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老妈在厨房洗苹果,只能听见外面隐约的细微水流声。
何一满拧了拧眉,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后,心中隐隐烦躁, 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半晌,少见地有些没法儿开口。
谈朔坐在书桌前, 手心的笔随意地转了两下。
算了, 没什么好想的。
何一满走着神——反正现在谈朔也不知道,不如干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赶紧忘掉。
看何一满神色变了又变, 又坐在那儿不出声,谈朔扬起眉,又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睡一觉起来还愁眉苦脸的, 在想什么?”
何一满看起来睡了近一个下午,实际上一直神经紧绷,已经累得不行了,见赵雅静离开, 转悠一圈后就重新在床边坐下, 脸色隐隐困倦:“没有愁眉苦脸, 就是没睡醒。”
话说出口,紧接着他又想到,这次回来的这么突然, 也不知道谈朔那些伤怎么样了。
虽然当时光线很暗, 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上斑驳的新旧伤痕, 有的已经结痂, 有些伤痕却还渗着血,摸起来有些湿润。
何一满叹了口气,压下因为睡觉变得杂乱的头发,凑过去把电风扇关了,似是随意道:“都要到晚饭点了,你卷子写多少了。”
几次回到鬼屋时里面都开着空调,温度不是一般的低,一个劲儿地往外边灌冷风,他待了没多久便手脚冰凉,只感觉像是置身于深秋,周身又充斥着人造风的不适感。
现在醒过来之后,房间里热烘烘的,抓着点儿夏天的尾巴不放,倒让何一满觉得舒服了些,身上的凉意也散去几分。
看出对方在转移话题,谈朔瞥了他一眼,没拆穿,抖了抖搁在桌上的那几张皱巴巴的卷子:“写完了。”
“行,我看看。”
何一满把他的卷子拿过来一题一题地看,决定将其他事搁置一边,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这回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谈朔出事的时间,并且有近一年可以改变这一切,只是最大的问题是,把谈朔绑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人?
和谈朔认识这么久,何一满心里一清二楚,这家伙脾气差的不行,一言不合说干就干,再加上这个年代许多人喜欢拉帮结派,结了仇的人是一抓一大把。
可再怎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我,卷子讲完了,你还能提前一阵回家。”
卷面上还空了不少题目,但比起前几天又有进步,看得出谈朔写得挺用心,就是有的地方缝缝补补,最后写出来的还是个错误答案。
“我不着急,倒是你,学校就没留什么作业?我看你平时一直挺闲的。”谈朔翻着参考答案,实在是不理解“选A对,但选B更对”是什么意思,抻了抻腿,膝盖抵着桌子,还是认真把那段解析划出来。
每回周末,何一满除了给他讲题,其他时候不是吃喝就是在街上溜达,总之很少安安稳稳地在书桌前坐着,想到这里,谈朔侧过脸瞥了他一眼。
何一满背后垫着枕头,靠在床头,一只脚正好踩在椅子的横轴上,脸上带着笑:“好不容易放个假,一天到晚憋着不出门算什么?”
老妈把切好的水果端进来,何一满用牙签戳了块苹果,又把盘子朝谈朔那边推了一段距离,“明天下午我还要出去一趟,一起?”
谈朔闻言,张了张口,正要拒绝,却听何一满继续道:“你这几天卷子写得够多了,我约了徐安成他们,你和徐安成现在应该没什么矛盾了吧,怎么样,去不去?”
