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月久久不到江南,沐春阳等急了,想要去找又不知道江月身在何处,只得派人四处打听,却不知左右打听不来,急得沐春阳抓耳挠腮。
原说按照江月的打算,从赵州出来,一路南行过黄河,过应天府走水路,就算再慢也就一个来月就该到杭州才对,为什么她偏偏走了两个多月都还没有到呢?原来江月她过黄河后就直接往西,过京兆府再经兴元府直接下了利州,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四川广元。因着她路渡黄河的时候说了一句“黄河真不愧天阙之险”,便得了渡船上的耻笑,说她没有见过世面,利州治下的剑阁那才叫天下第一险!
在二十一世纪,江月因为经济原因很少出门,常常羡慕那些“行者”可以潇洒走天下,如今自己经济能力以及时间都足够了,何不到处走走看呢?这般想着她便过了黄河就改了道,直接往西行下了利州了,沐春阳在哪里找她去!
早在初中课本里江月便读到了李白的《蜀道难》,今日她算见识着了什么叫“蜀道难”,高高的山脊光裸的石头,绿岑岑的松柏从石头缝里长出,一米见宽的官道便是在这山脊之顶!刚行百米,就见一坡,越往下走越陡,直到九十度垂直。刚下了这个坡儿,便又该上岭,先缓后急,直到人双手双脚爬行!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当再次爬上了一个山岭,江月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他奶奶的,这路实在是太难行了,自己还是有底子的人,竟累得跟狗似的,如若自己是娇娇小姐又该如何喽?
正想着呢,她对面的山岭上行来一路人,一前一后两个精瘦的汉子抬着一顶粉蓝的轿子,呼闪呼闪地就朝她这边走来!江月被吓了一大跳,这轿子是从哪里来的?左右看看,一眼望去不见人烟,有的也只是跟她一样累得跟狗似的“控险者”。在这荒山野岭,莫明其妙地出了一顶轿子,这不由得让江月想起了《聊斋》故事里的某些桥段,顿时直冒冷汗!
“嘿,真是奇了,这种路也能行轿子!”边上的人也看到了都觉得很奇怪。
正议论着那轿子就下了山岭,再过了一会儿便从他们脚下的山岭上爬了上来,待这轿子越近江月额头上的冷汗冒得越胜,直到那轿子到了跟前她才松些气,因为她看到了轿夫也呼哧带喘来着!既是喘着气那就不是精娇鬼魅!
轿夫们也确实累了,轿子行到此处停歇了下来。
“大哥,你们可真厉害,这样的山路也能行轿,小生太佩服尔等了!”说话的这位是江月在利州城里遇到的龙生,说起话来喜欢古白之言搭着来,很是有趣得紧!
走在前面的轿夫正抹着额头的汗,听到有人跟他搭讪便苦笑了一下说:“谁愿意大热的天遭这罪呢,只因我家小主人病了,急着要送他去城里治病!”说着就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对着龙生叹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如若有个闪失,我们要就要遭老罪了!”
“得的是什么病?”龙生学过一些医,见着这轿夫着急,不由得想要看一看,只是他刚伸出手要去掠轿帘时,轿子里面就猛烈地颤了起来,伴随着轿子颤抖里面还传来一阵小孩儿急促的呼吸声。
那轿夫一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将轿帘子拉开朝里看去。就趁着这轿夫拉帘的时候江月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轿子里抽搐着,这种病江月见过,她的表弟以前就常发此症,癫痫!这可是了不得的病,在现代可都疑难杂症,在这个时代就更不用说了,江月不由得为这孩子抹了一把汗!
就在江月为这个孩子暗自着急时龙生已经钻进了轿子,给孩子检查起病情来,只见他在小孩子的身上来回摸了摸,就退了出来,朝轿夫叹息着:“要是有一点朱砂就好了!”
“朱砂?”江月惊诧地问道:“要朱砂做什么?”
“这孩子估计是给什么东西吓着了,在抽风!”龙生说着身边的轿夫就唉唉地附和,龙生叹了一口气猫腰进了轿子,在孩子的身上、手上、脸上挣了几下,孩子安静了一些,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叹息。
抽风?江月现在没有功夫把这病跟癫痫作区别比较,因为目前最重要的是救孩子,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腾一阵,拿出了一个小瓶塞进了轿子,对龙生说:“拿去,给他用吧!”
