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已是摆好,酒水也已经满上了,每人都是面露肃色显得极是尊敬。这时,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师爷满面惨白的走了进来,这一路的逃亡可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文弱的他身体本就不强健,能熬过这一关已算是大幸了。
“师爷,您快请坐。”几个衙司赶紧上前,很是亲热的扶着他坐到了次位上。
“没事吧。”刘品阳亲自为他摆正了碗筷,关切的询问了一声。
“没,没事。”师爷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想想逃亡的这一路还是心有余悸,难免唏嘘:“刘大人啊,学生这一辈子的生活都过得循规蹈矩的,第一次碰上这么惊险的事情,不怕您笑话,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我都双腿发软一个劲的哆嗦。”
“师爷是文人,那是自然。”旁边有衙司善心的安慰道:“师爷与张大人都是文人之身,虽无一身之勇却有满心之谋,论起胆认比我等也不差,师爷又何出此言呢。”
“呵呵。”师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或许被这群人这么个夸法他也没想到。
“可惜了,还没张大人的消息。”刘品阳握着酒杯,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这次西南之行,若非是张大人有勇有谋的话,恐怕我顺天府的人马都有去无回了。眼下张大人行踪未明,我等实在是心忧啊。”
“是啊,大人说他会先去河边等我们的。”师爷忧心忡忡,又满面景仰的说:“不是学生自夸,我看过的官也不少了。有几个能和大人那样临危不乱,都说是文人傲骨,张大人可不只是傲骨,更有一身的铁骨。”
“放心吧,张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众衙司安慰着,但面色又都有些苦涩。
那日血战之前,张百林已经带话说他暗地里为众人准备了从怒江脱身的船只,他自己会在那里等顺天府的人一起跑。可当日到了江边一看,船是足够,却又找不到他的身影。
当日事态严重,身后是数万追杀而来的援军,刘品阳和陆昂根本没办法等他。只能带着师爷兵分几路的逃亡,眼下到了安全的地方却没有张百林的消息,他们心里也很是焦急。
师爷坐下后,不好意思的受了众人敬的一杯酒,这才徐徐道来:
那几日张大人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偶尔会和一些人接触,他也不知道张大人到底在干什么。想来以官家明哲保身的做法,竟然为顺天府指了路,那张百林大可跑到一边躲起来,彻底的撇清与顺天府的关系。
那几日师爷其实收拾好了盘缠,准备和张百林一起出逃了,因为在那种局势下顺天府动手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哪怕是抢了尸也是无路可逃,想度过波浪涛天的怒江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不过事情峰回路转,就在顺天府的人马要动手的那一刻,张百林兴奋异常的带了一些看起来是汉人的家伙回来。师爷虽然困惑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把腰牌和纸条一起交给了刘品阳,为他们指明了逃生的路线。
当时的西南对汉家何等的忌讳,强如顺天府潜入后都是寸步难行,想找些船接应他们逃跑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刘品阳当时的想法已经很是激进了,那就是抢到尸直接投江也行,哪怕是死得一干二净也要把世子的尸身送回京城。
万没想到,那当口上张百林居然调来了数十只小舟,有了那些破破烂烂的小船顺天府的人马才得以逃出生天。
“这个,张大人说了,他骗了成国公府的人。”师爷尴尬的笑着。
张百林和他说过,他暗地里已经联系了成国公府的一些旧臣,和那些杨家之人说顺天府来西南是为了救身陷苗寨的成国公。计划是拿住了龙池为要挟,逼迫苗家用成国公来交换,他游说了很久成国公府的人这才同意冒着风险为顺天府调集那么多的小船。
“想来蛛丝马迹一查很容易就水落石出,成国公府的人就惨了。”众衙司顿时有些沉吟,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深信不疑的他们还是觉得会拖累了成国公。
“别再想了,这些事我们也没办法管了。”一旁的刘品阳一看气氛有些消沉,思索了一阵赶紧叮嘱道:“这事只能师爷和我们知道,张大人那是权衡之计无奈为之,算不得是阴谋诡计。最重要的是大家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能泄露半点风声,要是被杨家的人知道我们利用了身处险境的成国公,不只是顺天府丢了面子,连王爷在朝堂上都抬不起头做人。”“是。”众人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下是满面肃然的点了点头。
