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维一时无声,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本来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
潜意识这样想,内心深处也充满了无法言语的情感。
埃尔维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是:“你本来没有必要为我挡的……”
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陈述。
维克托莉娅却呕出了一口鲜血,仍然笑着:“没有什么必不必要,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该做的事,所以我就做了。”
尽管即将死去,但妖兽的体质也远远超过人类,维克托莉娅庆幸自己还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阁下一直以来做得都很好。”维克托莉娅记忆中有无数次,跟随在埃尔维身后,看她冲向前线战场的场景。
但那些画面里,她处理的永远都是后方事务,从来都没有和巨龙并肩战斗过。
“没有做好的是我……”维克托莉娅嘴角的红色不断渗出,无论埃尔维再怎么用手擦拭,也像是永远都擦不干净一样。
“打不过那些总是侮辱阁下的敌人……也从来都没有为阁下,咳、咳咳……做出什么真正的帮助之举。不管是龙族,还是羽族,维克托莉娅一直都是那么没用……”
“别说了。”埃尔维无法理解这一瞬间从心底跃出的情感,她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去阻止维克托莉娅继续那些无谓的举动。
“我以后就没有办法跟随在阁下身边了……”维克托莉娅捏住了埃尔维仍然在尝试擦拭她嘴角鲜血的手,黑龙微笑着,“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女王忌惮龙族,为了权利,忽视了龙族对羽族的作用……莱亚……那只人鱼,他总是热衷于掀起战争,而兽族之王又始终隐藏在幕后……”
“咳咳,咳……”维克托莉娅用一只手掌捂住了嘴,但红色血液却顺着指缝不断滴答落下,她抬起眼睛看向埃尔维,瞳孔里倒映出的尽是埃尔维的狼狈。
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映出任何不堪。
在维克托莉娅眼里,巨龙永远都是撑着龙族存世的头领。
“别再说了……”埃尔维眼里多出了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祈求,“是我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才需要让你为我挡下这攻击。”
“如果我更加谨慎一些,又或者没有不将水中之王放在眼里……”
“不是这样的!”维克托莉娅打断了埃尔维本该继续下去的话。
“阁下从来都不需要如果,您永远都不需要在事后考虑那些可能性。”维克托莉娅的喉咙间,已经出现了咕噜咕噜的冒血声。
“您只需要永远一往无前,永远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一直一直地都相信自己……”
只有这样,才是维克托莉娅永远遥望其后辈的巨龙首领。
“您永远都不要怀疑自己,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为了目标,一往无前……”维克托莉娅的视线已经模糊,她逐渐看不清埃尔维的五官,无形的惶恐,对于死亡的畏惧,于此时涌上心头。
始终未曾落泪,试图在死亡之前,将埃尔维的所有影像全部都刻录在大脑里的黑龙,却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
直到眼泪像是她喉间的心血,无法自控地不断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应该更早发现那孩子有想要伤害您的想法……”
无形之中,恐惧成为了自我厌恨的体现。
“您本来不需要经历这些……您应该永远强大才对……”
“是我的……是我的……”
错。
最后一个字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不需要将手指放在鼻子之下,好探索喘息寓意着她的存活,埃尔维比谁都清楚,维克托莉娅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这个孩子死了。
一直跟在她背后,会因为她的心情去嘲讽灰鹤的孩子……
一直陪伴在她的身侧,会因为苏利的虚假身份,即便产生了嫉妒之情,却仍然选择相信她的孩子……
世界上最后一只黑龙……
龙好像永远都没有好的结局。
不管是晶翼龙,还是黑龙。
埃尔维放下了怀中逐渐冰凉的身体,她站了起来,间隔天堑,注视着仍然面带嘲笑的人鱼。
无形之中,莱亚莫名的感觉有些心慌,但他仍然以言语嘲讽:“哈,现在死的也只是维克托莉娅,马上,我马上就会送你去陪她!”
“不管是你的死亡,还是羽族从此以后注定被水族欺压的落寞,就连苏利……就连那个此前被你视为囊中之物的人类,也注定会成为壮哉水族的工具。”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莱亚快速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埃尔维。
巨龙没动,既没有带着残存的手下逃离,也没有凭借着义气之举对水族发起进攻,她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直到莱亚无法再去承担那无形的压力,人鱼眼神极恶:“你明白的吧,埃尔维·贝西墨——”
“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不管是你,还是在场的每一头龙。我一定,一定会让你们每一个,都成为时代的尘埃!”
