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战场,无数妖兽汹涌而至,密密麻麻地冲向山顶。
“大人!”一头水生妖兽冲着领头的人鱼大喊,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妖兽的眉眼间充满了异样的狂热,“羽族有妖兽传来消息说明,埃尔维深受重伤,并且瞎了一只眼睛。”
至于被呼喊的对象,莱亚的表现也就只是不以为然的点头示意,而后说道:“羽族女王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我才要质疑,她坐在王位上的数百年,是不是全都被龙族给吃掉了。”
说着,人鱼一脚踹向了那个距离自己很近的水生妖兽:“离我远一点,你身上的腥臭味都传过来了,难道闻不见吗?”
“明明变成了人类,却连人类的嗅觉都没有吗?”
“要真是这样,我可不介意把你的鼻子割下来喂鱼。”莱亚说话间连看都没看那只妖兽一眼,注意力全都在山顶逐渐汇集的龙身上。
龙种从来都没有愧对过自己的原形。
他们体型庞大,数十头龙汇聚在一起,就能制造出遮天蔽日的效果。
而以往三族战场上,龙族也一直都是行走的绞肉机。
很多时候,掌控着水族的莱亚,对巨龙都有着头痛的感官。
打不过,赢不了,还不能放任对方在战场中肆虐。否则大量死亡的普通士兵,最终只会在巨龙的攻势下成为一滩烂泥。
而一旦选择派兵牵制,这群会飞的龙,又总是对水生妖兽做出拍拍屁股,而后潇洒离去之举。
这些对于掌权者来说,固然头疼,但真正让莱亚想要不顾一切联合羽族王族灭掉龙族的原因,还是在于埃尔维从来都没有给到他应有的尊重。
无论是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限制行动,还是后来交换利益,那些都像是将他的尊严践踏在脚底。这对于一个尊严至上,而且本身就心境扭曲的人鱼来说,埃尔维只有死亡,才能换来他的心情平复。
而此时他身旁的那个狂热妖兽,却毫不在乎他口头的打压和鄙视,径直说道:“割鼻子这种小事,待此次战事结束后我会自己行动。”
“现在最重要的是,优先截杀埃尔维。埃尔维·贝西墨一定要死在这里,如果让她逃离,那我们的这次行动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她必须死在这里。但她的死亡,应该由莱亚大人亲自动手。”
这妖兽就像是完全没有自尊一样的说道:“就算巨龙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但想来她也有着还没有被抛出的底牌。我的建议是,我作为先锋出场,将埃尔维的底牌全部逼出来以后,莱亚大人再亲自将她斩杀。”
“只有这样,才能一解大人此前被粗暴无脑的巨龙打压的愤怒之心。”
莱亚原先心情还好,听那妖兽解说时,甚至还是想到了埃尔维跪地求饶的场面。可奈何那妖兽说完后续,额外添加的多嘴之言,使得人鱼不给任何反应时机,直接抬手,一巴掌照脸抽了上去。
莱亚冷笑:“既然你觉得你的想法很好,那现在就给我好好实施,要是出现了意外,你也别把自己的鼻子割掉了,干脆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割掉。”
妖兽听闻,不仅没有不满,还不满脸兴奋地向着山顶巨龙的方向冲去。
有知道他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妖兽冲莱亚奉承道:“王的实力不浅,虽然比不上莱亚大人,但胜在王对大人忠心耿耿,此次行动一定会将埃尔维的底牌全部抽出,好让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那头龙。”
“忠心?忠心有什么用?向我宣誓忠心的妖兽不只凡几,没有能力,你们也就只能打着忠心的旗号。”莱亚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凑上来的妖兽。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苏利身边的那些人类,以及以往战场上跟在埃尔维身边,尽心尽力防止杂兵扰乱她战斗的维克托莉娅,莱亚就莫名觉得自己身边的妖兽全是废物。
但就算这些妖兽全都是废物,他也可以废物利用。
“你们,全部都给我往上冲。”莱亚直接指挥着妖兽往山顶冲去,“本次作战的目的是杀死每一头出现在你们眼前的龙。”
