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提高了声调,手指头点着桌子喊:“你这一跑不要紧,人家赶亮天就带人找上门了,说要用绳子把你绑回去。我说没见到你,人家唾沫差点没把我淹死,口口声声硬说咱是合伙起来骗他彩礼,说他一个穷光蛋我们是在蚊子腿上啃肌肉,亏得你没下得了口!你说说你让我这脸往哪隔啊?”
姐姐说完就眼泪把擦地。等她完全平静后,我把郭齐云做不成男人该做的事说了出来。姐姐哑然了,她半张着嘴,愣愣地盯着我,“其实,他那个不那个的已经跟你没关系了。我已经把彩礼钱退给人家了。”姐姐丧气地说。
“是吗?”我无比兴奋地说,“姐,真叫你操心了,我会报答你的!”
“拉倒吧,看这样子我这辈子都得为你操心,你用什么报答呀?”接着她又拉下脸问:“你真打算跟程力峰过了?”
“恩。”我可劲地点着头。
“那你就不打怵他妈?”
“我尽量让着她点应该没事的。”
“难道就你有三头六臂?我这次本不打算来,可在家横寻思竖寻思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再怎么的,你也是我亲妹子,我不能看着不管。你别看程力峰他表面人五人六的,心里才不是个东西呢!蚂蚁腿儿大小个事也听他妈的,他妈叫他对媳妇怎么也他就怎么样,平时他妈只要打个唉声他都心疼得慌。不然,两房媳妇咋都能跑了?就你这脾气,三天不到头就能大打出手。”
姐再怎么说,我也不承认事情真的会有那么严重。我认同一句话:事在人为。不同的人处理出来的事自然也是不同的结果。
姐笑。笑得让我浑身发冷:“那好吧,你就去当垫背的吧。”
姐走后,我就向程力峰提议,回去见见他妈。他呆愣一下,随即答应了。我问他,你有没有和你妈说起我。他说在电话里提起过。那她同意吗?力峰说,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心里说,那见了面可得小心谨慎了。
一路上,程力峰对我说的竟是他妈,说他妈从年轻就遭罪,性格也因此被生活磨得紊乱了,又是心不净了上来脾气很难对付的。所以他一般也不跟她见识,能将就就将就,再怎么样都是碗里的水溅回锅里。但想起姐姐的话,我原有足足的底气又在逐渐减缩。
李枝的自述:(4)
4
因为儿子常年不在家,老人就住闺女家。我不是甜言蜜语之人,可为了给老人留个好的影响,我还是尽量多给嘴抹点蜜,一进门就按当地的规矩,一口一个大妈的喊。可是老人呢,并不见得对我的甜嘴蜜舌格外开恩,她脸上堆积的尊严厚得可以刀刻,除此之外,就是偷空儿深一眼浅一眼地打量我。
在这沉沉的气氛中,我很郁闷的伺机观察了他一下,一个肥囊囊的老太太,但是从她的身段和脸盘可以看出,年轻的她绝对不是很影响村容村貌的女人。
老家之行平淡无奇,回来后我禁不住问力峰,你妈对我评价如何?开始我怎么追问他就是不说,问急了。便不清不淡地透露了一点儿,说我鼻孔有点大,抬头纹也杂,而最重要的耳垂子又太小了。
“你妈是看相的吗?”我叫道,“如此横挑鼻子竖挑眼,世上还有完人吗?”
程力峰笑了笑:“老人嘛,观念哪能跟咱一样,她信奉的还是她年轻时代的那一套,人的观念是很难改的,所以,咱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我暗自叫苦,左躲右闪,终于还是让她给挑着了。我很珍惜和程力峰的这段感情,因此我就催促他抓紧时间把记登了。他嘴上应着,却迟迟不付诸行动。都说,赶上门的不是买卖,我也不能就此事天天在他耳边咕噜吧,真那样子只能适得其反。
终于,在柳树返青时节,程力峰终于和她妈商议妥了,并择了个日子办了酒席。
不一般就是不一般,村里人结婚大都还是延续传统,找个村里厨艺过得去的在家摆上四五六桌,请亲戚或本家来热闹热闹一天,从闺女到女人,多少女孩就这样瞬间交代了。程力峰就是这不一般的人,他雇三辆小客车将宾客全拉到镇上的饭店,而且酒席的档次也上得去,全然不是村里已猪下货为主,海鲜为辅,他则以海鲜为主,甚至连许多宾客闻所未闻的海参鲍鱼都端上了桌。这不仅显示了他的势力,也给我长了脸,无形之中提升了我的人气。不是吗,那些喜洋洋的喝着酒夹着菜的客人,都有意无意的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结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投到一个好人家,才值得你用一生去奉献。我现在,也称得上成功投胎了。从见到程力峰那一刻起,我内心深处自然而然产生一种温暖,一种亲切,一种幸福感!