埃尔维终于动了,刚才的她明明身在此处,却像是存在什么非人的夹缝之中。
此时的突然动作,更是令隔着好一段距离的莱亚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
人鱼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羞恼的情绪,埃尔维反而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凭你?”埃尔维浑身狼藉,却在那水族之王,想要跨越天堑回到莱亚身边的时候,犹如瞬移一般,出现在那人形妖兽的身侧。
“就凭你这样永远只会指使他人,从来都不敢亲自上战场的弱者?还是凭借着你那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身体?又或者说……”埃尔维的手直接扣住了那头妖兽的头。
“咔、咔咔——啊啊啊!”骨骼扭曲的声音,伴随着水族之王从喉间不断渗出的惨叫。
埃尔维牵起嘴角:“仗着你时隔多年,又培育出来的一条新的狗?”
“但我想,你没有机会继续让这只狗行动了。”
无论是痛苦还是难以遏制的恐惧蔓延,水族之王如埃尔维所愿般,重新变成了原形。
剑鱼妄以为现在这番模样,能让自己获得对水元素的更大掌控力,实际上却在他变成鱼的那一瞬间,直接被埃尔维一掌折断了鱼嘴。
“啊啊啊啊——!”无边惨叫响起。
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人形的巨龙本就存在着寻常妖兽无法抵御的伟力,再配合上此时逐渐恢复的风元素……
剑鱼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硬生生地被折断了此前穿透了维克托莉娅心脏的武器。
埃尔维以往在战场上,左右不过是屠杀机器,或者如同莱亚所形容的那般,是所谓的战争鬣狗。
她再怎么杀害对手,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凌虐对手。
弱者只需要用死亡来证明强者的能力,却并不需要用凄惨的形象,来表明强者的实力。
但此时此刻,那些原先默认的原则,全都成为了灰烬。
埃尔维低头看着手中的鱼类,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而后,在体型庞大的剑鱼无机制的鱼眼中,透露出明显的惊恐之意时,埃尔维徒手挖出了其中一颗眼球。
喷溅的红色血液,不同于维克托莉娅的温热,反而充满了水生物的冰凉。
埃尔维无视了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再度伸出手指向了另一颗眼球。
不远处的莱亚破口大骂:“埃尔维,你不管是想要杀了他还是怎么做,我都无所谓,但不要拿到我的眼前!”
埃尔维想要挖出手中鱼类另一颗眼球的动作顿住,她蓦地转过了头……
莱亚被那残存的瞳孔注视到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
他以为过了很久,但一切也不过只是一刹那之间的变化,埃尔维也并没有尝试挖出剑鱼的另一颗眼睛。
折磨敌人的躯体又有什么意思?
早就被驯化成狗的东西,只有被他的主人抛弃,才会真正感受到绝望。
而在此之前,无论他主人怎样的破口大骂,剑鱼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埃尔维笑了。
她维持着“笑”这个举动,一点一点将剑鱼身体内的元素运转通道崩断。
犹如刮鳞断骨一般的痛楚,无边无际。
但直到最后,始终与人鱼隔空遥望的埃尔维,也没有真的去杀死剑鱼。
她运转着风元素,将那条生不如死的鱼,直接甩向了莱亚所在的方向。
人鱼却避之不及地躲开。
莱亚厌恶地说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废物又哪有资格活下来。”
剑鱼眼露祈求:“大人……!”
