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他撕下她大片衣襟,露出如雪的肩,瘦削的锁骨,还有……
“这是什么……”他指的是她肩上那根看不出材质的带子。
苏锦凉的脸刷地就红了,大叫一声:“啊!我自己来自己来。”手乱了方寸胡乱地推开他。
顾临予一把抓住她拔箭的手,皱眉道:“乱动什么。”
他的指尖触上她的皮肤,她几不可觉的一丝颤抖。
他的手指很凉,若即若离地触着她。
“这是白蒙甲,无毒,只是若依着往日惯例当即拔箭便会血流不止而死。”他语气淡淡地,细细查看她的伤口,“都受伤了还能叫得这么大声……”话里多了分戏谑的笑意。
她抬眼看着他,他的表情那样专注,双目幽深如潭。
她的心潮湿地动了一下。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白灼草替你拔箭。”他起身就走。
她拉住他的手:“要很久么?来不及了吧,天快黑了,得在明天正午前赶回去给陆翌凡送药啊。”
他回过首,外边的天真的已经快黑了,隔着破败的纸糊窗户射进来几缕酒红色的阳光。
昏沉如海的夕阳。
她的肩膀一大半都□□在外边,被阳光镀成蒙黄色,她仰着头,面色焦急地望着他。
他看着她,突然有一丝心疼。
“若要回去再医,就难保周全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低黯了一分。
“没事的,走吧。”她爽快地站了起来,手轻压着自己的肩。
她背着光,纸糊窗户在身后迷蒙了焦点。
她的眸子闪烁着亮芒,是坚定,是欢欣,就这样坦诚地望着他:
“我相信你。”
他看着她,突然很想教她其实可以不用总记挂着其他的人,自己才是最容易死的那个。
或者,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比如他,其实是可以很坏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随手解下自己的外衣,一扬嘴角:“信我你就完了。”
他走近一步,轻轻替她披上。
整片天空垂死的夕阳漫过薄薄的窗户将他们蒸得微红。
他替她披好衣服,轻得像云。
她有些羞怯,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
他半玩笑半命令地:“你不穿,这么出去更像女色魔。”
苏锦凉扬起脸,顾临予正低着头耐心地替她系一个结。
软软地,垂在胸前。
他微微笑,顾临予的表情是极少有微笑的。
平日里笑得淡淡的,象征性一般,你识趣地就会觉得他这是笑过了。
又或者,是看了出极好笑的笑话,和她无隙无间的朗笑。
可此刻,他却是一个没有戒备,没有城府的笑。
以最单纯的方式呈在她面前。
或许是夕阳太过缠绵,烘着他轻垂的脸,那个笑容甚至看上去有些温柔,有些宠溺。
在黄昏下长久驻留的一幕。
他的手指轻轻一挑,拉好了最后一个结。
“走吧,找死的。”
*******
万里扬尘道。
顾临予策马一路疾驰,马背很颠簸,苏锦凉被震得气血不断地上涌。
她死死地抓着马鬣,不让自己被翻涌的气血激晕过去。
她有些如梦似幻,努力地支着自己的身子,天边那些云黄的流涌似锦,红的繁绣如虹。
苏锦凉觉得时间一下子被拖得好长,胸口硬邦邦的,像不是自己的。
她张着嘴,吃力地呼吸,只想陷入那霞光中去。
顾临予知她现在一定难受得紧,没有拔出的箭随着颠簸搅着伤口,因着白蒙甲的毒,气血更翻涌。
他稍稍慢了些,又想到苏锦凉的性子,就算拼却了命也要保陆翌凡一个平安。
他一扬鞭,御马驰得更快。
苏锦凉在马背上摇晃,神智因着气血的奔腾显是已经不太清醒了。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靠在自己身上,定力稳住,好缓去马背的颠簸。
他坚实的胸膛像是这暴雨潮汐的小舟上最平稳的一块甲板,只要用力抱着,她总能渡到彼岸。
到了山顶的时候,日光刚刚斜过三竿。
檀放一直站在坪里焦急地视望,见着顾临予竟然是御马上来的,吃了大大一惊,袅云山的路那样窄,骑马上来该有多险啊。
她急急地迎上去,临予哥哥做事一向说到做到,可这次回来得这样迟还是让她翻来覆去地担心了一把。
“啊……”檀放捂着嘴,瞧见顾临予衣衫不整地御在马上,苏锦凉披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脸色很不好,胸前插着一根箭鞘,还隐约可见一抹殷红。
她看着苏锦凉吊着半口气的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临予没有时间停下来解释,甩手把包袱抛给她:“快拿去。”
“锦凉妹妹她……”
“没事,你快去。”
袅云顶的客房里,他轻轻唤她:“锦凉。”
她已然是昏了过去,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罢了,拔箭那样疼,还是不叫醒她了。
顾临予将苏锦凉的身子扶正,解开她披着的衣服,胸口中箭的那块红了好大一片。
他皱眉,说了坚持要先回来是找死,气血窜流得这么厉害,到时候急血攻心看谁救你!