第336章奇怪的村子
山高林密,河道交错,人生地不熟,仓皇的逃串间已脱离了前往黔中的路线,偏向了东南,可以说是彻底迷了路。
几叶扁舟,在河道上撞击着水下的礁石,捆绑的绳锁磨蹭开毛。整个船身已是松松散散,船底开始有渗水的现象。
到了一片低洼的河床时,松散的小船终于支撑不住散架了。船上疲惫不堪的人落入了水中,好在这些人水性都不错,再加上旁边还有十多个伙伴聚集,马上将他们救起拖到了河岸上。
这些人神色谨慎,上了岸也不敢停留匆忙的躲进了岸旁的树林里。一个个是灰头土脸狼狈至极,陆昂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妈的,这群蛮猴子,冤魂不散的追了我们那么多天,要是往日的话老子早把他们砍了。”
十多个手下气喘吁吁的躺在草地上,这会一个个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沉默一片没有回应,这让陆昂多少有些尴尬但也没法去责怪。
十多人原地休息了一下,深怕耽误时间会被苗家的人追上,赶紧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朝树林深处走去。走了没一阵就看见前边有一片小村庄,村庄里的炊烟升起,似乎处处都在做饭但那烟的味道又特别的奇怪。
“大人,好像是在烧瓷。”其中一人细闻了一下,顿时是满面的困惑。
站于半山坡上看去,这小村很是崭新,大概两三百户的样子,家家户户的房子似乎都是一些小的作坊。村里到处可以看见烧造陶瓷所用的细土堆,每家每户的窑子都有烟冒出,这似乎是一个以烧瓷为生的村庄。
可若是如此,烟熏火燎下房屋该很是黑旧才对,但这些房子似乎都是新建的,一个个崭新得有些过头了。寻常的民间少有这样的景象,哪怕是朝廷迁徙百姓也不会建这么新的房子。
“不管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吃的。”陆昂几乎饿疯了,这会想都不想就朝着村子走去,其他人一看也没空再警惕赶紧跟了上去。毕竟这小村看起来是汉人的村庄,想来也该逃出了苗家的地盘。
村口十多个孩子在玩耍,几个老妇人坐在一旁慈爱的看着他们,老妇人们晒着太阳说说笑笑,但又认真的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安宁而又舒适,这种平常不过的和谐让人一看就为之动容。
“几位老人家。”陆昂一看心里舒服了许多,上前询问的时候口气也没那么居高临下:“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哪的地界。”
进村之前,众人找了个水边把身上和兵器上的血都洗了洗,又把兵器伪装成货物一样的集中起来。否则的话光是在河道上拼杀留下的血迹就足够把这些平民百姓吓坏,容易被他们看成是杀人越货的匪人。
“这呀,浙江界咯,不过离省界很近。”几位老妇人慈祥的笑着,一看陆昂众人狼狈的模样马上关切的问道:“几位客人,看你们这样是行船遇到了意外么?”
“是,我与兄弟们都是行船走商。”陆昂灵机一动,立刻苦着脸说:“我们本是北方人士,运了一些药材想到黔中贩卖,可走水路的时候走错到了西南,一船的货物都被暴民哄抢干净,我们兄弟几个命大这才逃了出来。”
“都是可怜人纳。”老妇人们唏嘘着,西南暴乱她们也有耳闻,这会倒也没有怀疑。
“老人家,我们想讨点吃的,可以么?”陆昂的态度很是谦虚,手下们感觉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多问,毕竟往常的时候,陆大人性子火暴说话可没这么温和。
“使得,来来。”老人心善,听了陆昂的话也不疑有他,赶紧带着陆昂一行进了村。
果然,这村子聚集的都是烧陶瓷的工匠,作坊内忙碌的工人一个个是灰头土脸,但他们待人和善见了外乡人虽是好奇但还是友好的打了声招呼。一听这些人是行船被劫立刻是唏嘘不已,关切的安慰几声。
这村子很奇怪,看不见任何类似于祠堂之类的东西,四周的房子很新。全村走来唯有一座庙宇还在建,那庙宇看着规模应该很大,建造的材料不是很金贵但做工都很考究,在那干活的工人一个个显得是热情无比,做起工来更是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的马虎。
一路走来众人更是疑惑,这村子就像是新冒出来的一样,实在是怪。
村后一座四马拖车样式的院子内,还没等走近就闻见了一阵米饭的香味。老妇人刚将后门打开,门内就传来了一声笑骂:“又是哪个饿鬼活干多了啊,这都没到吃饭的点就先来了,告诉你,想吃饭乖乖的等着。”
院子就是一个大厨房,有十多个中年男女在忙活着,有的在洗菜有的杀鱼,干活时还说说笑笑的挤是热闹。为首的厨子很是高大,一看老妇人领着那么多陌生人顿时是楞了楞,马上又善意的笑了起来:“陈婆子,这是咱们新的乡亲?”
“瞧你说的,这几位是客人,可不是咱这样的苦命人。”老妇人瞪了他一眼,马上把陆昂编造的那套话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