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满下意识后退两步, 错身站在一旁,察觉到谈朔反应有些不对,动了动手腕,却被握得更紧了些。
?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见谈朔反应这么大, 暗暗打量了一眼站不远处的陌生男人。
那人大概四十多岁,西装革履, 看着很温和, 从莫名出现在何一满面前到谈朔恶狠狠地质问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变过。
静默间,他开口道:“谈朔, 这么久没见了,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语气平缓,唠家常似的不疾不徐。
谈朔似乎被他这样的态度激怒了, 走上前挡在何一满身前, 不耐道:“没什么好说的。”
说话间,何一满明显感受到手腕被攥得更紧了几分。
他顺着力道微微低头,谈朔一直没有松手,线条流畅的小臂浮现出几道浅淡的青筋, 像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
但何一满能感觉得出来, 谈朔语气凶狠, 俨然是一副想让对方滚远点的模样,可轻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心中的情绪。
他在害怕。
虽然谈朔好像并不是在害怕站在眼前的人,但那种慌张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两种情绪相撞, 又隐隐交融, 显现出些许怪异来。
何一满皱了皱眉。
听到谈朔这样的回答, 对方也不生气,理了理袖口,没再说什么,却又似是随意地将视线转向何一满,笑了笑。
“不好意思,刚才还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何一满猝不及防地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对方一成不变的笑,有些瘆得慌,又想到谈朔对这人的态度,犹豫着没有出声,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你们没必要打招呼。”在男人看向何一满的那一刻,谈朔指尖收紧,随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他脸色沉下来,咬牙道:“以后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说完,谈朔看了何一满一眼,径直就要和他离开。
何一满正要跟上,下一秒,却在听到对方出声时不自觉地顿住脚步。
“你是谈朔的朋友吧——”
何一满看向他。
“你好。”那人不见恼怒,眼角的细纹反倒深了几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谈执,是谈朔的父亲,他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
?
闻言,何一满微微怔住,神色间难掩惊讶。
在看到这个男人出现时,他也在心里猜测过对方会是谁,却没想过这人会是谈朔的爸爸。
他记得之前小卖部阿姨说——谈朔的父母都不在了,而这么久以来,何一满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而谈朔对自己的家庭也是闭口不谈。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大概已经离开人世,怕戳中谈朔的痛处,便一直没问,却没想到原来并不是这样。
说完那句话后,谈执静静看着何一满,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我——”
何一满心中有不少疑问,愣神后,正要开口,目光微转,却对上了谈朔略显慌乱的眼神。
他就停在离何一满几步远的地方,眉间残留着狠意,明明很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前,只是拧着眉,神色中既流露出焦躁,又带着点恳求。
他在说
——别理他。
即使谈朔没有说出口,但他就是能看出来。
何一满顿了顿,重新看向谈执,对方站在车前,刺目的阳光打下来,反射出的光线有些晃眼。
下一秒,他没有迟疑,迅速而疏远地朝对方点了一下头。
“叔叔您好,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何一满回过头拽了一下谈朔的衣角,看到对方明显愣住的神色,勾了勾嘴角:“走吧。”
何一满的反应实在出乎人的意料,谈执一直不变的笑容也敛去几分,但并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到马路对面。
手里的冰棍有点融化,何一满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阵凉意散开,驱散了热气,他朝身后看了看。
谈执已经离开了。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就这样走了。
“发什么愣。”
见谈朔的表情仍然不对劲,何一满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用包装袋碰了一下他的手。
“没什么。”冰凉的触感让谈朔迅速回过神来,他抹去手背上的几滴水珠,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老冰棒,撕开包装。
何一满沿着地下商场的台阶朝里面走了两步,在阴影处的阶梯上靠墙坐下,静了半晌,他抬眼看了看谈朔:“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刚才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就转身离开,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谈朔有事情瞒着自己。
谈朔刚才的反应简直要把“别听他的”这几个字写到脸上,即使何一满很想知道,但与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他更希望是对方亲口告诉他。
听到他的问话,谈朔并不意外,却半天没出声。
谈朔在他身旁坐下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抬手摸了一下眉尾的疤痕,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之前的惊慌也消失不见。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我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的家人。”何一满转过头:“你和他的关系很不好?就算是这样,他也应该……”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也不需要他做什么。”谈朔垂着眼,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看着随意,拿着包装纸的手却紧了紧,语气间戒备又僵硬。
“但是——”
谈朔打断他,倏地严肃起来,侧了侧身看着何一满:“以后你要是再遇上他,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理,直接走就行。”
说完这句话后,不管何一满怎么问,谈朔都只是含糊其辞,不愿意再说其他的。
……
“谈朔。”
见他怎么都不肯再说,何一满站起身看着他,又皱着眉在台阶上来回走了两步。
他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
其实何一满心里明白,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谈朔不告诉他很正常,就像自己也有事情没告诉对方。
可是……
何一满短暂地愣了一秒,可是什么?