想虽是这样想,顾临予还是拿过纱布细细地敷上了白灼草,苏锦凉一失去支撑又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他备好了一切,准备替她拔箭,突然觉得她胸前余着的那块布很碍眼。
手停在那里,象征性地迟疑了一下。
不知会一下就擅自脱人家衣服不太好吧,可穿成这样药没法绑嘛,檀放进去救人了,他若是还不快刀斩乱麻,她这条小命就真的要归西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苏锦凉。”
没反应。
他于是爽快地伸手将那块布扯掉了。
顾临予的心态本来真是很君子的,想着以平常心对待也没什么,可解开一层没想到里边居然还有一层,而且式样挺奇特,不是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
女子防狼术做得很到位!顾临予如是评价,嘴角勾了起来。
他一手环过苏锦凉的颈稳住她,一手持着纱布的另一端,一定要在箭拔出的刹那以白灼草敷住伤口平息窜流的气血。
可这样一来,能担以拔箭重任的就只有嘴了。
顾临予以这样极其怪异的姿势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很性感的苏锦凉,一时间没太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真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救人。
他又细看了一遍苏锦凉的伤口,确认这样做不会有危险。
奔腾的血液窜流得她很不舒服,她觉得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燎,呼吸起伏得很是厉害。
顾临予的注意力难免会被分散一点。
广大的看客们都知道,胸罩这种对撩拨□□作用更甚的东西实际上是起不到什么遮挡效果的,反倒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
也难免顾临予分了一小会神。
他不禁感叹道,外表看上去挺瘦小的,没想到还很丰满……
接着又是一声暗骂: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挑地方了!
他伏下脸,离她丰盈的胸部靠得很近,他略感尴尬地咬住了那段被削断后并不太长的箭鞘。
她滚烫的温度隔着短短的距离在空气中漫漫浮入他的鼻息。
有点香……
很香。
“恩……”她在他怀里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因着箭被拔出的痛楚。
血渐渐地湿红了纱布,透出来,层层尽染。
定格成一朵血红的蔷薇。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缓了臂上的力,任她软软地靠在怀里。
这丫头,命很大。
他略有些欣慰,伸手探了她的额。
仍是很烫,要快些替她降了淤火才好。
他替她披上自己那件单衣,她那块破布不成样子了,还是扔了的干净。
他扶着她好好躺下,转身去帮她打水拧毛巾敷额。
又是一个黄昏沉下去,一轮弯月升起来。
顾临予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他坐在苏锦凉床边,替她轻轻抹着额头。
他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想一些事情。
觉得手里的毛巾没那么热了,垂下脸,摸了摸她的额。
烧终于退了。
他看了她一会。
她的脸很小,不知道怎么会载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表情。
额头很饱满,像那些意气风发的青春。
双眉若纤纤的春风,淡淡地扫过去。
鼻尖小巧,嘴唇又恢复了樱桃的颜色。
他欣慰似地一笑,替她盖好被子,把毛巾往水里一丢,起身也准备回房了。
这两天,很累很累。
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顾临予……”
他回过头,苏锦凉靠在床上,双眉微蹙,似有些焦躁,眼睛也是紧紧闭着。
她模糊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拉住他的手。
她仍是在睡梦中,只是不知道那梦好不好,若是好,为何如此不安,若是不好,为什么会唤着他的名字……
顾临予安静地看着她。轻轻的月光下,她拉住他的手,很紧,像是留恋温存一般不肯让他离去。
她此刻的表情就像年幼尚不能独立的孩童,倦倦地睡着,睡得很沉,却不安得像随时哪刻就会醒来。
他又坐了下来,她的手因为突然得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面上松缓了稍许,竟浮现出了几分安然的面容。
月光很清明,婉长若流水。
银窗朱户,里边有两个安静的人儿。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过,是从何时起,他们会慢慢走得这样近。
慢慢地,走到以后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