼鳞,显然并不是他说的邮递员。
一股强风席卷过来,空气中的纸张恣意飞扬。
浓重的喘息声显露出他的害怕和紧张,疯狂地逃走了。
他迅速地往旁边跑走,慈生“喵呜”了一声,拍了拍萧望勉的胳膊,想要让他迅速追上去。
萧望勉轻笑了一声,亲了一下慈生的小脑门,哄他:“乖乖,要不要出去?”
慈生大声地“嗷”了一声。
当然!这个约翰像是个假的一样,他身上肯定有秘密,或许是跟剧情有关也说不定,萧望勉怎么忽然就不帮助他了,还慢条斯理地替他顺毛。
萧望勉不紧不慢的,似乎还在想着别的事情。
“好吧,”萧望勉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看着慈生黑润润水光淋淋的眼睛,亲了亲,微笑道:“乖乖,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喵呜!呜!”
萧望勉迈着步子,轻松地往约翰离开的地方追去。
他的速度其实是完全跟得上的,但是他似乎没有故意地去追。
慈生伸爪着急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喵呜”了两声,他撒娇了半天,但是萧望勉一直亲亲抱抱他,就是不主动去找。
“你觉得他是谁?”萧望勉轻声。
慈生也在思考,首先,艾克里和海瑟姆他们都已经看过了,不应该是他们——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莱格斯?
——“莱格斯”是个骗子。好像确实有可能。
萧望勉慢悠悠地走在他的后面,直到跟之前一样的一个拐角,慈生发现他们再一次跟丢了,像是之前跟艾克里他们一样。
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一道浓烈的黑色雾气聚集了起来,轻飘飘地将“约翰”给掀翻了。
“约翰”呛咳了一声,连滚带爬地打算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太疼了,所以被拉着翻滚到了墙角。
旋即,那股黑气就像是能够帮助人隐形的衣袍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在了底下,捂住了他的嘴。
“约翰”——或者说,莱格斯,帽子已然掉落在了地上,脸上黝黑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老态,但是他身材又比较健硕,整个人看上去又有一些奇怪奇诡的不和谐感。
他的双眼瞪大了,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了淡淡的黑气,可是那股黑气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几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轻而易举地被吸收了。
他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呜呜”声,似乎想要让别人看到他,但是他固定在这个街头,明明就在众人的目光底下,但是却没有人能够看到他。
他惊恐地看着从远处慢条斯理走过来的一人一猫。
那男人高挑俊美,单单只是看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阵发昏晕眩。
随意慵懒但不凌乱的衣衫略微开了一个扣子,是给怀里的小猫扒着玩的。
慈生发现人不见了,稍微有一点着急。
但是他也知道,萧望勉不去找,他自己短胳膊短腿的小奶猫,也没办法追得上。
他听到萧望勉继续道:“乖乖,我追了,但是他身边好像有什么能量,所以我追不上了。”
慈生愣住了,没想到萧望勉这么过分,堂而皇之地忽悠他。
他生气地“喵呜”了一声,用喵语气气地骂了他一顿,只可惜萧望勉被他骂也很高兴,甚至将脸伸到他面前。
他语气淡然:“宝宝,亲我一下?”
慈生用肉垫给了他的脸一下,愤愤地将脑袋扭过去了。
他们走到的追逐地方恰好是慈生一开始苏醒的时候在的地方,往前面走没多远就是那个有汽船的码头。
慈生扭过头看了一眼,又想过去,想了想,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
他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萧望勉的侧脸,看男人苍白俊美的脸上略微浮现了些许的笑意,满意地问道:“好的,乖乖真棒。”
萧望勉大混蛋,骗婚就算了还要骗亲亲。
慈生伸出一只爪,朝着那个码头的地方指了指,意思不言而喻。
萧望勉被宝宝亲亲了,脸上笑意未减,颔首应允道:“好,我跟宝宝一起去。”
港口,人流攒动,不少浑身是汗的青年和壮年将手上的东西扛起来,三三两两地聊天。
穿着裙子的莎拉背对着慈生,手上拿着一张纸随意地记录着一点消息,面对着他的是一脸愁容的海瑟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对,我昨天都没有看到艾克里了,直到今天,我才看到了他将门关上,不让我进去!你知道……”
“说起来也是奇怪,艾克里不应该——”
莎拉叹了口气,拉着海瑟姆的胳膊,继续跟他道:“艾比也不在。你说,那个莱格斯是个好东西么?”