“至于埃尔维……王既然已经行动,那就把那头巨龙的底牌全都交给他好了,我相信他会为我献上胜利,以及一头再无反抗能力的巨龙。”
“哈,哈哈哈哈哈!”莱亚仰头看向两军之间不断发起进攻的妖兽们。
残肢和鲜血四散的画面,在他看来再熟悉不过,而每一头死去的龙,在他眼里都成为了理所应当的荣誉。
至于己方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一的结局,在莱亚眼里,实力低下的妖兽本来就是炮灰。
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像蚂蚁扑象一样,不断付出生命的代价,用于牵制巨龙。而后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龙,再无反抗之力,只能死在蚂蚁扑象的恶劣之景中。
维克托莉娅成功从丘陵区域赶回山巅,抬眼看到的就是变作原形,一只眼睛鲜血淋漓无法睁开,且身旁还有一只不算高大的水生妖兽,不断对埃尔维眼部的伤口进行骚扰战的场面。
黑龙怒不可遏,当即咆哮道:“该死的废物人鱼,永远都不敢来到正面战场。”
“就知道派些废物东西。莱亚永远都不会明白深陷废物中心的他,本质也只是一个稍微强大一点的大废物而已。哈!恶心肮脏的鱼类。”
本来还与埃尔维愉快对战的水生妖兽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
早已经被驯化的鱼类,无需拥有思考能力。他就像是机械一样,在遇见固定代码,固定台词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莱亚需要的反应。
就算此时的人鱼并不在跟前,也看不到他换了对手后,不顾一切以伤换伤的打法。
这妖兽也能保持暴怒的回应:“莱亚大人又怎么是你能侮辱的,区区一头龙而已!”
维克托莉娅的利爪在那妖兽躲避不及的过程中,直接拧断了他的鱼鳍。
“你口中的区区一头龙,马上就要将你杀死!”
场面一度混乱。
双方妖兽不断发起冲锋,太阳越升越高,从宏观角度上来看,这一切似乎都只发生在了一个微小的角落。
可事实上,这场战局,却被各方接连关注。
龙族领地附近的丘陵地区。
苏利为阿狄森包扎好了伤口。
但与其说包扎,苏利实质上不过是往他身上撒了一些治愈药剂。
此前在他们来到妖兽社会的时候,卡斯特给每个人都配了炼金道具,就算是苏利也不例外。
至于无法利用元素打开炼金道具什么的,卡斯特当初的说法是:“您可以打不开,但您不能没有。”
索性那时准备妥帖的物资,在此时与渡鸦相遇后,都能被后者打开。
阿狄森也在这份先见之明中被救了下来。
不过蝴蝶精却仍有质疑:“帮助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埃尔维之前既然没有表现出想要杀了你的迹象,那我也不觉得她在表明这种态度后,还会对你下手。”
“什么意思?”苏利奇怪,“埃尔维此前有杀过和她血脉相同的妖兽吗?”
“别告诉我你从来都不知道。”阿狄森语气嘲讽,“要知道,对于那头龙来说,所有和她有着相同血脉的人类,都是她的压力源泉。”
“她畏惧每一个有着和她相同血脉的人类转化成功,恐惧着他们的成长,无时无刻地担忧与她相同血脉的人类转化成功后,与她实力并列,甚至远远超过。”
“也因为这种心态,埃尔维才会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只培养出了维克托莉娅一位亲信吧。”
阿狄森似乎是在尝试以八卦的方式交流信息,用以缓解伤口愈合的痛麻感。
蝴蝶精继续说道:“不过用培养出多位亲信的可能性,换来一个维克托莉娅也不算亏。”
“黑龙可是龙族里也少有的强大战力,据说在好几百年前,就已没有继续留存下来的血脉。现今存活的黑龙就只有维克托莉娅一只,而且有小道消息说明,维克托莉娅之所以那么服从埃尔维,就是因为那只黑龙是被埃尔维给孵出来的。”
苏利沉默地看了阿狄森一眼,在后者被这个眼神看得莫名难受,犹如蛆虫一般扭动起来时,苏利说道:“我以为你更应该在乎自己。”
“临死之前就算要说些事,我也不觉得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是什么好拿出来讲给别人听的故事。”阿狄森难耐的扭动着。
伤口快速恢复,可比那种浑身血肉模糊还要难挨。
“还是说,你有什么想要主动了解探究的部分情报?”
