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来到巡抚衙门,让她觉得意外的是苏梦君并不在,不仅他不在就连苏怀安也不在,江月感觉有些奇怪走向任逢难问他:“苏大人呢?”
“不知道。”任逢难嘴上虽说不知道,可眼睛里却满是“知道”,而且还朝江月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看着任逢难那古怪的表情,江月的心里一毛,正待细问就见于大人与青衣男子从这边走来,看着那个青衣男子江月立马忘记了要问任逢难的话,咂咂嘴干咳了一声,小声地嘀咕着:“咳!老话说得可真不一般的对:还‘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先生认识三王爷?”任逢好奇地转头看了江月一眼,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江月小声地答。
说话间于大人与那位三王爷拐过了天井,朝这边走来了,任逢难一连地扯着他的衣袍,然后朝江月做了一个手势就下了台阶迎了上去。在离二人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任逢难就掠起了袍角快走了两步,然后一个潇洒地单膝跪下,冲那位三王爷行了一个武官该行的军礼:“老臣叩见三爷!”
“老将军免礼!”三王爷双手就将任逢难扶了起来,待直起身来时眼里竟闪出了泪花,一脸心疼地打量着任逢难语重心肠地说道:“老将军受委屈了!”
“都是为了朝廷办事,老臣不委屈!”任逢难松开攀着三王爷的双手,后退了一步,又朝于大人作了一揖:“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老大人免礼!”于大人对任逢难的态度也超好!
见着三人拜来拜去,江月有些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问自己:“我也要跪吗?”
“我也要跪吗?”三王爷与任逢难是旧识故交,多年未见很是亲热,二人正说着话呢,就听见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说出如此劲爆的话!
三王爷、于大人都怔住了,实在是……
“哈哈,王爷想必你已经猜出这位是谁了吧?这就是我给你信中所说的江先生,我的老师!”见着三人都怔在一处,任逢难哈哈一笑,拉过江月给三王爷做了一番介绍,然后又扯了一下江月说:“江先生,这位是三王爷,还不见礼?”
“我不知道怎么行礼啊!”江月咬着牙,从牙缝里悄悄地蹦出这么几个字。
“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会这儿傻了?”自从见识过江月种田的本领后任逢难便奉江月为师傅,逢人便夸江月如何如何地了不得,如今这般傻样毫无疑问是伤了他任逢难的面子,他怒气不争地扯了一下江月小声地提醒着:“就跟你以前见着我们一样!”
“哦!”江月连忙站直,然后双手放在腰间,两脚一前一后错开,轻轻一蹲:“王爷万福!于大人好!”
“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江先生!”三王爷冲江月一笑,指着屋里说:“进去说话!”
听着这哈哈之声,江月就知道这个三王爷肯定还在记恨当初不给他面子,悄悄地啐了一口,心道:“这里的男人怎么都那幺小气?”
“跟上吧!”见江月又发了呆,任逢难扯了扯她的衣袖。
进了屋里分大小宾主坐下,于大人先说了一下苏梦君没有来的原因,然后就轮到任逢难与三王爷闲聊,江月与于大人都作陪客。差不多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人进来报,说是别的大人们都到齐了。听到这话三王爷与任逢难连忙中止闲聊,由着于大人领着穿过天井,来到一个更大的院子里,上了院子里的大堂。
按照身份高低,三王爷坐在了右上首,于大人做在了主位左上首,因着三王爷的关照任逢难坐在了离三王爷最近的右侧第一个位置,其余大人都分品级的高低分别坐下,唯独江月没有落坐。不是她愿意不坐,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出自己坐在哪里之前这些大人们就先将座位一抢而光!
“来人,给江先生备座!”三王爷一声令下,便有人端来一个圈椅,紧挨着大堂门槛外面放下。
“三爷……”任逢难一看这架式大呼不好,连忙轻唤了一声。
好似早聊到任逢难会有这样的反应,任逢难的话音刚起三王爷的右手就抬了起来,示意任逢难别管。任逢难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三王爷一眼,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满是担忧地看着江月。
一瞧这架式江月也知道这是为哪般了,她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朝于大人问:“这便是于大人的嘴里的‘待客之道’?”