龙生闻言转过头来,看着那瓶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朱砂?”见江月点头龙生一阵狂喜,连连催江月:“用手指头沾一点,倒小半碗水和了。”江月依言从背包里拿出木碗,用手指头沾了些朱砂末用水和了就递给了龙生,龙生也不管人家家人的意思,他接过朱砂水就给孩子灌了下去。
待朱砂水灌了下去江月就傻眼了,心道要是把人家孩子给吃坏了怎么办?不由得心虚地望向轿夫,只见轿夫人双眼紧盯着孩子也没有注意自己,江月就想,要不现在就跑路吧,反正那朱砂的方子是龙生给出的,朱砂水也是龙生给灌的!这般想着江月也觉得自己太不够义气了,好歹也一起的,怎么能在危难时间扔下他不管?
于是,江月纠结了,就在她纠结要跑要留的时候孩子抽搐停止了,龙生也从轿子里退了出来。
小男孩儿呼滋呼滋地喘了一阵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四处看了看就喊了一声:“阿姐!”
两个轿夫一听这一声“阿姐”立马就都涌到了轿门口,一齐急急地问道:“少爷,可好些了?”
“我要阿姐!”小男孩子瞅了瞅两人眨巴眨巴眼睛就哭了!
两个轿夫一看孩子哭了,那本就皱巴巴的脸一下子就成了菊花,手足无措地急哄他:“少爷,夫人在家里,阿姆一会儿就来!”说着又双双地从轿子里出来,望着对面的山岭哟喝:“桑嫂,你快些嘛!”
连哟喝了好一阵子也没有见着有人回应,二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轿子里头的小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江月实在看不过,凑到了轿子跟前,对着小东西轻蔑地说了一句:“真羞人,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哭着找娘!”
对付宠惯坏的小孩子江月可是有她的一套,以前对自己的表弟,后来对沐春阳,都是被她这一套方法给收拾住的,眼目前的这个小屁孩儿也中了她的招,一听她说自己羞小东西竟瞪起了眼不哭了!
瞧着这样江月呵呵一笑,说:“这就对了嘛,要找阿姐那就拿出爷们儿的样子来,命令他们带你去找,哭哭啼啼的算什么?又不是小丫头片子!”
“我才不是小丫头片子呢!”小屁孩儿眼睛瞪得特别大,只是声音中还透着一些虚弱!
“不是就不许哭,谁哭谁就是小丫头片子!”江月提高了声调跟他较上了劲!
于是乎,小屁孩儿憋住不哭了。
见着小男孩儿不哭了,也不叫着找“阿姐”了,两个轿夫高兴坏了,对着江月和龙生作了一揖,说:“今日多谢二位小哥相助,还请两位小哥留下姓名和地址,我好回家禀告老爷,好报答二位!”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江月笑着拒绝。
龙生也说不必了,还说:“我们刚才做的只是治标之法,要治本还是要劳二位抬这位小少爷去城里,找个好郎中给好生地瞧瞧,开个万全的好方子!”
“多谢指点!”走在前头的轿夫人作着揖,再三地请求江月与龙生留下姓名,江月与龙生坚持不说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掠膝跪下,替他的主人给江月和龙生磕了一个头!
“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龙生见江月一闪躲到了一边,这头就只有他自己受哪里能应?连忙弯腰扶那轿夫起来,又跟那轿夫人叮嘱了两句,然后就促着轿夫快赶路的好!
那轿夫起身又给龙生与江月作了几个揖,然后就跟后面的轿夫抬着轿子走了。
经过这一闹腾耽搁了不少时间,江月肚子饿得呱呱直叫,便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翻开包裹找出吃的,与龙生对坐开始打尖!
“你身上怎么会有朱砂?”龙生扯了一小块饼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江月。
“也是在利州城的时候药铺老板跟我推荐的,他听说我要来走剑门关,便说让我带上朱砂,说它有镇定安神的功效,要是爬山累了觉得心悸得厉害,便用指头沾上一点儿用水兑了喝下就没事了。”江月随口答完便笑了,说:“没有想到我没有用上,倒让那个小东西用上了!”