“和女王相关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当然,我希望你在之后的日子里,不要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这部分情报是我透露的信息。”阿狄森眼神迷蒙,但这种迷蒙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表象。
实际上,他巴不得身份不明的苏利,能尽可能地得知更多与女王相关的情报。
“想要了解什么?问吧。”
阿狄森由衷地期待着,有更多的混乱出现。
至少他一想到自己被派出来执行有很大可能性会死的任务,而女王却坐在女王宫,位于后方,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阿狄森就莫名难受起来。
“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苏利用绷带将他裸露出来的伤口裹严实了以后,还在上面扎了个死结,
少年说道:“无论是羽族女王,还是巨龙和黑龙之间的故事,这些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苏利拍了拍手,撑着渡鸦的身体站起来后,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相反,我现在真正想要知道的,反而是和你相关的东西。”
就像是观察者观察鱼缸里的鱼,尽管所有妖兽都是非人,非人与非人之间的特质,也截然不同。
阿狄森愣住了。
逆着晨光的少年面目,在这光芒中不甚清晰,阿狄森本不应该看清楚那双绿色的眼眸究竟有多么无情,但事实上,蝴蝶精就是看清,那双碧绿如森林湖泊的瞳仁之中,没有倒映出他一丝一毫的身影。
“……可你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对我有什么关注。”
这话说出口后,阿狄森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今天才见了第一面的,未转化成妖兽的人类说那么多。
他低头笑了笑,又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好了,只要你不说那些消息是我说出去的,无论你问什么,又打算用那些情报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苏利却没有和他继续说话。
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是这只蝴蝶精对于妖兽的看法而已。
但这种东西,在这只妖兽没有明确认知之前,问了也是白问。
人总不能要求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厌世,并伪装成自己很爱这个世界的人,去明确地剖析自己伪装之下的深层内心。
那很残忍。
不过有一点苏利突然发现。
此前妖兽表现出来的,大多数妖兽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自杀之说,却有实事。
但这没有任何衍生价值的情报,暂时不足以让苏利将其纳入局面的考虑范围。
阿狄森后来又连着追问了他好几句,问他为什么不问问题。
少年烦了,也懒得应付一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病的蝴蝶精,干脆直说:“我不打算揭穿一个,被叫醒了以后,却仍然沉溺于在梦中的人。”
阿狄森之后再不发一言。
他有一种莫名的,被看穿了的感觉。
区区一个人类……
但就是这样一个区区的人类,却仿佛看见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埋怨和憎恨,以及从来都未曾言出于口的……傲慢。
阿狄森对羽族没有认同感。
这跟生活在佣兵之城的佣兵们,对阿米克比没有认同感的相似度很高。
不同的是,人类不会忽视同为人类的同族,阿狄森却毫不在乎羽族。
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平时应付活着,战乱时将就生存。
没有向上的动力,也没有向下的意志力。
犹如浮萍,随波逐流。
又时时刻刻立于死亡的边缘……
就算下一秒他拿出一把刀子直接贯穿自己的喉咙,苏利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埃尔维是妖兽,莱亚也是妖兽,阿狄森这样的人同样也是妖兽。
前者骄傲于自己是强大的巨龙;人鱼利用时间所储备的一切,玩弄整个水族;阿狄森这样的,却是时刻想死,又不敢对自己动刀。
“我有时候都会迷茫,妖兽究竟是不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畜生。”苏利咳嗽了一声,内脏抽抽地疼。
罗塔郡的一切仍然可以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埃尔维吞噬阿狄森残肢的画面,也同样近在眼前。
这个社会扭曲畸形到让苏利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竟然该死的美好。
在需要动用肢体暴力给自己打醒之前,苏利果断说道:“我们回罗塔郡和艾格伯特会合吧。”
“这场战局的结果再明显不过,埃尔维不会死,维克托莉娅是死是活,又取决于埃尔维是否会选择强硬挽留。”
“而我们存在这里,对于水族进攻龙族的局面而言,没有任何支持或是扭转之力……”
突如其来的行动目的,渡鸦却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他还是说道:“但我们并不知道罗塔郡所在方位。”
“我们不知道无所谓,阿狄森知道就行。”苏利将目光放在了蝴蝶精身上。
后者还没有从那种复杂的心态中回过神来,就看到那少年对他说:“用了那么多药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命,如果连带路都做不到……说真的,妖兽社会有吃蝴蝶的种族吗?不过看埃尔维那不挑嘴的样子,也许碾成了碎肉以后,任何一族都可以去吃?”