我却不知,自己的想法永远跟不上现实的扑朔迷离,根,当然还是婆婆。婚后,我才知道,只要家里太平静了,她就无端生出许多旁枝末节的烦恼。
程力峰很孝顺,孝顺到愚孝了。婚后不到两个月,他竟然不顾蒸蒸日上的买卖,指使我一个人回家种地去。我心里很明白,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那点酒上,他是让我回家专心专意的侍候他妈,还以为不明白似的,来个曲意提示。我当然执反对态度,我主张让老人永久性的住在他闺女家,一来闺女不但是妈贴心的小棉袄,更因为婆婆毕竟在闺女家住多年了,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生活起居和生活习性都已习以为常,儿子固然要承担养老送终的职责,但我毕竟是个新人又是南方人,生活习惯和行为和北方人总有差距,何况我和婆婆中间跨越半个世纪的年龄差别,如果住在一起隔阂摩擦不说天天有,也是日日上演呐!所以为了家庭的和睦和谐,还是让老娘在姐姐家常住。咱也不亏待姐姐,咱不但全额负担起老娘的生活费,姐姐的侍候费用咱也照付不误。丈夫却高低不让场了,说什么养儿防老,这么一年又一年的把老娘放在闺女家,不说外人怎么看,就是老娘本人也会对我又看法的,以前是没成家可以理解,现在呢,真正是小喜鹊尾巴长了娶了媳妇忘了娘了!“你只想着你老娘,你为我想过吗?”我质问丈夫。
“你有什么想法?”
“我最讨厌的就是一天到黑围着锅台和田野转悠就是为了逃避我才选择了嫁山东。”我气鼓鼓地,“原本想跟着你在外顺顺畅畅的做买卖,谁知到头来还是憋屈在家!”
“这怎么算是憋屈在家呢?”丈夫劝解道,“家里有吃有喝的守着妈有啥不好?”
“我是要饭的吗?就你家有吃有喝呀?”
“哎呀,你就不能将就几年吗?老妈现在已经都七十多了,再怎么活还能活过咱吗?到时你照样出来接着卖服装呀。”
“看老太太那身子板,等她老了咱也天荒地老了,我出来养老吗?”
“你原来这么难吐噜呀?”丈夫显然很生气,“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俺家的事,不能由着媳妇说了算!”
大新婚的,总不能这样无休止的吵下去吧?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丈夫临走时再三叮嘱我:“咱妈心脏不好,经不起惊吓和生气;还有要注意她的营养搭配,妈爱吃海鲜,冰箱里没有了就去买,不要心痛钱;还有就是鸡蛋,千万不要买养鸡场出来的蛋,吃饲料的鸡下的蛋是没有丁点营养的,你就辛苦点,自己养几只鸡,上点心多位点玉米和蔬菜,这样下的蛋就是绿色鸡蛋了。”
因为是为他母亲,丈夫在对我交代这些话的时候,就像藏民对喇嘛的虔诚,对我则是上司对下属布置紧急任务似地。
不到一个礼拜,丈夫就回来了。一进门,不见他妈,就问老娘去哪了?我答,串门子去了。他接着就问我和婆婆相处的怎么样?久别还胜新婚呢。本就新婚的小俩口,可他进门不对我亲热也罢,却是如此无聊而繁琐的盘问。我一肚子的火气嗖嗖往头顶窜:“一天三顿好饭好菜的端到她面前,人家吃饱喝足了,不是看电视,就是在炕上躺着,再躺够了,就去串门子,还要我怎样?”
“哟,醋瓶子倒了。”丈夫到门口瞭望了一下,一把抱住我:“俺就知道俺老婆会做人,你放心,我这辈子会把你对我妈的好一一补偿给你的。”
“我太孤单了,咱要个孩子吧?”自同居他就一直采取避孕措施,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看呀,一天到黑就我和你妈俩大人,整天家里都是静悄悄的,要是有个孩子不就热闹了吗?我也不会这么孤单了。”
“急啥呀?面包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不是你的就是生了又怎么样?你别撇嘴,不是吗?我第一个闺女被她妈领走了,第二个老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走了。弄得我现在一听到孩子就打怵!”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程力峰,一块臭肉虽然能坏一锅,但不是什么都能混淆的!养只鸡还想指望他多下蛋呢,生个孩子你咋这么多想法?生孩子是我做女人的基本权利,没有孩子的生活才是残缺的!”
“我也没说就不让你生了呀?”
“那什么时候呀?”
“等等吧,反正不是现在。”
开了春儿,地里的活就陆续忙了。先是耕地,耕地是体力活,更需要男人,我要把丈夫叫回来。但婆婆就是不让叫。我问,他不回来地怎么耕?你是干么的?我不会。不会就学呗,谁天生什么都会?你在家也不挣钱,腾出时间让他在外面多挣点不好吗?
我真的好想一对一狠狠地还她几句,但想起丈夫,我到嘴边的吐沫又咽了回去。婆婆去找婶子,让她的儿子过来教我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