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放,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檀放细细地描了她的眉,又认真地审视了一下。
很美的眉,像三月的细柳,就是有些淡,画过以后终于多了烟雨中的那一点墨色,清新怡人。
“来,把胭脂抿上就好了。”檀放笑盈盈地把红纸递给她。
“这个也要啊……喝口水不就没了么,又不是防水口红……”苏锦凉嘟囔了一声,还是接了过来。
今天要和顾临予一起下山,苏锦凉老早就起来就央着檀放帮自己打扮。
要走了,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希望自己能美一点,多留伫一些他的目光的。
昨儿晚饭的时候苏锦凉见着陆翌凡的脸色仍不太好,想是气血失了太多没有恢复过来的缘故,便自告奋勇地说要给陆翌凡弄当归煮鸡蛋。
檀放脑袋一歪:“山上可没有鸡蛋啊……”她认真地思忖了一下,“玲珑也不生蛋。”
某个好事的师傅立马插话:“呵呵,叫临予陪你下山去买,这个好办。”
陆翌凡夹着菜,随意嚷嚷:“买鸡蛋这幺小的事,我跟你去就成了,小题大做干什么。”
师傅唬下脸,正是他们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刻,怎能容人打扰!
他拉长了脸,说得很权威的样子:“臭小子!你伤没好,若要妄加运动,会六脉俱断,七窍流血,八魂尽散,九魄升天……”
一言蔽之,这病就不该好,好了承受的风险更大,不得善终。
陆翌凡脸色极难看地动了动筷子,我只说我要去买个鸡蛋,你至于这样咒我?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那你今天还带我打太极?”
师傅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我那是神功!岂可相提并论?!”
陆翌凡继续低头吃菜,不就是买个鸡蛋嘛,不去就不去,搭上条性命不划算。
苏锦凉目睹了这起一个鸡蛋引发的血案后,努力平复了心气,抬头问坐在对面的顾临予:“那你明天和我去么?”
顾临予看了她一眼,淡淡“恩”了一句。
师傅狡猾地笑了,老谋深算地想,之前在密室里忙得没空管你们这对小男女的事,现在他被放出来了,一定要大展宏图!
“毛丫头啊,这菜多吃点啊,是临予最爱吃的。”其实顾临予整晚都没碰过那碗沿子。
……
“毛丫头啊,下山后可以和临予多玩玩啊,去梅江划个船啊,去孔林听听雀儿啊,不急着回来啊……”
“孔林啊……师傅,我也要去。”檀放还惦记着她毁于一旦的愿望,现在听着这些个浪漫的东西更是忍不住了,撒娇般地要求着。
“你喜欢啊?那我带你去啊,孔林不好玩的,只有那些个老家伙才喜欢去,我带你去凤凰山,那里才漂亮呢,现在去正好,有好多……”陆翌凡在哪都爱拐骗美女,并且表情非常的磊落,一脸我是好人的样子。
“好啊好啊!”檀放的心都飞了起来。
师傅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这个陆翌凡真是色胆包天!企图拐走一个又一个!师傅重重地丢了口菜到他碗里,面目狰狞:“臭小子!话说太多,会气血逆行,暴毙而死!安心吃你的饭!”
陆翌凡深感今天是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不说话了,认真地瞧了瞧碗里的青菜,看有没有异样,按这种态势发展下去,吃饭也是能死人的。
师傅终于摆平了他,又笑眯眯地跟苏锦凉联络感情。
“毛丫头……”
凡是今天晚上对苏锦凉说的话,总是离不开临予二字的。
苏锦凉实在沉不住气地想跟他说一句,求求您行行好,别再跟我说了,我这边一切OK,您该去跟他推销:
“临予啊,毛丫头她挺好的,别看她平时疯疯癫癫,这样的女人才安全,没人和你抢!”
