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政将装着骰子的碗放下,告诉大家今天就此结束,然后整理整理凌乱的衣衫,就跟着我走了。
在我们将要出门时,大概是哪个手痒的赌徒掀开了碗盖,大呼“庄家赔惨了”,夏政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夺门而逃。
我们两个边走边谈。我对他说明了我的来意,夏政问我,为什么会过来找他。
我一时间无法回答。最后只好老实交代,“我在帝都好像没什么别的朋友。”
夏政笑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我办到,“只是时间太晚,最早要到明天人家移动公司开门吧?”
我这才明白,怪自己仓促。陪了个笑脸,道一声“有劳了”。
当时,外面并不十分寒冷,我穿的也很厚,可是身体碰到衣服时,有点冷冻似的疼。我一阵瑟缩,就此告别。回到旅店里,我问老板多求了两张棉被,坐在床上加上自己那一张,一共三层裹在身上。旁边一杯蒸汽腾腾的热水,我一边吹气一边喝,被子里面就跟蒸笼一样,我大汗淋漓。
生病时最容易感伤,尤其是身旁无人陪伴,连死的心都有。我不禁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假装坚强。想着想着,眼眶都委屈得红了。我想,每一个感冒发烧的人,上辈子大概都是折翼的天shi什么的。
一身大汗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地出完,神智清醒不少,虽然仍旧虚弱,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此刻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无论满床打滚还是盖紧了被子似乎都不管用。于是,又折腾了很长时间,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勉勉强强重新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似乎睡着的只是身体,而灵魂,是游离在身体之外的。
我感觉着时间的流逝,直到手机的铃声将我唤醒。
接通之后夏政就在里面大骂,“我的大小姐,我以为你昏死过去了!”然后又告诉我,他打了不下十个电话。
我心想,原来我不是没有睡着,而是睡得太沉了。可是,那一种清醒,难道是错觉?又或者,是一个梦中的醒不来的梦。
我的脑袋暂时被搁置在空白的状态,所以我问夏政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夏政被气笑了。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要我帮忙调电话单吗?洗洗脸刷刷牙,快出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我说我的记性向来是很好的,只是这一次有一点不灵光。挂断了电话,我狠狠洗了把脸强打精神,穿上衣服就跑出旅店。
今天的夏政有一点不同。
他没穿平日里从不离身的警服,而是换了一身休闲的服装。淡蓝色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的位置有故意弄出的窟窿,上面套着米黄色羽绒服,显得干净又精神。
夏政看出了我的疑惑,提前解释道:“今天是去办正经事,穿警服不太方便。你吃饭了吗?”
我的饿劲儿早就过了,也觉不出来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所以习惯性地将头点了点,道:“我从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饿了。”
“去吃拉面吧。”
“……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吃?你们难道天天就只懂得吃拉面吗?”
夏政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早上起来该吃什么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将除了面条之外所有可以食用的食物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最后发现我最想吃肉。于是我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肉夹馍卖?我……我想吃一点面食,里面还有一点肉食。”
夏政呲开了牙,说这个好办。然后拉着我,穿过车站的一条小路,向南行走。没过一会儿便走上一条大一点的,平整一点的公路。
在对面,有很多小吃摊位,热闹极了。
恍然间,我想起小时候,跟随爹娘赶集的情景,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肚子开始恢复了饥饿。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为了庆祝这一份难得的饥饿,我要大吃一顿。
除了两个肉夹馍,我还要了一套煎饼,一碗老豆腐,一份驴肉火烧。
夏政一边吃油条就小米粥,一边眼巴巴地将我望着。在我的嘴巴塞满食物的时候,他感叹了一声,“丑丑,为什么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和你不是一个星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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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公司人满为患。