“不要叫我!与其维持着这种废物的姿态活下来,你不如早点去死。”
“我可不需要一个废物当我手边的狗,多的是水生妖兽想要成为水族之王。至于你……”
“自杀吧,光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恶心的模样,我就想吐。”莱亚的厌恶越发明显。
剑鱼眼神里原本还残留的光,也一点一点熄灭。
他绝望,痛苦,不敢相信,明明只是接受命令,甚至恨不得将命令以百分之一百二十完成度完成的他,却于此时成为了被抛弃的角色。
想不通,不理解,不知所措。
但这些又与埃尔维有什么关系呢。
巨龙只会冷静说道:“对一个全身骨头都被折断了的废物,要求他自杀什么的……”
“莱亚,你还真是喜欢开玩笑。”
“是吗?”莱亚嗤笑,“既然是连自杀都做不到的废物,那就由我亲自动手。”
绝望背后总是存在更加深刻的绝望。
剑鱼明明是在水生妖兽的中心位置,身边存在着众多并没有失去行动力量的妖兽,但这位水族之王,最终却被莱亚亲手推下了深渊。
埃尔维只是想到那条剑鱼的表情,就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在莱亚为这癫狂的举动感到畏惧之时,埃尔维嘴角掠过一丝嘲笑,而后警告似的说道:“放心,早晚死亡也会轮得上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是你,还是羽族女王。”埃尔维眼神死死地盯住了莱亚,犹如在看什么死物一般。
而后,被天堑阻拦的龙族和水生妖兽,各自退去。
莱亚在退出巨龙领地的过程中,还不止一次地骂道:“该死的废物,说好的会抽出埃尔维所有的底牌,让那头龙被我亲手杀死,结果什么都没做到……”
他身后的水生妖兽,却没有任何一位敢于插嘴。
无边的恐惧笼罩着水生妖兽,所有妖兽眼前好似都能浮现,莱亚亲手将剑鱼推下深渊的画面。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水族之王就像是消耗品一般,不断换代,而人鱼执政官,却始终唯一。
……
罗塔郡。
苏利在渡鸦落地后不久,便已经醒来。
此时的罗塔郡,不同于他们刚刚来到这里时的“热闹”,而是充满了一种仿佛被人为控制般的死寂和冷漠。
路上行人不见,建筑内部是否有人存在,苏利也无法辨别。他能察觉到的只有这座城市明面上给人的感觉……
空旷,空无一物。
“咳……”苏利一时嗓子发痒,咳嗽了一声。
渡鸦便第一时间说道:“暂时还是不要考虑这座城市里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寻找蓝哲。”
苏利此前拿着的炼金道具里,确实有各种治疗用药物,但蓝哲出于药效的考虑,将药品的浓度拉得都很高。
这些药物对于其他有元素的人类或妖兽,都刚刚好。但对于没有元素,也没有强大肉/体的苏利而言,吃了以后,保不齐会让自己的伤势更重。
渡鸦想到这里,心下叹气,黑暗圣子一旦知道苏利受伤的情况,指不定会直接爆发,拿着锅子,把所有肉眼可见的人与妖兽,全部都锤一遍。
忽略这些,渡鸦比画了一下自己一米九的个子,又瞄了一眼,虽然已经长到一米七,但却充满了少年肉感脸蛋的苏利,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苏利陷入了痴呆状态……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吧,与其抱着我,背着不是会更加方便一点吗?”
渡鸦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轻飘飘地将少年从怀里转移到了背上。
旁边的阿狄森嘴角抽搐:“我说你,不管是背还是抱,苏利的重点都是,他还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吧。”
“把这种敢直接将武器对准龙族首领的少年,当作柔弱派去看待……说真的,你不害怕他哪一天突然伸手拧掉你的头吗?”
渡鸦懒得理他。
苏利恰逢此时向着旅馆的方向指了指位置。
渡鸦走向了正确的路途后才回复阿狄森说:“相比于苏利哪天伸手拧掉我的头……在苏利受伤的时候,放任他自己行走,不做出任何缓解他痛苦的举动,那才是真的会有可能让我头掉的事。”
而且渡鸦也不觉得那群把苏利放在心尖尖,捧在手里都害怕掉了的人类,会是什么始终弱小的存在。
相比于自己存世百年,那些逐渐和他实力持平的人类,才活了多久?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类还正处于壮年期。
阿狄森却不相信。
“这座城市里,没有被完全转化成妖兽的人类,不会有任何一个实力比你要强的。”
“啊……”渡鸦将背上的少年往上颠了颠,“就当做是你说的那样吧。”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旅馆。
心事重重的乔尔正坐在一楼,一想到楼上的阿斯加里,他的表情就一阵扭曲,听到脚步声时,也是想都没想就说:“这家旅馆近几天不接客,旅馆老板已经在门口贴了告示才对。”
而后,乔尔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蝴蝶精冲他打了个招呼,笑意盈盈:“我可是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鸟味儿,雪鸮都能在这里被接待,难道我就不行?”