“小小一个女子,岂能与众大人一同落座?”位于于大人下手一位白胡子官员,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不等江月做出反应,于大人便打了一个哈哈,中气十足地对江月解释:“此乃公堂,非私宅,自然要依国法论事,而不能以私情论理!”听见任逢难轻咳了一声便瞄了他一眼,随后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对江月干笑着说:“江姑娘,实在抱歉的很,按照我朝律例,非堂上案件相关人员,就连小小的县衙正堂也是不能入的,更何况是我巡抚衙门的正堂,在座的都是朝廷命官,实在是……,实在是为江姑娘找不到座儿,还望江姑娘海涵!”
“呵呵。”江月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于大人说的在理,只是江月不明白,刚才在未进门之前,于大人好像还对我了一声‘江姑娘请进’,既是请我进来,便是有事要与江月说,莫不成就是跟江月说江月与众位大人的不一样?”说到这里江月微微一顿,笑了笑又说:“如此,江月明白了。没什么事了吧,江月可否告退?”
“江姑娘……”一听这“告退”于大人连忙干笑了几声,冲着江月说:“非是如此,是想让江姑娘跟众位大人说一下赵州今年粮产之事。”
“哦,原来是这事!”江月做出一恍然大悟地样子,挑了挑眉,望着于大人说:“可江月不明白,江月为何要与众大人及王爷和于大人您这件事呢?”
“……”让江月这样一问,于大人立马就哑口无言了,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正要张口又觉得不甘,看了看任逢难便灵机一动,笑道:“啊,早听任大人说江姑娘是他的老师,说江姑娘对农耕颇为精通,所为众学为道,本官这也让江姑娘能够学有所用!”
“好个说辞!江月倒是觉得可以认同,只是江月更加糊涂了!”江月说着眼珠子直转,想要有话却并不继续往下说,等着别人开口,她接话。
不负江月所盼,她停在这里没一会儿便有人接话:“什么糊涂?”
江月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她微微一笑,转身问着那位长了一字胡的国子脸官员,笑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可是出身科甲?”
“那还用说,本官乃是隆庆二十年的传胪!”国子脸官员一脸自豪地扬起了头。
“哦,既是这样一定读过‘论语’吧?可记得《述而》一篇中‘三人行必有我师蔫’这句话?”也不等那人回答,江月直接说道:“想必是读过,不仅这位大人读过,在座的所有大人都应该读过这句话才对。只是江月就不明白了,众位大人都是孔圣人的弟子,孔圣人都说‘三人行必有他师’,尔等口口声声让我传农耕之技,却置师位于庭外,可见都是一些欺师灭祖之徒!”
在说最后一声的时候江月把语气说得特别地重,说完后她轻蔑地扫了一圈众人,然后又说:“江月不是一个规矩于礼数中的人,却并不想与欺师灭祖之徒同伍!”
“江姑娘此话言重了吧?”久不开口的三王爷说话了,他还是那副傲慢的样子,跟江月说话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且言语轻慢:“江姑娘怎么算得上是师?既是如此,又何来欺师灭祖?”
“早闻三王爷三岁能诗,五岁成章,今日一见江月才知三王爷竟是个傻子!”江月此话一出众人立马就傻眼了,把三王爷气得砸了手中的杯子,颤着指指着江月竟说不出话来!江月哈哈一笑,走到任逢难的跟前与他说:“任大人,虽说你这人行为乖张,行处粗犷,可让我看来却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怎么跟这么一个傻子那么亲近呢?”
任逢难憋着笑拨了拨手中的茶碗盖子,小声地与江月说:“江先生,那是王爷!”
“我知道是王爷啊!”江月大声地回答着,然后又说:“我这才是让江月感觉到奇怪的事嘛,普通百姓家如果出个傻子痴儿,一般都要送庙里养着,或是幽在内宅看着。生怕出来做了什么不妥的事,丢了自己的脸,而王爷……,呵呵,看来皇家与普通百姓确实不一样!江月此番是领教了!”
江月兀自说着,然后眼睛一亮,做出一副好像刚看到三王爷发怒的样子,惊讶地叫道:“哎呀,于大人,你瞧王爷的脸都青了,莫不是犯病了?快快快,把王爷请进里去,找个大夫给他好好治治吧,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您可脱不了干系!”