虽然移动电话发展了好多年,但仍然是一号难求。排队办业务的大有人在。夏政拿出他当片儿警那股架势,吆五喝六,带我挤进了大厅里,拍着桌子对接待小姐说要见她们的经理。
我记得有位哲人曾经说过,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
现在看来,这句话是不错的。很快,移动公司的经理像请爷一样,将夏政请进了办公室里。
直到现在,夏政才亮出了自己警察的身份,并将以太等人形容的极为可怖,关系重大。这位经理看上去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吓得腿都软了,连连说跟以太他们没有关系。
夏政连哄带吓,说我们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只要你肯合作。”
眼前这位哪还敢说别的,屁颠颠就去调单子了。
我暗暗对夏政竖起了大拇指。
夏政刚才虎目圆睁恶狠狠的架势随着一个笑容烟消云散。他道:“估计再过几年,这种吓唬人的把戏就不管用了。法制的观念每年都在提高,不像改革开放当初,只要敢吹牛,就能吃饱饭。”
我呵呵一笑,越发觉得现在真诚的夏政可爱。
二十分钟后,经理拿着几张单子回来了。一边擦汗一边说,他已经尽力了,手里这些就是巴库藏身处附近所有接打过的电话号码。但是登记的名字上,却没有找到我们说的人。
我颇为沮丧。
但夏政也没有再为难这位小经理,提点了两句,就与我离开了。
站在街头,他一边吸烟一边皱眉道:“我也想过巴库他们不会用自己的真名去办电话卡,所以这次过来没报太大的希望。丑丑,我们再想想,方法也不是只有一个。”
我哪里听得进去,恨不得现在就闯到巴库那里,找出以太来问个究竟。
旋即叹了口气,果然,像上次街头偶遇那种狗血的情节,不是每次都会恰如其分地出现在生活里。
毕竟,生活是生活,用不着那么狗血淋头。
夏政忽然道:“丑丑,我还要回去上班,前不久差点丢掉了饭碗,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用人的时候找我,我一定帮忙。就算办不到的事情,也会尽我所能。”
最后,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道:“今天的事情,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那一瞬间,我很感动。
原来流氓也有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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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着无比糟糕的,一筹莫展的情绪找到了司马动。
听说,他现在跟王小帅的关系闹得很僵。因为两个人原来是非常亲密的合作伙伴,所以很多生意纠缠在一起,一旦闹了麻烦,就很难搞定。
彼此不予方便,各种单子一拖再拖。
我的心情是低落,不过我看司马动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有点后悔,若不是在娜娜的葬礼上,我当着那么多人掉王小帅的脸子,也许眼前棘手的问题都不会发生。
没把自己当外人,我一屁股就坐进了沙发里,眼睛半开半合,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一点僵。最后还是由我先开了口。
“动少,现在生意遇到困难了吧?都怪我……”
司马动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为我端来一杯水,“别这么说丑丑,眼前的难关就算没有你推波助澜,也会出现。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会省去许多麻烦。我跟王小帅算是杠上了,他现在四处寻找盟友,目的就是为了将我赶出帝都,那么许多利润丰厚的生意就都是他的了。”
我无心听他的生意经,问道:“现在查到王小帅为什么要对付你了吗?”
司马动茫然摇头,“还不知道。我跟小帅向来情如兄弟,虽然我在帝都的势力最大,但有我的肉吃,就绝对少不了他一口肥腻的汤。这几年,王小帅从我身上捞到不少好处。我自问没亏待过他。”
顿了顿,又道:“现在的麻烦是曾经没有遇到过的。前面是江湖的神偷门,后面是知根知底的王小帅,两方都很难对付。我的朋友、生意伙伴,都成了墙头草,估计我跟王小帅没有分出明显的胜负来时,他们不会表态引火烧身的。哼,依我看,王小帅一定是找到了什么强有力的后台,不然也没那么硬气,他手底下有什么玩意儿,我会不知道?丑丑,我断定,那天他去香山见的那个神秘的人物,一定是王小帅的靠山了。”
“就算知道又有什么法子?”
“不如……”司马动语气跟进,“你试着去找杜老先生谈一谈,请他出面对付神偷门……?”
“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粘着不放有意思吗?”许是因为身体难过的缘故,我的语气不善,“你这个人,原来的那一份英雄气概哪里去了?现在畏首畏尾,像个三年不出家门的娘们。你真让我失望!”
“啪”地一声,司马动手中的水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