空气中全部都是鱼腥味,刚来的时候稍微有些呛鼻子,慈生更是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萧望勉的衣服里,对着他小声喵喵撒娇。
萧望勉的衣衫上是好闻的木头味,两厢对比之下也更能够感觉到鱼腥味之外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不像是鱼腥味,还有一点像是那些爬行的软体动物,在长时间的死亡和发酵之后跟混杂的青苔、扭曲的雕塑长在了一起,之后才融合在了一起。
慈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所以伸出爪子挠了一下萧望勉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他。
萧望勉被他看得没有办法,轻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往前面走。
这一下,莎拉和海瑟姆聊天的声音更加清楚了。
“莱格斯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艾克里当时人都消失了,状况肯定不怎么样,”海瑟姆垂眸思考:“艾克里从没跟我说过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我总觉得很蹊跷,原本我也很想要跟他一起去淘金,但是现在……”
莎拉赞同道:“哦,你还是别去了,保住小命要紧。我倒是感觉莱格斯恐怕是逃逸了,他这样狡猾的滑头恐怕早就跑走了。”
“不,不不,”海瑟姆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有几分激动的样子,“你记得么?艾克里和莱格斯去了一趟罗斯卡托德,他们的船还停泊在这儿!不可能走到哪里去的。”
萧望勉恰好带着慈生靠近了。
一人一猫的外表都极其出色,萧望勉是难得没有套上自己的巫师外袍出门,但没有什么敢有勇气直接跟他对视,多的是人只敢偷偷看一眼,旋即自己默默忍受着受到冲击般的眩晕。
对于他怀里的那一只小猫,众人也是看得又眼红又心痒。
看到他们靠近了,容易被外表所迷惑的莎拉顿时有一些两眼放光,先是看到了在怀里乖乖翘着尾巴的小慈生,感觉自己都快被萌晕了,忍不住开口道:“天哪,是你,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话都脱口而出了,她才抬头注意到了那个抱着慈生的人。
联想到海瑟姆所说的,当时雪白的小猫是被巫师抱走的……
难道说,这一位就是传说中的巫师?!
莎拉后退一步,忍受眩晕,抓住了海瑟姆的胳膊,小心翼翼道:“您晨安!”
但是说实话,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恐怖非常,反而看上去温柔优雅并且俊美,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再说了,貌似那些针对这个巫师的言论都是没有什么实际根据的吧?
看上去小猫在他家过的很好,皮毛油光水滑,眼睛亮晶晶的,被抱在怀里宠得“无法无天”了。
尽管猫宝宝并没有下地走路,但是尾巴偶尔晃晃,看上去竟然已经好了。
想来是这个神奇的巫师治好的。
海瑟姆似乎稍微扯了她一下,则被她看了一眼,两人之间无声地僵持了一下,似乎是莎拉赢了。
莎拉一来是不觉得自己应该对巫师有偏见,说不定他真的有真材实料可以治好艾比和艾克里,二来……她现在其实也有一点“破罐子破摔”了,他们或许破坏了乌撒托比的禁忌,有办法救命就救,没办法也只能听天由命。
慈生:“咪呜!”早!