阿狄森冷汗都下来了:“别说这种恐怖故事啊,在我还是人类期间,可没听过会有吟游诗人讲这种血腥故事。”
“这样做一定会被酒馆老板赶走的吧……”
“我还以为自从变成了妖兽以后,没有几个妖兽会仍然坚守,那在漫长岁月中,不值一提的人类记忆。”苏利原本还算活泼的语气,霎时变得沉重。
阿狄森嚅嚅不语。
“好了,现在我们该向着罗塔郡所在的方向出发了。而且我们的时间也并不算多,将现今所取得的情报告知艾格他们之后,我们还得离开罗塔郡,那可不是我这种人类可以当做安全区使用的地方。”
渡鸦不在乎那细微的自嘲,只说:“埃尔维逃脱了这次危机,之后就算有可能将我们重新抓捕,但这个速度应该也不会太快。”
“大量死亡的妖兽,总归需要一点点处理后事的时间。”渡鸦的思考方式越来越贴近人类。
“这样想你可就大错特错了。”阿狄森总是孜孜不倦地想要插入话题。
苏利没理他,却不忘告知渡鸦:“对于妖兽来说,时间对于他们的概念,并不会因为他们不再是人类,而变得拉长许多。”
“天生地养的长生种,或许对于时间没有什么明显认知,但寿命并不算长的人类,却总是能清楚地记住春夏秋冬的所有变化。”
“何况对于埃尔维来说,耗费大量的时间处理其他同族死后的事务,是最没有必要的情况。她真正会做的,一定是将我的底牌掀翻。”苏利说话间,渡鸦变成了原形,示意少年爬上他的背。
苏利随之而动,口头上仍然补充说明:“别忘记了,埃尔维瞎掉的一只眼睛就是我亲手所做。或许那只眼睛之后会有所恢复,但我想,被贯穿了的眼球,就算能恢复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
“巨龙一定会选择报复的,而暴露出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成为了明显可以预测之事。”
“而且——对于陷入围攻局面,定将损失巨大的龙族来说,又有什么可以比将仇恨转移至外界要来的简单便捷?”
苏利趴在渡鸦的背上,用脸蹭了蹭他的背羽。
旁边艰难煽动翅膀的阿狄森,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苏利告诉渡鸦:“在之后的日子里,埃尔维所能想到的为战后龙族回血的最便捷方式,一定是选择抓捕我。”
“真不想相信,我这个几乎被所有人类评价成废物的家伙,在妖兽社会的日后中,会成为掀起各族争抢热潮的中心人物。”苏利翻过了身,面向天空。
少年一手抬起,掌心对着高高悬挂的太阳,眼睛顺着指缝观望蓝天。
渡鸦一边飞一边回复:“别担心,只要没有被埃尔维抓住直接杀死,我变强的速度,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并不会慢到哪里去。”
“我会保护好你的,也许不只是我……艾格他们,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从而做到为你撑腰。”
“何况经由埃尔维之口说出来的真相,反而会更大程度地扩大你身份牌的价值才对。”渡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自己说,终究是被动的选择。而巨龙的主动透露,尽管会将你置放于漩涡之中,但这也会天然让你处于一个不会被杀死的位置上。”
越发高升的太阳,让一切晦暗无处遁藏。
苏利的心情,也逐渐被高空的风吹得平静。
阿狄森又指了一段路程之后,用略有些犹豫的口吻说道:“所以说,那个身份到底是什么?”