乔尔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他的身上。
倒霉孩子满眼都是渡鸦背着苏利。
少年个头在这个人均发育猖狂的异世界里,本就不高。此时再加上背起苏利时,几乎能将他整个身子遮掩严实的渡鸦对比……
只露出一个头的苏利,看起来就像是个无从反抗的小可怜。
乔尔“噌”等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想都没想就冲着楼上的人大喊:“苏利被妖兽绑架啦!快来人救命!”
楼上听到关键词的三个人,想都没想就冲了下来。
然后,几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渡鸦,冲着他们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洛伊直接推开了渡鸦,当即蹲在了,被渡鸦放在一张座椅上,安静坐着的苏利身侧。
二星佣兵扭头回复:“谢谢,并不是很想见你。当然,小少爷除外。”
艾格伯特也是激动的手都在抖。
明明分离没有多久,艾格伯特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他每天都在想,苏利过得怎么样。
结果等人真正回到身边时,第一眼关注到的就是苏利那不健康的面色。
他一把扯开了关键时刻速度爆发一流的洛伊,艾格伯特当即将蓝哲推到了距离苏利最近的位置。
黑暗圣子也配合默契地开始对苏利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
蓝哲一脸严重的说道:“腹腔有部分瘀血堆积,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身上更是不止一处的擦伤,另外就是,在最近几天内,苏利恐怕都没有好好吃饭。”
这可太严重了。
放在现代社会都是得住院的程度。
但在异世界里,尤其是对比不久之前,半边身子都没了的阿狄森……
蝴蝶精满脑子都是不可描述。
“这真的是什么无比严重的伤势吗?”阿狄森控制不住的质疑,“最多两三天就能好全了吧。”
从未想过待在苏利身边的人,还敢对他质疑的艾格伯特,当即眼神犀利地瞪向阿狄森。
明明是实力比自己弱了超多的普通人类,阿狄森却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一步,还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艾格伯特眼神锐利,“苏利大人的身体强度,怎么能和我们,甚至是你们这些妖兽相比。”
“苏利……大人?”阿狄森奇怪地说,“先不说在妖兽社会,就算在人类社会,他这个年纪也算是幼崽吧。”
艾格伯特完全无视了蝴蝶精的多嘴,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管是被鱼刺卡到,还是不小心大拇脚趾踢到了橱柜,这对苏利大人来说都是很严重的伤。”
“不要拿你这种存在和大人对比。”
“你们的常理于苏利大人而言毫无价值,正是因为那些伤势对于他来说都已经算是严重,所以你们身上经常出现的贯穿式毁灭式打击,才是不应该存在之物。”
艾格伯特直接把阿狄森当成了以往那些传教的对象。
“何况你敢想象你身上出现的那些伤,出现在苏利大人身上吗?那些东西对于苏利大人来说,是足以使他奔向死亡怀抱的重伤。”
“你不应该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错误常识放在苏利大人的身上,否则我们就只会长久处于压迫之中,并且始终都无法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常理是错误的。”
阿狄森满脑袋问号。
“可是我也没觉得苏利需要受像我那么严重的伤,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再有就是,我觉得我的常识中也不存在半边身子都没了的伤势,会是什么经常出现的常识。”
艾格伯特瞪大了双眼。
“你竟然敢让苏利大人看到你半边身子都没了的景象?!”
普通人类于此时完全忽视了女王座下大将的实力。
什么实力不实力,任何敢于伤害苏利的人,都统一赶出去!
“那种丑陋又肮脏的伤势竟然让大人看见……”艾格伯特露出了一幅阿狄森罪大恶极的表情。
阿狄森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干脆故意说道:“他不仅看到了我的伤口,甚至还亲自为我包扎。”
“这有什么问题吗?”阿狄森仍然坚持自己的常理认知。
蓝哲对阿狄森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稍后,艾格伯特直接将蝴蝶精领到了一个苏利听不见他们之间对话交流的角落。
苏利这边,蓝哲正在问他:“咳嗽的时候会感觉到喉咙间有血腥味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苏利瞥了一眼艾格伯特所在的角落。
肉眼可见的,阿狄森的表情从“什么东西?”转变成了“还能这样?”