莎拉还没来得及因为小猫跟自己打招呼高兴,就听到身旁的海瑟姆谨慎道:“您晨安,您……是对艾比和艾克里有什么头绪了吗?他们今天不愿意见人……”
莎拉也噤声了,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萧望勉微微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番也默不作声,旋即就听到慈生乖乖的“喵呜”了一声。
没有头绪,现在还是一脸茫然呢。
“您的小猫好像挺感兴趣的,您想要让他去看看吗?”莎拉忽然开口道。
莎拉趁热打铁,她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和第六感,感觉这个巫师必然很宠自己的小猫,倘若是小猫想要去看艾比和艾克里,他肯定也会跟上。
虽然不知道这位巫师会不会主动愿意帮忙,但是倘若他能够在场,肯定会很有用。
慈生想了想,自己倒是挺想去了解一下艾克里和艾比现在的情况的,但是他又觉得萧望勉不想去,在莎拉“趁热打铁”的时候,他也赶紧撒娇。
一只小爪子抓住了萧望勉的衣领,眼巴巴地望着他的眼睛,不止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甚至还从喉咙里发出了代表舒服的小奶音,蹭了蹭他的脖颈,毛茸茸。
莎拉犹豫了一下,趁着慈生在撒娇的时候,又添加了一句:“您可以顺路陪您的小猫去外面兜风一圈……”
慈生想去的小模样快要磨死人了,萧望勉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哄他,温声:“好吧乖乖,就去看一眼。”
莎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扯了扯旁边海瑟姆的袖子,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旋即就从后边推着他,赶紧道:“我们带您过去。”
海瑟姆其实对于面前的巫师很害怕的,但是还是一边颤抖一边往前走了,脚下生风,给他们带着路。
沿路上的风依旧带着强烈的腥气,而且在从海边往城内走的时候,鱼虾的腥气明显弱了不少,同时隐隐约约浮现在空中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黏腻不适气息愈发浓厚。
这个味道腥臭地吓人,随着时间变长味道越来越恐怖,在往艾克里家走的时候,异样和奇特的感觉让带路的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头皮发麻。
莎拉白着脸,捂着自己的鼻子,有点僵硬地拉扯了一下海瑟姆的袖子,僵硬道:“哦……海瑟姆,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海瑟姆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萧望勉和他怀里的慈生,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一点难看,牙关打颤道:“有……我感觉一股恶心的味道,风是潮湿的。”
扭曲和混沌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就降临了,一点一点地将这一小块的地方占满了,像是催眠的怀表一样,慢慢旋转着,就将人的精神悄无声息地吸取走了。
萧望勉捂住了慈生的耳朵,只让他露出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朝着这里望望。
海瑟姆也终于将鼻子捂住了,瓮声瓮气地指着面前的这栋小房子,道:“我们已经到了,阿特曼家的房子。”
这栋楼房表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实际上有丛生的苔藓和青苔混杂着污泥,一点一点地渗透光了这房子的地跟,有不少黑漆漆的东西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臭味,甚至招来了一堆嗡嗡飞着的苍蝇和蚊子。
慈生侧过来看了一眼,就将自己的脑袋收了回去;看到墙壁的侧面上有着斑驳的痕迹。
有点像是……某种巨型的软体生物,有着腐蚀性的体液在墙上悄悄爬行过。
慈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旋即可怜兮兮地往萧望勉的怀里蹭了蹭。
萧望勉低头轻柔地亲了一下他的小鼻尖,旋即抬头,眸光沉沉地看着海瑟姆和莎拉。
莎拉虽然有一些犹豫,但还是在片刻的顿住之后敲了敲艾克里的门。
“艾克里,你在吗?”
海瑟姆也跟了一句,大声喊道:“艾克里!”