“而且我连你们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想想才突然发现,我为什么非要跟着你们走。就算要报答救命之恩,妖兽也没有必要非去遵守人类的习性才对,我明明可以选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回去向女王诉职。”
阿狄森越说越怀疑人生。
他不断地用奇怪的眼神撇向苏利,试图用这个举动,给少年制造出一些能放过他的压力。
但蝴蝶精显然想太多。
苏利躺在渡鸦的后背上,昏昏欲睡,却不忘回答阿狄森的问题。
“身份?用专业名词去说的话……我可找不到适配的专业名词。但如果用白话解释,那我的身份,大概就是纯种人类吧。”
“血液里没有混合任何妖兽血脉的那种。”
“据埃尔维话里的含义衍生之说,我的价值是成年以后成为种马,不断地为妖兽提供基因,而后让他们能大量繁衍后代。”
“新生下来包含着人类和妖兽血脉的幼崽,可以零损耗地直接被转化成妖兽,不必像罗塔郡里那些身上混杂着多种妖兽血脉的觉醒者一样,被转化成妖兽时,总是因为血脉驳杂的原因,存在着高居不下的死亡率。”
苏利评价自己种马的价值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态度无限等同于人类围观《人与自然》春季限定栏目。
阿狄森却一瞬间忘记煽动翅膀……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纯种人类!真是见鬼,往前推5000年都没有这种人类出现了吧。你是什么被冰冻在冰块里的活化石吗?”阿狄森整只蝴蝶身上被挂满了问号。
“你礼貌吗?”苏利一脸无语。
“你总要理解一下我过于震惊的内心。”阿狄森不断比画着自己人类的手掌,这会儿他背上的翅膀重新恢复了振动。
苏利有时都分不清,妖兽人类形态时的妖兽特征,是刻意保留,还是说翅膀一类真的不是人形的手掌……?
说着,通宵的困倦使得成长期的苏利无法长久保持清醒,此时已经在渡鸦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阿狄森丝毫没有苏利睡过去的认人知,自顾自地说道:“假使你所说无误,那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与你的推测**不离十。”
他自己还嘟囔了一句:“虽然我更想用‘别无一致’这种说法,但总觉得过于傲慢了。”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苏利已经睡着。
过于旺盛的倾诉欲最后只能展露给渡鸦,阿狄森又道:“这孩子就像是一个可以在短期内大批量制造出战斗军团的怪物,一旦他的身份价值被暴露出去了,整个妖兽社会都会为他疯狂。”
“尤其是现在这个阶段。”阿狄森似乎指代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深入,只是说道:“真没想到我竟然那么轻松就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渡鸦按捺不住想要嘴阿狄森的心思,明知道苏利已经睡着,小嘴还叭叭个不停,是真的有些欠揍了。
渡鸦很怀念那些时日里大管家艾格伯特在身边的日子,尽管艾格伯特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伴随着同样不太正常的思维,渡鸦冷漠说道:“演得过于虚假,以至于你的震惊浮夸的就像是你脸上浮于表面的油脂。”
阿狄森:………………
“你明明没有对这件事有任何深层想法,又何必表现出过于震惊的姿态。”
阿狄森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后他才说:“……可只要是妖兽,都应该对这件事感到震惊才对。”
“没有人会忽视这个孩子的价值,不是吗?”
渡鸦嘴他:“当然不是。”
“至少我从来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震惊的。”
“与其震惊这个,我更关注的是,刚才苏利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渡鸦重复了一遍:“‘我不打算揭穿一个,被叫醒了以后,却仍然沉溺于在梦中的人。’”
“可以告诉我,你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吗?”
阿狄森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若非当事人,正常人都没有办法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过于深入的感悟吧。
本想观察渡鸦的表情,判断他是否一定要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结果阿狄森阿狄森扭头一看,才发现乌鸦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痕迹。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成渡鸦毫不在乎阿狄森是否会说出答案。
蝴蝶精一时难耐,干脆反问:“那你又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呢?”