“临予啊,其实你勉强一下,还是能和她过下去的……”
“临予啊……”
总之,他就是弄错了方向。
正当苏锦凉听得头痛的时候,顾临予的手伸了过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完全无视师傅的存在,面无表情地:“吃你的,别管他。”
苏锦凉会心地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吃饭。
师傅被自家徒弟弄得讪讪的,也不好意思地收了声,大家终于得以吃一顿清闲饭。
皆大欢喜。
可陆翌凡毕竟是话痨出身,这么艺术的氛围实在不适合他,他又支起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苏锦凉露出两只眼睛在碗沿上看他。
“你方才说的那啥?当归煮鸡蛋是干嘛的?奇怪得很,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种弄法?”
“呃……”苏锦凉的脑海里浮现出从前夏之的谆谆教诲,‘吃了这个就不疼了,补血调经……’她当然不能和陆翌凡说这么深奥的女性生理问题,梗了梗,有些心虚道,“是以前学的个土方……”
“哇!真的假的,你学的土方……那估计是□□吧!”陆翌凡大惊小怪的功夫做到家了,连筷子都顺手丢掉了。
苏锦凉恶狠狠地瞪着他:“就是□□!你等着死吧!”
苏锦凉伸手推开门,又缩了回来,站在门口不安地理了理头发和裙子。
“檀放,真的没问题么?”
她紧张得脸微微有些红,像玲珑一样羞怯。
她很好,头发梳的不是现在少女时兴的发式,但是却很衬她,秀美非常。
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干干净净,上面有零星素净的小花,腰肢束紧,纤细的身段。
怎么看都很好。
檀放学着苏锦凉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她也红着脸开心地点了头,推门出去了。
空坪上,一老一少穿着白衣在打太极。
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一半送给你,你不要我收回来……
老的在前,少的在后。
在这样一来一去的缓慢推移中,师傅身上竟然慢慢浮起了金光,那金光好似幻影,一会若大鹏展翅,霎时又如猛虎下山,看似极静,却蕴藏着无限的动机。
高出人形几丈,随着身势一齐流动。
陆翌凡的悟性极高,不出多时也领会了其中的要领。
一时间袅云顶上便腾着两条昂龙,绕天而游。
一条龙突然焉巴掉了,死不瞑目。始作俑者陆翌凡怔在原地,一脸惊吓地瞪着苏锦凉:“你今天又怎么想不开了,穿成这个吓人样!”
陆翌凡今日因为跟着师傅修内功,身穿了件白色的宽松褂子,面上也干干净净的,如果没有刚才那句话,还是很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的。
苏锦凉一把冲上去拧着他的衣襟:“叫什么叫啊,你自己还不是穿得吓人!老子不是女人么!穿个裙子怎么了!”彪完了,她扭过头跟顾临予解释,全然忘了在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辛苦经营的形象早已毁于一旦,赔笑道,“你别见怪啊,他脑子不大好使的。”
顾临予一扬眉:“你也差不多。”
陆翌凡当即就大笑起来,一副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苏锦凉怒气冲天地站在原地,今天打扮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是给谁看的!罢了!大不了她又做回她的五尺男儿!
师傅站在一旁好歹是要起些作用的,他见事态不妙赶忙出手:“临予啊,快些带锦凉下山吧,巳时了。”然后他又飞快转过身,把这导火索给挪开:“臭小子,偷什么懒,学我的内功是你修来几世的福气,还不快继续!”
语毕,师傅两腿一扎,又念念有词道:“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一半送给你,你不要我收回来……”
接着陆翌凡的声音懒洋洋跟着响起来:“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一半……”
山里的空气很清香,可以洗涤尽肺腑里所有的浑浊。
顾临予在前边下了楼梯,平静地往前走,楼梯鲜有人经过,薄薄地附了层青苔。
她匆忙地提起裙角,也快步跟了上去。
迈开的小小步子总显得有些笨拙。
快要入夏,山里的鸟雀多了起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吵闹闹地不知道是在说着谁的心事。
他俊朗得可以是这山间任意一缕清风。
她明媚得可以是这世上最纯洁的花。
这其实很像一个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