谈朔把参考答案翻到下一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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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多的不行,本来前些天略微转凉的天气也回升几分,阳光晒得灼人,一路慢悠悠地走过去,何一满后背已经浸出一层薄汗。
“终于来了,等你们半天了。”罗韵诗和徐安成正站在阴凉处,远远地看到他们往这边来,打了声招呼。
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杵着块广告牌,身后是向下延伸着的一条不短的台阶,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朝里面走。
徐安成把那头抢眼的黄毛给剃了,只留下一层短得扎手的黑发,清爽不少,外套上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钉子,手里还端着两瓶汽水,看起来难得正经。
他脸上的表情看着像是不太欢迎谈朔,不着调地撇着一边的眉毛,不过在被罗韵诗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之后,还是不情愿地挥了挥手。
“天太热,半路去买了根冰棍。”何一满压了压头顶的棒球帽,半张脸覆上一层阴影,瞅了他一眼后就乐了,“徐安成,你头发怎么剪了。”
听他这么问,徐安成脸色变得愤愤,却又不敢出声,反而站在旁边的罗韵诗伸手拿过其中一瓶汽水,凉凉地开口:“早就该剪了。”
于是徐安成就没话说了。
从这条楼梯走下去才是商场的正门,里面全是些小门店,一家挨着一家,店铺门口都亮着抢眼的招牌,黑色的板子上画着彩色的文字和符号。
中间走道灯光不是很亮,何一满把帽子摘了,一家店一家店的看,没逛多久,罗韵诗瞥见右手边货架上摆着整整齐齐一排摩托车头盔,就挪不开脚了。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她眼神亮了亮,留下一句话便直接走了进去,徐安成当然也跟着。
“行。”
何一满脚步没停,顺手拉了一下谈朔的衣角,不紧不慢:“我们去那边。”
“你来这儿是有事?”转悠了半天,谈朔看出来何一满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算是,想找个东西,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的,只能慢慢看了。”
这段时间,何一满找了不少的店铺,卖电器的、手机维修、废品回收,各种地方都找了个遍,就是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充电头,来这儿也是碰碰运气。
其实这方面石弘文看起来挺有研究,何一满一开始想着叫上他,可没想到一放假就怎么也没法联系上对方,只能算了。
“找什么?”
何一满比划了一下,含含糊糊:“就是……充电头,能连数据线的那种。”
现在的手机充电器还是那种直接接触电池的小方块,更不用说有手机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也没抱太大希望,但找一找总比坐以待毙好。
地下商场不大,何一满几乎每家店都找了一圈,其中一家堆满了各种各样旧杂货,零件堆在一起,有些直接杂乱地摆在地上。
店铺最里面的柜台上有一台唱片机,播放着当下的流行音乐,隐隐夹杂着噪声,谈朔觉得有意思,站在一边盯着看了会儿。
别人听着新鲜,在何一满听来却称得上是经典老歌。
他一边跟着哼了两句,一边往里边走了两步,老板趁着歌放完的间隙换了张碟,何一满看着他按下按钮,把盒子里的一张新碟片放进去,视线又转向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货物。
下一秒,何一满像是想起什么,动作顿住,愣了愣。
他突然想到
——想要给手机充电,也不一定非要找到充电头。
刚才老板换碟片的动作提醒了他,智能手机虽然不断更新,充电也只需要数据线,可这不代表电池没法儿拆下来。
即使找不到充电头,一样能找到办法开机。
看何一满突然愣住,站在原地不动,谈朔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何一满回过神,嘴角扬了扬,兴致高了不少,“不过东西应该算是找到了。”
“徐安成他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一片也差不多走到头,我刚刚看到后门就在那边,要不就从那儿出去。”
既然想到了办法,就不用在这儿耽误时间,何一满重新带上帽子,随手压了一下帽檐,和谈朔一起走出小店。
沿着台阶慢慢往上走,刺眼的阳光逐渐蔓延上来,一时间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何一满眯了眯眼:“怎么比刚才过来的时候更热了点。”
谈朔:“不是说过会儿要一起吃饭,不等他们?”
“稍微等等吧,要是等不来人就算了。”何一满退了两步,站在楼梯口一小片阴影处,眼尖地看见街对面有人扛着箱子在卖老冰棒。
“我马上回来,给你带一根。”何一满朝谈朔打了声招呼,两三步走到对面去。
“小心点儿车。”
何一满摆了摆手。
箱子里堆满了冰块,打开就散发出阵阵寒气,何一满随便捡了两根,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马路边上停了辆车,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这车通体黑色,看着挺新,牌子却是老牌子,不过放到这时候,肯定不是普通家庭负担得起的。
他看了一秒,正打算绕开,车后座的门却突然打开,一人从车上走下来。
是个看着较为和蔼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脸上有细纹,但身材管理很好,和何兴安后来的啤酒肚对比鲜明。
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何一满迟疑片刻:“您——”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腕便被人紧紧攥住,话语也戛然而止。
何一满转头看去,谈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眉骨压得极低,眼神狠戾,目光中满是攻击性,上前一步后,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
他咬了咬牙,神色厌恶:“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