这个反问,为从未做过阅读理解的妖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句话很好理解,不是吗?你所有希望告知我们与羽族女王相关情报的举动,都是希望羽族女王遭受到痛彻心扉的苦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理解你所遭遇的一切。”
“但尽管你有着这种心态,本质上也没有对女王做出任何敌对之态。你在骗自己,大脑无数次地告诉你,你渴望看到女王遭遇一切你曾经遭受过的不幸,但你的意识又在告诉你,作为臣下,你不应该对女王的命令和指使有任何不满之心。”
“你不接受你的自我,又一再忽略本我的需求。明明清楚自己的态度,却始终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苏利看穿了这些,点明了这些,你还仍然是那样一副‘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开玩笑了’‘这可一点都不好笑’的无辜嘴脸。”
“他除了那样说,又还能做什么呢。”
假如说艾格伯特学会的是如何凭借着苏利的逻辑,去了解更多,确定更多边缘信息,好探索水下冰山的另一面,那渡鸦学会的就是如何一眼看穿另一个人。
阿狄森真的是一个再麻烦不过的蝴蝶精了。
渡鸦加快了飞翔的速度,志在之后的路程里不再和他进行任何对话。
苏利需要休息,想死又不敢死的阿狄森……
渡鸦觉得,这个人就很适合和艾格伯特待在一块。
起码艾格伯特给人洗脑的能力,渡鸦从没见过比他还要出色的人,当然,也包括妖兽。
罗塔郡很快就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巨龙领地的埃尔维,也终究到了抉择的边缘。
莱亚控制的水族之王,尽管那头妖兽在他面前就像是狗一样卑微可笑,可实力上那头妖兽也确实具备一位王的资格。
面对重伤的埃尔维,那头水生妖兽或许还需要保持着相对的警惕之心,不断地进行骚扰战,好加深埃尔维那难以愈合的伤势。
但面对维克托莉娅的时候,那些小心和谨慎就全都成了笑话。
没有必要。
面对黑龙他根本没有必要那么谨慎。
水族之所以能这么扭曲,却还没有被擅长阴谋,也擅长正面作战的兽族吞并,就在于他们的战斗方式也很脏。
元素的阶级,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实力相等的情况下,水族妖兽大多都能对实力相等的对手的血液下手。
不管是逆流还是停止流动,只要血液仍然是血液,就注定了水生妖兽会对其存在着影响力。
而维克托莉娅想要隔绝这部分影响力,就必然需要大量的元素隔离在身侧,防止被水元素影响。
而一旦她做出这种举动,用于攻击的力量就会大幅度消减。
这点对于她来说是弊端,可对于水生妖兽来说,显然是战局的有利化。
维克托莉娅在这种被压制的对局中,没一会儿就已经身受重伤。
埃尔维当然可以选择接下这个恶心人的对手,让维克托莉娅摆脱这种局面,可一旦让黑龙脱离对对手的牵制,埃尔维又如何能在莱亚和水族之王的共同牵制下,确保自己还能活下命来呢?
莱亚想要她死,埃尔维再清楚不过。
面对这样的局面,埃尔维心里不是不恨。
她甚至在想,假使自己的眼睛没有瞎掉一只,莱亚和水族之王都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对她下手。
这一切都怪苏利!
可就算存在这种想法,埃尔维也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明面上苏利仍然是此前埃尔维赋予的,具备着龙族血脉的龙嗣。
而且还是与她身上的龙族血脉同出一源的龙嗣。
知道了埃尔维不止一次的杀死过和她有着相同血脉的人类,那对于其他龙来说,苏利作为龙嗣却仍然存活,本身就是只此一例。
维克托莉娅又如何能对这个被埃尔维偏爱的少年,有极为明显的防备呢?
谁都没有预料到。
所以埃尔维的眼睛瞎了。
这简直再讽刺不过。
身受重伤,敌人在自家领地不断肆虐,耗费多年培养的亲信的生命,又在自己的取舍之间……
巨龙能做什么?
埃尔维·贝西墨又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马上就要有了答案。
莱亚嘲讽地看着埃尔维:“那样屈辱折磨我的时候,你有想过你也会有今天吗?”
“混乱破败,被燃烧成废墟,破败成垃圾堆的领地。大量死亡的同族,被羽族女王排斥,被整个羽族隔阂的现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莱亚张狂地大笑,“光是想到这件事,我就高兴得血液沸腾。”
“巨龙又怎么样!在一百多年的时光里,只要一深入战场,就被水族和兽族忌惮又怎么样,对于羽族女王来说,你可不是维持羽族荣耀的必备品,而是拖累女王掌控权力的阻碍啊……”
“蠢货。”莱亚一瞬间收敛了全部的笑意。
“既然在最初没有想着争权夺利,那也就不要在后来仗着自己的力量,以为什么都非你不可。”莱亚绞尽脑汁地嘲讽。
他乐于看到埃尔维身上存在一切极端的负面情绪,无论是憎恨还是怨毒。
但埃尔维却只是冷笑。
“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吗?”