“原来是这样!”龙生听了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跟江月说:“朱砂确实有镇定安神的功效,可是药三分毒,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随便吃的好!”说着看了一眼江月,又说:“你要是觉得心悸累了,便坐下来歇上一歇就行,哪里用得上喝朱砂!必是那老板见你好说话,故意糊弄你!”
江月一想当时药铺老板跟自己推茬时的情景,也觉得确如龙生所说,便笑着点了点头,笑着道:“可能是吧,我当时也就想买些避蛇虫蚁的雄黄,以及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而已,他就推了我一大堆,听他说得都像是有用,我也就没有推辞,想必他觉得我好欺吧!”说着江月自顾地笑了笑,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几个钱,这不是用上了吗?”
听江月这么一说龙生也没有了话说,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江月聊一些眼前的风景,然后谈了以后的行程。
经过刚才那一程的路江月真的是累了,实在是不想再爬这关险山脊,便跟龙生说:“下了那个坡儿我就去走水路回利州城,你呢?”
“我还要再走上一走!”龙生听江月这般说便怔了一下,想要挽留江月一起,又觉得有些唐突。
“哦!”江月应了一声喝了一大口水后站了起来,冲龙生拱了拱手,说:“那咱们就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后会有期吧!”
龙生微微一顿,抬起了手朝江月拱了拱,也说了一声:“后会有期!”
二人话别,江月和龙生又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儿,便到了江月所说的那个“坡儿”,这是一个豁口,这处有一条较宽一些的土路直到山下,龙生见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便要陪同江月一道。江月一眼望去,只见茂密的丛林不见一个人影也有些心生胆怯,听见龙生说改了主意便很是高兴,让着龙生在前她在后便走下了山。
沿着这条土路下山路走了差不离两刻钟就到了山下的河边,江月见河边摆着一叶小舟便笑了:“有船!”
“这水太急,还是不要坐船的好!”龙生看着泛着昏黄的颜色湍急流淌的河水,这才明白刚才那主仆三人为什么会走崎岖陡峭的山路了!
江月只想着赶紧回利州城休息,哪里注意到这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要去找船家。
龙生见江月这样只得把事情跟江月说明白,江月听后这才打消了念头,抬头望了一眼刚下来的山路不由得哀嚎:“早知道刚才就不下来了!”正说着话就见一老农背着柴禾从边上走过,江月将他叫住,问他:“大爷,我们要出山,从哪里最快?”
那老农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往后指了一指说:“走那山上!”
一听这话江月差点儿晕翻过去,龙生见了笑了起来,再问老农:“我记得沿着这河道有一条小路来着,现在不能走了吗?”
“能走!就是远!”老农说着想了一下,然后指着一片森林又说:“要不然你们从这条路走过去,然后翻过那个山口,下了坡就有一个大些的路,顺着路走就会到官道上,官道上的路又平又顺倒是好走!”说着见龙生疑惑的样子又解释着:“那官道也就这两个月刚开的。”然后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又才说:“只是走那官道要交过路钱,进官道每个人就得交五文钱,在那官道上有十来座桥,过一次桥一个人又得交二十文!”
“这是什么官道?打劫的吧?”龙生一听这价码眼睛就突了起来。
“只要好走,交几个钱也没有什么!”江月有的是钱,她倒不在乎这钱,冲着老农道了一声谢后便拉着龙生朝老龙指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两个人就顺着路走着,到了快到那个老农说的官道入口时龙生却停下不走了,江月奇怪地问他:“怎么不走了?”
龙生答道:“我把你送到这里我也放心了,我还是进山转一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进山?你出得来吗?”江月瞪了他一眼,说:“走走走,要玩过些时候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龙生就是不往前走,只说自己流连山中官道上的美景还想去看看。江月不知道前面的路上行人多少,所以死活都不放龙生走,龙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江月上了官道。这时,江月才知道龙生为什么不跟自己走了,原来这家伙是没钱!
“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龙生见江月跟收费的兵丁说她交的是两个人的份时立马就红了脸,争着要付自己的那一份。
江月将手一挥,推开龙生,说:“这怎么使不得?是我硬拉你走这条路的,这钱自然也是要我出!”