“你才是个傻子呢!”哗啦一声,三王爷面前的东西全都被他推到了地上!
江月装着被那滚落的东西吓了一跳的样子,一连蹦了几下,嘿嘿一笑,冲三王说:“对,傻子都说自己不是傻子!”
啪!的一声重响后,就听见咔嚓一声,三王爷面前的桌子少了一角,三王爷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指着江月咬牙切齿地说:“本王再说一遍,本王不是傻子!”
“嗯。呵呵……”江月轻微地点头,淡笑不语!
三王爷快被江月气疯了,颤着指在玉阶上踱了两步,突然停下大声地喊道:“来人,马这个刁女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任逢难一听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跑到门口将冲进来的衙役拦住,然后拉着江月到了三王爷的面前替江月求情:“王爷,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
江月扯了一下任逢难,说:“任大人,你不用替江月求情,只是替江月问一问王爷,江月做错了什么要被打?”
“你,你,你还没有做错,你知道污蔑皇子是什么样的罪过吗?”三王爷颤着指发问。
“我记得,好像是,欺君之罪吧?”江月说着就看向任逢难,然后眨着眼有些糊涂地问道:“可是什么时候污蔑过皇子啊?”
看着三王爷被气成这样,于大人不得不出来帮腔了,他指着江月说:“我朝上百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何人不知王爷睿智,你却说王爷是傻子,还不是污蔑?”
“原来是这样!”江月恍然大悟,随即又偏着头说:“那江月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王爷不明白我说的那个‘欺师灭祖’的‘师’是谁呢?江月记得,江月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是孔圣人说的,而众位大人都是孔圣人的弟子,尔等要让我教授农耕技艺也算得上是三人行的那位‘师’吧?众人既不尊我,岂不是欺师灭祖,江月自愧不能胜众位的师,‘欺师灭祖’中的‘师’自然指的就是孔圣了!”
“我们不尊你,关孔子什么事?”那个国子脸大人一脸轻蔑地问道。
“因为你们不尊孔圣人遗言啊?他老人家都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可你们呢?明明要我教你们,却不承认我为师,岂不是欺孔圣人?王爷弄不清这‘师’是何人,却不是傻子?”江月说着哈哈一笑,朝着憋得不行了的任逢难挑了挑眉!
听了江月一通话,众位大人们有的憋着笑意,有的憋着怒气,憋着的笑的人低着头、颤着肩,一言不发,而憋怒火的人,脖子长扬,一脸通红,两眼圆睁怒气冲冲,七嘴八舌地朝江月吼:“一通歪理!”
江月想能当着面骂王爷是傻子,她恐怕是第一人了,所以心情特别地好,面对众人的口诛她依旧能笑颜以对,并反问:“依众位大人的意思江月说错了?那请问:众人是不尊孔圣人呢?还是王爷他一口误失言?”
“这虽不是失言,可也跟失言差不多!”任逢难抓准机会上前拉着江月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摁下,然后冲三王爷和于大人施了一礼,笑道:“哎呀,三爷、于大人,我都说了你们难不住江先生的嘛,你不听,看吧,这下让我说着了吧?”接着又是一脸不耐烦地叫道:“来来来,别扯那些废话了,赶紧说正事吧,老任我一把年纪了跟你们折腾不起,这都什么点了,还不说正事,还让不让老任我睡午觉了?那个我开个头……”刚说了一句我开个头,任逢难就瞪起了眼,冲着身边的那位官员吼道:“懂不懂规矩啊,往下移!”
那位被任逢难吼了一嗓子的官员品级其实比任逢难高得多,脸上很是过不去,但又深知任逢难的背景又不好发作,且看见三王爷一脸放任的样子,只得认命地往下一个位置退去。他这一退,他后面的官员都得退,到最后那位国子脸的大官就坐到了为江月准备的那个圈椅上了。
看着这样一个结果江月微微一笑,伸长了脖子冲那位国子脸的大人抱了一拳:“真不好意思啊,让你坐末座了!”那位国子脸顿时涨红了,江月哈哈一笑,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对任逢难说:“快开头啊,我还有事儿呢!说完了赶紧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