至于眼前的黑暗圣子……
蓝哲表情凝重,而后直接从自身携带的炼金道具里取出了一大堆药材。
早已经习惯忽视黑暗圣子存货价值的其他人,态度自然。
一群人丝毫都不介意他拿出那些,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物,为苏利去治疗腹腔积血。
等阿狄森终于被洗脑到“一切以苏利为先”时,苏利身上,此前在他看来甚至不能称之为伤的伤,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艾格伯特还专门用光明元素烧了一大桶水,为苏利准备好干净的衣服,确定少年能自己完成洗漱时,才恋恋不舍地出了二楼房间。
而后,此前明显被克制下来的愤怒之情,全都怼到了渡鸦的脸前。
“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苏利大人受伤!”
渡鸦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艾格伯特说:“我不想知道你辩解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今后再也不会让苏利大人受伤就行。”
这种流氓行为令阿狄森大开眼界。
渡鸦却很习惯地说道:“这只是一场意外。”
“既然是意外,那也可以说成是始料未及,今后我没有办法保证他是否一定不会受伤,但我能保证,在面对敌人时,一定会提前想到所有可能会伤害到苏利的攻击,并将其全部拦截。”
艾格伯特收下了这份80分的答案,而后舒展了眉眼说道:“我知道了。”
“既然苏利大人已经没有什么事了,那我们就来说一下,这只妖兽,和另外一只妖兽之间的关系吧……”
“阿斯加里?”阿狄森挑眉。
“看样子你知道。”艾格伯特默认似的说道。
“就是阿斯加里,原形是一只雪鸮的妖兽。苏利大人离开后没多久,他就来到了这座城市,这头妖兽的目的是避开羽族女王对龙族下手的行动。在他处于人类转化成妖兽那个阶段的时候,有一位朋友,名字叫做摩顿,是乔尔曾祖父的弟弟。”
“那人被他亲手所杀……”
艾格伯特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就直接说:“基本情况就是这些,但羽族内战阶段应该有他族的插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水族。兽族此前专门用巴萨罗穆来针对莱亚,这一点也可以将其定义成,兽族是最擅长以尽可能小的代价换来最大利益的存在。”
“所以此战中应该没有他们的插手,但难保幕后没有人在搅动阴谋。”艾格伯特用手指扣了扣桌面,“阿斯加里的目的是让整个妖兽社会的现有格局崩盘。”
“他希望所有转化妖兽都能在战争中死去,并且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转化妖兽的存在。这一目的已被确认,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是,我们要如何做。”
蓝哲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在艾格伯特将基本情报告知渡鸦之后才说:“作为人类,我个人最优先级的目的是保护苏利的安危,其次才是推动妖兽文明的覆灭。别的不说,只要妖兽社会存在,作为人类就会一直生存在危机之中。”
“这一点本身就和保护苏利的安全冲突,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我的建议是,与阿斯加里合作,最大化地将水族、羽族和兽族三族牵连在战争之中,并趁此机会,发展人类个体实力。”
“以上就是我的看法,但这也只是阶段性的目标,更深层次的目标……”
蓝哲扫视了一眼其他人,多盯了阿狄森两秒后才说:“与其将神的荣誉赋予在妖兽身上,我更倾向于,由苏利来承担人类的祈望。”
“他有这个能力。”
“没人会质疑这一点。”洛伊点头表示肯定,“但现在的局面是,我们仍然不具备入局的条件,阿斯加里作为妖兽,也不可能任由我们指示。转化妖兽和人类之间天生存在壁垒,阿斯加里也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个事实。”
“不,入局的条件其实早就有了。”渡鸦摇头表示否认。
他稍后直接将埃尔维想要以他的生命作为药引之事讲了出来。
其后也强调了一遍苏利的身份价值。
“埃尔维不可能放过苏利的,尤其是在巨龙损失严重的阶段。”
“事实上,与其说你们不具备入局的资格,不如说,从苏利来到妖兽社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始终存在于漩涡之中。”
“只不过相比之前,之后的日子里,那漩涡将不再隐藏在水下,而是直接被拿到明面上来。”
“这是注定的东西,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实力,让漩涡即便笼罩他,却也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至于近阶段的情况……”渡鸦想了一下后,干脆直接将皮球踢回给了艾格伯特,“艾格你来说,就现在的局面,之后妖兽们之间格局最有可能产生的变化是什么。”
“我以为人类都会明白之后的事情发展。”艾格伯特特意看了一眼阿狄森。
洛伊和蓝哲都不是笨蛋。
兽族就算没插手羽族的内乱,也不妨碍人家有渔翁得利的想法。
莱亚在这一战上,没输也没赢,用自己□□出来的狗,换了埃尔维的近身随侍——黑龙维克托莉娅,这不算亏。
而且人鱼还可以用水族之王的死和羽族女王谈利益置换条件。
至于是否会有消息传出去,说水族之王是莱亚弄死的……人鱼只需要不承认就行,毕竟水族之王确实是死在了这一战里。
怎么死的……?