龙生实在是囊中羞涩见着江月说得情真,又很给他的面子他也就不再坚持,任由江月给了过路钱。
正如那老农所说,这条官道确实好走许多,江月也觉得这过路费没有白交,只是走了一段儿也没有见着这路上还有其他行人便有些奇怪。
听见江月奇怪这路上怎么没有行人,龙生苦笑了一下说:“这里的百姓糊口都成问题,哪里还有这个钱交过路费!”
江月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目前生产力低下,老百姓日子过得苦,哪里舍得交这些钱!不由得为这修路的人惋惜起来,他这路真的是白修了!因为依着她对这些兵丁的观察判断,修这路的肯定是哪一个大户,必不是官府!
一路叹惜一路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官道的下一个入口,江月见这个入口的收费站比起刚才的要大上许多,便走上前去跟收费的兵丁搭话:“大哥,可否舍口水喝?”
“一文钱!”那兵丁将手一摊,翻了一个白眼儿说道。
江月看了他一眼,讪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摸了两枚钱来,说:“我们两个人。”见那兵丁收了钱脸上的颜色也缓和了,江月又笑着说:“可不可以借你们屋里的凳子给我二人坐坐?”说着就见那兵丁挑了一下眉毛,江月连忙笑着问:“这也要给钱吗?”
那兵丁将江月打量了下,皱了一下眉头,嗡声嗡声地说:“看你们可怜,就免了吧!”
说实在的,江月没有想到这兵丁会这样说,她笑了,连声地道谢。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棚子里拿出了两条凳子以及一个小几放到了路边的路下,江月招呼着龙生过去坐下。不到一会儿刚才收钱去了的兵丁拧着一个黑铁壶以及两个木碗走了过来,将铁壶往地上一放,将木碗往几上一扔,说:“喝吧!”
龙生见不得这人的态度,便要跟他理论,江月将他制止住,便提起水壶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口才跟龙生说:“人家就那种脾气,你理会这些做什么!”
“这些贪官!”龙生咬牙切齿地骂完就猛灌了一口气。
听着龙生骂江月也没有言语,只是摇了摇头,喝了口水。也就在这个时候江月肚子又传来一阵咕噜声,羞得江月脸红。
“我们这里也供吃食,要不要?一张饼十文钱,一碗稀饭五文钱!”那个送水的兵丁听到了江月肚子叫,便走了过来跟江月推销!
江月听了这兵丁的推销止不住笑了,说:“饼我有,咱也买了水,所以稀饭也是不必了。只是我问你,可有炒菜什么的?”
那兵丁没防江月会这样问,皱了皱眉好生地一番斗争后说:“有是有,只是你要等一阵子,而且也要贵一些!”
“不妨事,给我炒两个菜来吧!”江月随口说着。
一见江月这般答这两个兵丁便知道江月是有钱人,脸上的颜色立马就改了,对江月与龙生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点头哈腰地跟江月客套一番,然后一前一后地就去张罗江月要的炒菜!
“你这样可不好,他们见你大方,定会狮子大开口的!”龙生待二人离开后便对江月小声地嘀咕。
“没事,就算狮子大开口也不会多到哪里去!”江月笑着摆了摆手,顿了一下才说:“一会儿我要办点儿事情,你见机行事啊!”
“什么事情?”龙生一听江月这话就警觉起来,将江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要是没有钱了咱们就先走吧,反正有饼有水,嚼裹了也能撑得住。这些官府的人可都不是好惹的,吃他们一回的白食他们非让你坐一年的牢不可!”
“我就是再穷也不至于混到吃别人白食的地步!”江月白了龙生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他。
见江月这样说龙生便松了一口气,但却更加狐疑起来,只是见江月没有要细说的样子便也不好问,提心吊胆地等着看江月会做些什么!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兵丁才一前一后地出现,江月看着他们笑道:“你们两个人都走了,也不怕我们待不及走了?”
“不怕,我们还留有人看着你们呢!”其中一人笑着随手一指,答道。
江月顺着那人的手指一瞧,才见在棚子里还睡了一人,因着是躺着的,她方才也没有注意,才没有看见。江月讪笑,她还真把这些人看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