敲门敲了好几声,他们听到从里面传来了某种东西拖行在地板上有一点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还有一些金属和血肉摩擦的声音,令人不由得揣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慈生屏息凝神在仔细地看着门缝。
黑漆漆的,在里面的人往外走的时候,似乎看到了黏腻的黑水逐渐蔓延了出来,但是转瞬又消失不见了。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打开。
与旁边的墙壁撞上了,发出了一阵轰响,旋即又落下了一连串呛人的灰尘,让莎拉捂住了鼻子,情不自禁地开始咳嗽。
海瑟姆比他好一点,他先是看了一眼慈生和萧望勉,旋即大着胆子,问道:“艾克里,昨天你忽然发狂,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问你的情况怎么样了,今天白天的时候喊你你也不开门。”
戴着帽子、身形佝偻下来的艾克里声音嘶哑,沉沉道:“……我没事。”
与此同时,从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啼哭,属于他的儿子艾比。
他听到以后明显扭过头,很想要直接进去的样子。
海瑟姆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几乎算是“质问”道:“这不能算是没事吧?艾比怎么样了。”
慈生小声地喵了两声,真是奇怪,从来没见过有父亲会隐瞒自己儿子的疾病,还强烈拒绝别人关心自己。
艾克里原本还想跟他们虚与委蛇两句,便冷淡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稍微生病了一些而已,跟你没有关系。既然你不是莱格斯,我开错门了,赶紧走吧——”
他略微抬起来了一点头,看到了一直站在莎拉和海瑟姆他们身后的萧望勉,一时间瞳孔骤缩,身体扭动了一下。
萧望勉淡声道:“莱格斯?你不是说他是骗子么?”
他修长和苍白的大手还在慈生奶白色的小绒毛上轻轻顺着,动作温柔舒适,几乎要让慈生睡过去,听到他说了这一声,才将耳朵竖起来。
又说莱格斯是骗子,又愿意给莱格斯开门,更是前言不搭后语,看上去神经兮兮,这个人绝对身上有问题。
艾克里这下终于不说话了,想要重重地将门关上、将他们关在外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成功。
艾克里终于完全将头抬了起来,脸色铁青,双眼无神,几乎挂到了嘴角的眼袋和黑眼圈让他看上去苍老了数十岁。
半晌,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跟这股力量抗衡,他扭头,安静地自己走进了房间内。
莎拉和海瑟姆对视了两眼,又看向了萧望勉,旋即低声请道:“您请。”
萧望勉本来是真的不想掺和和他们有关的事情,然而感觉到怀里的宝宝猫在挣扎撒娇,也就在顿了一下之后将猫抱起来,一言不发地往房子中走。
在走进这个房子之后,周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厚了。
艾克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条守门犬,原本都应该是威风凛凛高傲勇猛的形象,但是不知道是太久没有吃饭还是被恐吓到了,现在两条俊帅的大狗正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萎靡不振。
它们忽然对着门口的方向大声咆哮起来,但是短暂的精神之后又陷入了更深的昏睡,在地上略微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外面明明还是白天,但是房间里面暗得不得了,四处打量了一番,但是慈生并没有看到什么窗户。
地上确确实实有着奇特的脓水,黑色黏腻,洒落在地上,莎拉情不自禁发出了两声怪叫,又被她硬生生压制下去。
往里走,艾比的哀嚎和叫声也越来越刺耳,似乎还掺杂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低语和梦话。
艾克里刚刚就已经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自己儿子的身边,现在正从旁边拿来了一碗水,捏着艾比的手腕,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旋即将水往他的口中灌。
莎拉惊叫了一声:“嘿艾克里,你怎么能这样对艾比!”
她还没来得及上前,就先被一阵惊人的臭味熏得往后跳了两步,大声道:“什么东西?”
艾克里依旧没有回过头,海瑟姆强撑着,往前走两步,看到艾克里宽大衣袍下黑洞洞的身体,一瞬间,他以为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血肉。
臭味的源头似乎是艾比——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脓了,黑色的鼓包密密麻麻,在后背上鼓囊囊地攒聚。
就好像是癞蛤蟆的后背,毒素和脓水散发着臭水沟的味道。
艾克里扭头,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海瑟姆。
海瑟姆面色苍白,下一秒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萧望勉。
萧望勉则轻柔地捂住了慈生的小鼻子,又摸了摸他的小下巴,对于床上的艾比无动于衷。
艾比却在一阵呛咳之后似乎清醒了一些过来,反手拉扯住了艾克里的胳膊,爆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哭声:“爸爸,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错了,我错了……”
艾克里的面色阴沉,手中的水被甩了出去,看着艾比,旋即将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术刀又给拿了出来!