“与其说当初你和巴萨罗穆合作来狙杀我,不如说是那头独角兽让你不得不和他联合着一起来杀我吧。”
“我是蠢货?你觉得你又是什么!一个连族人舍命相护都做不到的丑陋人鱼,你也就只能带着你□□了那么多年的狗,在我重伤时耀武扬威。难不成你觉得,经过多番车轮战给我打出重伤消耗以后,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我了吗?”
“别搞笑了!”
埃尔维手上的攻击从未间断过,无论是为了缓解其他巨龙的压力,还是针对莱亚的攻势。
龙终究是龙。
永远都不是一头人鱼可以轻易掌控的。
同时,埃尔维很庆幸将力量压缩到极致,骤然爆发的攻击方式是苏利带来的。
尽管是瞎了一只眼睛才带来的结论——
但这种攻击方式,没见过的不只是她。
人鱼只会更加茫然。
大量的风元素从埃尔维的身体内散发,那些元素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不断挤压,直至它们在空气中凝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压缩风元素球。
常理上,这种攻击方式就像是莱亚惯用的水弹一样,最多也只是一招aoe大型伤害技能。
可事实上,在莱亚做好用水幕抵挡之时,那些凝结在埃尔维周围的高密度风元素球,就像是一颗又一颗炸弹一样。
被对风元素有着极致掌控力的巨龙操作,而后,以埃尔维与维克托莉娅为中心,隔离出水生妖兽和其他巨龙之间的隔离带,最终,在莱亚以为理所当然能挡下的“风弹”中,在触碰到人鱼竖起的屏障前,直接隔空爆炸。
那一瞬间,爆炸带来的伤害,除了水生妖兽的大量死亡之外,还有着一整座山头的轰然倒塌。
巨石接连不断地向下滚落,高空之上的山脉,本身就属于会飞的龙,逆流而上的水生妖兽又算得了什么?
埃尔维化作人形,她闭着被子弹贯穿了的那只眼,远远遥望着一瞬间气急败坏的莱亚,巨龙冷笑着说:“今天?我的今天就是你注定会遭遇的明天!只要我不死,你这条人鱼,就永远卑微!”
视线里,莱亚气急败坏恨不得跳脚的模样只持续了几秒钟,稍后他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狂喜笑容。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埃尔维对危险的反应能力爆发出来,并控制着躯体给出明显反应之前,此前一直在玩弄维克托莉娅的水族之王,在水元素凝结出来的巨浪中,驾驶着浪头,直接对着元素爆发了个干净,一旦被冲撞,即便不死,也不见得能熬过重伤的埃尔维而去。
巨龙当然躲过了不该由王者面临的丑恶抉择。
但是,维克托莉娅没有躲过。
水族之王的原型,本身就是爆发力极强的剑鱼,驾驶的大量水元素以作推进器的浪潮,眼下没有元素力量抵抗的埃尔维,只凭借躯体硬度,绝对无法抵御这招。
而一旦正面接受这一遭冲撞,埃尔维基本上就是必死无疑。
维克托莉娅握紧了拳头,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太多的回忆。
但要说印象最深刻的,不管在何时何地,哪时哪刻,黑龙不会忘记的永远都是,她破壳而出时,以原形圈着黑色的龙蛋,犹如守护珍宝一般的巨龙。
那或许就是在守护珍宝,因为那时的埃尔维本身就睡在宝藏之上,而一颗黑色的龙蛋,也只不过只是众多宝物之一。
只是谁都没有想过,那颗蛋能活过来。
能活在这个几百年里没有黑龙降临的世界。
而现在,维克托莉娅犹如那时一般,同样昂首面对着埃尔维,无视着穿透了心脏后又被迅速拔出的尖锐之物……
黑龙露出了不符合她傲慢形象的腼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