那重要吗?
此时水族和羽族注定联合,兽族只要没有正面开战的想法,不愿意直接以一敌二,那想要破除三族之间两族联合对抗另一族的局面……
兽族大概率会将宝压在埃尔维身上。
就算此前巴萨罗穆和莱亚联手想要弄死埃尔维又怎么样?
巨龙那会儿不仅没受什么伤,还一点亏都没吃到。
哪像现在,维克托莉娅身死,龙族成员大量死亡……
一旦兽族表现出对巨龙的支持,埃尔维一定会把握住这个机会,以巨龙的身份,成立出第四方的势力。
届时不管她是打算报复羽族女王还是报复人鱼,这对于兽族来说,一如既往的是渔翁得利。
至于苏利的身份……
不管是渡鸦还是其他人类,都倾向于,埃尔维会用这条情报作为兽族支持巨龙的交易物之一。
有意思的是,莱亚也知道这条情报。
这相当于羽族之后也有可能得知苏利的价值。
作为战略性资源,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利被其中一方掠走。
至于是否会将其当场击杀……
这个可能性有,但并不高。
只要衡量价值的天平,仍然对苏利有一丁点的倾斜,少年就注定不会有生命安全。
而如果价值失衡,苏利的存活无法大于他死亡给其他几族带来的优势……
到那种时候,他们也不见得会有机会对苏利动手。
阿斯加里的目的可一直都是挑起三族混战。
又有什么比作为漩涡中心的苏利,更容易挑起混乱呢?
此时旅馆一楼唯一懵逼的就只有阿狄森。
蝴蝶精完全不理解,人类方……也可以多加一个渡鸦,总之就是,阿狄森根本搞不明白,其他几个人眼神一对视,就互相默认了的深层信息。
但他会问:“所以阿斯加里到底在哪?”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渡鸦是不知道,其他人类则是在想,艾格伯特烧热水的那间房,好像是苏利之前住过,但在苏利离开后,又被后来者的阿斯加里占据了的房间……
房间内,苏利收拾完自己,穿戴好衣服,在铂金色的发丝还在滴水的时候,少年面无表情地看向窝在单人床正中,正瞪着一双深棕色眼球看着他的雪鸮。
在妖兽社会,苏利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看到正常动物。
“好看吗?”苏利抬起手腕,对着水桶攥了一把湿漉漉的发尾,水气在他的睫毛上凝聚,形成了一滴滴的小水珠。
滴滴嗒嗒的水滴砸在桶内时,雪鸮变成了人形。那是一个五官看起来偏向成熟,模样很像是三十多岁男人的妖兽。
相比于渡鸦纯黑无一丝眼白的眼睛。这只妖兽就是眼白区域属于深棕颜色,而瞳孔深处,则又是全然漆黑。
“于人类而言,或许算是好看的吧。”阿斯加里冷静地坐在床上。
苏利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表情平静地说道:“但对于我来说,你不太好看。”
“不管是大腿上的贯穿伤疤痕,还是胸口仿佛被什么尖锐利爪挠过的爪痕……当然,如果你考虑转过身子什么的,我或许还能看清一下你后背的疤痕状态。”
苏利冷静地抽过旁边搭在架子上的毛巾,裹上了头,声线清越:“我个人并不觉得疤痕可以和勋章化为等号,疤痕就是疤痕,而如此坦然袒露这些的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旁人嫌弃……”
苏利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不关注自己被看光,十四五岁的少年有什么看头。
但他却很介意,自己和另一个裸/男坦诚相见。
阿斯加里陷入了沉默。
等楼下一群人终于冲到楼上,并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苏利正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冲艾格伯特说道:“真希望卡斯特准备的眼镜,在你那里有不止一个的备份。”
艾格伯特的表情瞬间从“慌乱”变成了:“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指阿斯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