接着他便想明白,谈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会遇到危险,只有多了解他一分,才更多了一些能救下他的机会,减少所有意外发生的可能。
现在谈朔突然冒出来一个亲人,就像是在何一满已经完全熟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未知状况,加上谈朔的隐瞒,于是更加让人不安。
想到这里,何一满压下心中的烦躁,无意识地咬住手里的冰棒剩下的木棍,即使清楚原因,却还是莫名不满。
他想说: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能找别人问清楚。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何一满叹了口气,把小棍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过头却发现谈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
谈朔看出来他不太高兴,在原地站了几秒,紧拧着眉,神色在阴影处有些不明,半天没出声。
何一满垂了垂眼,见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以为他被问得不耐烦了,还没开口,却看见谈朔朝自己走过来。
谈朔在他面前站定,压了压何一满的帽子,仍然皱着眉,认真了些,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
何一满一愣。
谈朔敛了神色,似是无奈地看着他,重复道:“过一段时间,我一定告诉你。”
两人站在路口,谈朔背对着街道,也正好逆光,一辆自行车从后面驶过,轧起几点扬尘,何一满看不清他的表情,指尖动了动,即使仍然担忧,却顿时泄了气。
他知道这可能只是谈朔的托词,谁知道过段时间是多长时间,但说实话,除去那点担心,他心里的不满却散去了很多。
“行。”何一满点头,算是答应了,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哎,站这儿聊什么呢,还以为你们没出来,在里面找了你们半天。”
罗韵诗右手抱着个新头盔,两三步走上台阶后,拍了一下何一满的肩膀。
“如果你没在那家店里和老板说这么久闲话,我们早就出来了。”徐安成两手都拎着东西,跟在后面,被罗韵诗瞪了一眼后仍然开口,“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吧。”
“走,是该吃饭了。”何一满看了看谈朔,顺手帮徐安成提了一袋东西,转身往外面走。
“对了,那个小胖子呢,怎么不叫上他一起?”徐安成还挺喜欢石弘文的,虽然只见过一次,不过石弘文出手大方,深得他心。
“估计是有事,每次周末都联系不上他。”
一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明明没有什么异常,罗韵诗却看了何一满和谈朔几眼,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但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她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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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徐安成想叫上他们去街机厅,罗韵诗忙着回去研究自己新买的小零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还有点事儿,没时间。”
没等徐安成过来问他,何一满立即摇了摇头,而谈朔就更不在徐安成的考虑范围内了。
今天本来就说好了给谈朔放一天假,两人不再同路,除了吃饭的时候简短地交谈过几句之外,何一满没再和谈朔说过什么话。
倒不是故意不理他,只是他们算是刚闹了一点矛盾,即使说开了,何一满仍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有外人在,就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了。
看着谈朔的身影消失在路口,何一满没耽误时间,压了压帽檐后往家里走。
小区右手边的小巷外便有一条街区,路上没什么人,几家店的招牌样式都差不多,写着家具售卖、电器维修之类的字眼。
何一满随便找了家店买了老式充电器,接着便回家把手机和数据线等一股脑地找出来。
这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隐隐暗下来,屋里面开着灯,引进来不少飞蛾蚊虫,何一满关了窗户,在客厅电视柜下面翻找一阵,拿出一把螺丝刀。
“儿子,今天回来这么早。”赵雅静正在厨房里洗碗,听到外面的响动,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他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干什么,叮嘱一句,“小心点儿手啊。”
“知道了。”
何一满轻声关上房门,把台灯调亮了些,虽然动作不太熟练,但拿着螺丝刀撬了半天,最终还是成功地卸掉了手机壳。
可能是因为型号不太匹配,充电的速度十分缓慢,何一满中途试了好几次,电量总算充到了能开机的程度。
这回他一秒钟都没有耽误,直接翻开相册找到那张照片,扒拉着放大一些后,何一满翻出之前买的那张城市地图。
过了几十年,很多建筑都有所变化,但大致的路线雏形还在那里,按照导航上的位置,何一满在地图上把目的地圈了出来。
是一片山区。
但有些特殊的是,离这片山区最近的居民区——是逢安镇。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磨蹭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