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已经过来了。”何一满扬了扬眉, 倒是并不意外。
这事儿告诉徐安成,就和告诉罗韵诗也没什么区别。
他侧过身让两人进来。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听他这么说,徐安成立即放松下来, 大咧咧地径直走进屋, 顺手关上门。
何一满从冰箱拿两瓶水给他们,看了看时间, 估计考试已经开始了, 捡着重点把事情讲了一遍,同时也隐去了很多细节。
毕竟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而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
之前那张地图一直放在书桌的角落, 他摊开地图,把褶皱压平,接着想起什么, 看向罗韵诗:“正好, 你来了更方便,说不定得借你车用用。”
“行啊。”
罗韵诗无所谓地点头,接着语气一转,打量他道, “不过, 你真要瞒着谈朔?到时候要是让他知道了, 肯定得跟你急。”
“嗯。”
其实何一满清楚,就算谈朔真的去了,也不代表就会出事, 毕竟这个所谓的培训中心一直打着教育学生的幌子, 做许多事都有家长许可, 不可能真的二话不说就强硬地把人留下。
可是距离对方出事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何一满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天离开,但他明白,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如果运气好,也许还能待到谈朔拿录取通知书,至于之后的事——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便戛然而止了。
前几个月里,何一满一直心中焦虑,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甚至能冷静分析现在的情况。
就算他现在还没有离开,也不可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谈朔,更何况,如果谈执再次出现,当对方真想要做点什么时,也许他根本帮不上忙。
将多余的杂念压回心底,思来想去,何一满只能想到一个莽撞又不聪明的办法:进去找证据,找机会曝光这个培训中心。
也许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们就此倒闭,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
就算是能让不明真相的家长和路人多少了解这一切,又或者让有关部门稍微关注,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离开家的那天晚上,何一满在电脑上查过很多资料,帖子不算多,从那些人讳莫如深的讨论中,他隐约能猜出来,培训中心的关闭大概是和报纸上那张照片有关。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也证明这个方法是会起作用的,至少能让他们有所顾忌,也有可能让谈执放弃自己的想法。
就算没用——如果早晚要离开,那这是他必须做,也是最后能做的一件事,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算上梦里那几次,何一满对培训中心里面的情况算得上清楚。
他找上徐安成帮忙,当然不是想让对方一起进去冒险,只是需要外面有人照应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两个人也比一个人方便。
……
大致讲完,房间里先是安静了两秒。
“我操——!”
虽然徐安成他们平时从不关注这些,但培训中心办得红红火火,加上大肆宣传,他也多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过。
现在听何一满把话说完,他只觉得闻所未闻,倏地站起来,“他妈的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他拍桌道:“你别拦着我,我到时候必须得跟你一起进去,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在搞什么勾当。”
罗韵诗在旁边看了他一眼,却没反驳他什么,只是把人拉下来坐下,又转头问何一满:“什么时候去,到底该怎么做,你有打算了吗?”
“有。”
见终于问到点子上,何一满舒了口气,找出来几张A4纸摊在桌上。
谈朔中午就考完第一门,他们没剩下多少时间,急匆匆制定好计划,最终把行动的时间定在高考最后一天。
本来他们三人商量得挺好,看着徐安成他们离开后,何一满便按时到校门口去等谈朔,没有让对方发现任何异常。
谁知到了当天晚上,他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家里饭馆的生意越做越好,已经隐隐有向多年后的规模发展的趋势,赵雅静这段时间忙得不行。
这两天高考,他们对于何一满不参加还有些遗憾,不过谈朔是考生,他们也同样十分重视,赵雅静本想留在家里,虽然不用他们接送,但也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什么的,谁知临时来了个大单,把两人都叫到了外地,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回来。
下午的考试结束后,两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
作为曾经参加过高考的人,何一满还记得考前老师的那些叮嘱,怕影响谈朔的心态,于是什么也没问,一路上随便聊了点儿别的事,到家后便让谈朔在书房里待着。
夏天白昼长,已经近七点,但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朦朦胧胧的,笼罩着一层浅光,几秒后,又增添上浓墨重彩的暗色。
这里没什么电子设备,何一满找不到事情打发时间,又怕自己动静太大,在沙发上静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四处转了一圈后,找出来两个苹果去厨房里洗。
哗啦啦的水声中,他看了一眼时间,从回家到现在一个多小时了,于是隔着客厅开口:“谈朔,我洗了个苹果,你——”
话说了半截,何一满关上水龙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点细微响动,像是有人慢慢将虚掩的门推开,咔哒两声后又没了动静。
?
他没太在意,咬了一口苹果,余光瞥见谈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正站在门口,收回视线,把手上的水珠擦干,没回头,接着把话问完:“要不要来一个?”
话音落下,对方却没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等了好一会儿,何一满终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拿着苹果的手顿了顿,靠着洗碗池转过身,慢半拍地朝门口那边看去。
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的天花板上亮着一盏小灯泡,明晃晃地高悬着,只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显得门外更漆黑了几分。
谈朔就站在门边,却正好停在灯光之外,看不清神色,静默着没有出声,水龙头一关,整个屋子里就更加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安静中,即使对方的神情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何一满也感觉出他情绪不太好,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他心里有鬼,于是禁不住结巴了一瞬,随后又努力若无其事地开口。
谈朔虽然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还挺冲动,却没怎么和他生过气,现在看他这样,何一满慌了片刻,心道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个原因。
几秒后。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他把苹果搁在洗手台上,上前一步,用了点力把人拉进厨房里,谈朔不说话,却也顺着他的力道走进来。
“谈朔——”
话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何一满目光动了动,注意到对方右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刚刚在黑暗中看不清,现在他却没法不注意,薄薄的几张纸,看着眼熟,在动作间哗啦啦地响,声音虽然轻,在此时也显得有些刺耳了。
视线扫过去,何一满动作顿住。
我靠。
还真是因为这个。
他心里一僵,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释过去。
——只是几张他们上午写的计划草稿而已,也代表不了什么。
“你……”他轻咳两声,试图开口辩解,“你看到了?”
“别多想啊,这些就是随便写写,还没——”
……
“别骗我。”
没等他解释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谈朔终于出声,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屋内寂静无比,只有洗手池传来规律的滴水声,波纹一点点扩散开来,让人莫名升起躁意。
谈朔神色紧绷,眼底藏着怒气,眉骨压低,声音很轻,情绪却很重,沉甸甸的,压着细微不可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