“切掉……不可以长!滚!让他滚!滚……”艾克里的语气癫狂又神经兮兮的,“只要切掉就没事了,不疼,不疼的……”
“爸爸!”
面前的这一幕场景实在是有一点恐怖和吓人了,一对父子暴露出了身上恐怖扭曲的伤口和黑色浓郁的脓水,用刀子切着身上的触须一样的增生肉。
语气恐怖。
海瑟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看到萧望勉没有阻止他之后,他一把冲了上去,将艾克里的肩膀抓住,旋即将他拉到了一旁,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胳膊。
海瑟姆大声道:“艾克里!这是你的孩子,你究竟怎么了?!”
艾克里被刚刚猛然的一撞给整的眼前晕眩无光,一时间并没有回答他。
慈生大声地“喵呜”了一声,明显是有一点接受不了这种场面,在他怀里蹭了蹭,旋即想要往下跳。
萧望勉依旧抱着他,温柔地托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脏,宝宝,不要下去。”
慈生有点倔强,还想要下去看一眼。
毕竟真的太奇怪了,那天见到艾比和艾克里的时候两个人还都好好的,怎么两天没见,全都变成这个半人半鬼的样子了?身上必然有什么蹊跷。
既然萧望勉不让他下去,肯定要凑近了让他看一眼吧?
慈生这样想着,挣扎着往那边伸了伸爪爪。
萧望勉垂眸,半晌还是向自己的小猫妥协了,叹息了一声,旋即抱着他,靠近了艾比。
艾比现在还在床上,在不停哭泣和喊爸爸之余,他蜷缩着身子,手中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
海瑟姆在那边抓着艾克里的胳膊问他,莎拉则走了过来,望着艾比手中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旋即将他紧紧攥着的手心打开,努力将那张被撕毁的纸条给抽了出来。
艾比还在挣扎,但是没有抢得过莎拉,他说胡话道:“爸爸……爸爸不能走,我错了,我再也不会碰猫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莎拉一脸疑惑,将纸条打开,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咒言……无窗,一行看不清什么内容的字迹,好模糊——还有,艾比和艾克里的名字,以及一些没有意义的单词,好像是外面的……”
正在这时,被海瑟姆压制住的艾克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猛地冲上来,身体扭曲成了一个奇特的角度,像是黑色流动的软体动物,发出的黏腻水声宛如浸在人的耳膜中,尖哮着拉住了莎拉的手。
莎拉也吓了一跳,“砰”一下坐到了地上,胆战心惊地看向了他们。
她顺势将目光投向了萧望勉。
萧望勉仍然淡定万分地站在原地抱着猫,在看到艾克里冲过来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眨眼间,就听到了一声轰隆巨响,艾克里直直冲撞上了艾比的床板,在地上抽搐了一下。
他还想站起来搏斗,但是旋即就软趴趴地塌下来了。
他好像终于从这种奇诡的状态下出来了,对着艾比道:“爸爸没事……爸爸希望你好好的,你答应爸爸,以后不允许再触碰禁忌了好吗?”
艾比哭泣着,发出了一连串低声的“咕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艾克里呆呆地垂眸,在半晌令人胆颤的心碎后,他将自己撞歪了的脑袋掰正了回去。
没错,整个人扭曲成了一个真正的黑暗怪物,是活生生将自己的脑袋掰回来的,甚至用来掰着自己脑袋的手都干枯萎缩,有一点像是鹰隼之类动物的爪子,长长的指甲在脑袋上戳出了几个洞,喷射的时候带着新鲜的红色血浆和白花花的脑花,被他不甚在意地在身上擦掉了。
他摆正了脑袋,对着面前的几个人,看着萧望勉的时候浑身打颤,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萧望勉微微蹙眉,看向他的动作有一点不悦,旋即被他强压了下去。
海瑟姆和莎拉早就被这个场面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莎拉更是从他的下身变成了羽毛和软体动物混杂的东西之后,就昏迷了过去,现在身上沾着一些黏腻的黑色液体,看上去分外可怜。
而海瑟姆眼睛呆滞,但是勉强保持住了一点点的清醒,对着艾克里的方向,张口结舌:“他……他!!”
艾克里的身体已经全盘向着怪物转变了,他好似回光返照一样,有了些许的神志。
“我已经认不清人了,我以为来的人应该是莱格斯……”
慈生哼唧了一声,实话实话这副情形让他也有点难以忍受,但是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他还可以保持住一点神智,缩在萧望勉怀里,可怜巴巴地“喵”了一声。
看着萧望勉的时候眼神不言而喻,于是还是萧望勉主动开口道:“嗯。”
“莱格斯是个骗子……他骗了我们,他让我以为乌撒托比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其实并不是,至少猫的诅咒是真的,任何试图伤害猫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艾克里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忆,“我和他去了罗斯卡托德,但是并没有去过犹格斯……那里是传说中的地方。”
“罗斯卡托德跟乌撒托比完全不一样,那里没有同样的规矩,我被莱格斯完完全全地骗了!”
他的语气有一点悲哀:“咒言……”
“乌撒托比得到了庇佑,能够成为生活无忧的乌托邦,代价就是任何人和生物都不能伤害猫,这是祂定下的规矩,”艾克里自顾自,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祂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猫。”
慈生的耳朵动了动。
这个“祂”究竟是谁?他原来也想过这个人会不会是萧望勉,可惜也总感觉不对。
至少现在的萧望勉就在他身边,而他是个强大的巫师,却不足以做出那样的约定和规束。
……唔。
慈生继续仔细听着艾克里的话:
“我的儿子和他的朋友违背了这个规矩……那个青年已经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的儿子了。”
可是……慈生忽然想到了那一天,艾比在市政府门口大声喊出来的那一句,他说他的父亲艾克里会先去世,想必是在梦中或者在幻想中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艾克里道:“一个父亲,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从莱格斯那里偷来的咒言书的纸页被我用上了,莱格斯曾经说过,只要写上愿望,这本咒言书就可以满足,但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的愿望是让我的孩子不死……他做到了,我儿子确实不会死,但是我也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艾克里很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喉咙,鸟类的爪子扭曲又干枯。
可是艾比……
艾比在短暂的失去神志之后,复而清醒了一瞬,他小声地呻吟了片刻,旋即才将目光落在了远处那张在莎拉手中被撕碎了的咒言纸上。
“爸爸……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离开我,我也许愿了,我希望爸爸不要死……”
艾克里愕然,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里带着惊恐和不可置信。
“这是祂从你那里拿走的代价……”
他哭笑不得,脸上身上都是烧毁之后的伤口,甚至艾比的身上也有被他切割之后的黑色囊肿。
慈生明白了。
可能全完了。
大发了一笔的艾克里其实是上了莱格斯的贼船,陪他去过了罗斯卡托德,也逐渐心猿意马,不相信起了乌撒托比的规矩。
他打算在乌撒托比大赚一笔,却发现无意中被自己影响了的小儿子跟外面鬼混的朋友一起,竟然真的选择违反乌撒托比的禁制。
他没有想到,诅咒这件看上去非常荒唐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他儿子的朋友最先被诅咒的反噬消灭了,紧接着下一个就该轮到他儿子了。
但是艾克里不想要失去儿子,这时候他想到了那本咒言书,于是用偷来的纸张许愿了。
果然,成功了,艾比做梦,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比自己更先死去。
艾比无法接受,于是他趁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时间,也在学着父亲的样子偷偷许愿,希望自己的父亲可以不要死。
——咒言书。
现在的情况陷入了一个悖论,艾克里不可能利用这个漏洞全身而退,艾比更不可能,于是他们两个都被咒言书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么,问题就来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咒言书,是否是一个黑色的大部头?
是否上面曾经一闪而过,一串看不懂的字符?
是否属于……萧望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