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杯盏仔细打量,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往里面灌点水,看看传说中的“凤凰图”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吹着风直灌到我耳朵里:“你在干嘛?”
“啊——”
我条件反射地一下弹起来,惊悚地往后一扭,还没等我看清身后站着的是谁时,身边景象突然一阵扭曲!
诡异的乌黑色枯木及萧瑟的氛围疏忽席卷而来,我只感觉照射在身上的阳光霎时间阴冷下去,视线一阵模糊。一个转身,身后站着的人影快镜头地扭转变幻,一下拉住了我的手!
“伯桃!”我惊喜地叫了一声,脚下一滑,忍不住抓紧了那人的手指。
那人猛然抽手一推,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任何标点符号!我只感觉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流轰然袭在我的肩膀,然后身边场景流动变幻,一下又现出了御花园的阳光明媚。展想墨还保持着推我的动作,嘴巴微张,一副惊愕的表情。我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身子就重重地冲撞进了冰凉的水里!
……
完全没入水中外加脑袋狠狠磕在某块质量状似石头的硬物上时,我深深地诅咒了展想墨:丫的有必要那么用力吗?要是撞出个意外轻则震荡重则失忆,你养我一辈子啊!?
这股怨念一直维持到我睁开眼睛前一秒。
可面前的景象真真切切,氤氲着阴黑寂寥的枯树环绕,若隐若现的坟头石碑,断瓦残垣,抬起头来,连天都是暗沉沉的。我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脑后方一阵刺痛,针扎般疼得我直抽气。
“哼,你是要有多不小心才能在回鬼都的时候伤到头?要知道人有三魂五魄,其中一魂一魄就在脑海。若是伤得严重了,魂魄不齐,你可就惨了!”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腔调。
我猛一转身,头部因为动作太大晕眩了一下。视线模糊了一点,但还是看见旁边坐着的那个熟悉的骨架,两个手骨头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色的杯盏在细看。
我嘴巴一咧,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他的方向走。还没凑过去就听见他头也不抬地絮叨:“站起来干嘛?既是受了伤,便好生躺着,免得……”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抱住了他。双手在旁边环过去,头抵在他的肩胛骨,蹭了蹭,找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手臂收紧。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伯桃,我想你了……”
骷髅身子一僵,骨头从下往上慢慢腾起一阵粉红,手指骨微微颤抖,险些把杯盏都摔下来:“你,你说什么呢?”
我把手臂又收紧了一点点,闭上眼睛,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舒服得差点没发出叹息来:“伯桃,一直回不来鬼都,我想你了。”
骷髅浑身都僵了,结结巴巴地开口:“紫,紫秋在附近,气息,气息太重,压制住鬼气。所,所以移魂的时候,不太,不太顺利……”
“真的!?”我惊喜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故意不让我回鬼都呢!”
“我为何要阻止你回……”骷髅小声地嘀咕着,话音未落,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红着的骨头“噌”地变得漆黑。冷冷地瞪着我一眼,“哼”一声甩开我走了。
“伯桃!伯桃!”我被他潇洒一甩成功甩趴到地上,龇牙咧嘴才爬起来往他的方向追。早知道就不提起了,刚才气氛明明那么好!我这不是存心找虐吗!?
欲哭无泪地跟着骷髅背后游魂状:“伯桃……你等我一下……”
骷髅又是一声冷哼,语气酸酸地:“用得着我等你吗?阮小姐贵人事忙,上有东祖国圣上御子,下有水灵清秀小乞丐。哦,还有个温文尔雅端庄贤淑的京城大公子。等你的人多了是了,何必跟在我这么一个闲云野鬼身后。”
我屁颠屁颠地追着他跑:“伯桃,你是不是吃醋啊?”
“闭嘴!”骷髅恼怒地一吼,身子一个飘忽窜到了远处。
我追得头皮发麻,脑后一片火辣辣的痛觉。眼前一晃,秦飘渺和小三夹着童音出现在我面前。
我脑海中飞快闪过“护国忠臣秦飘渺和秦飘渺她舍生取义成仁事的老公小三夹着他们的孩子童音”这一系列字体。
晃晃脑袋,看着面前两鬼一怪脸上猥琐而八卦的笑容,我觉得自己果然是撞坏了脑袋想得太多。
“璐儿,撞上铁板了?”秦飘渺摸着下巴笑得奸诈。
“璐儿,上次做得太过分,现在要补救?”小三从墙缝间透出眼睛兴奋地看着我。
“璐儿,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伯桃马上回头看你,你要不要试试?”童音的蘑菇身子激动地扭着。
我危机感顿起,但看向远处越飘越小的骷髅的身影,还是一咬牙:“试试!”
话音刚落,脚下“啪”一声被踢中,我呈大字型“碰”地倒在地上。原本就抽痛的脑后这时像被人用刀砍过一样,当下痛得我恨不得伸出手指冲他们三个竖起中指……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骷髅暴怒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你们添什么乱!?”
秦飘渺和小三和童音哗然退散。
我顺其自然地趴在地上装死。
周围一片寂静。
就在我寻思左伯桃是不是真的那么没良心吼一嗓子后就把我丢掉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我的脑后。冷冰冰的温度,放在炙热烧疼的脑后,柔柔地替我按摩着,我觉得痛觉一下就降了半分。
“伯桃……”我保持着嘴啃泥的姿势脸朝地面。
“恩?”骷髅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我爱上你了。”我答道。
脑后抚着的手指一个用力,我配合地发出一声惨叫。
“……胡言乱语。”骷髅镇定地继续按摩,可声音听着都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我叹一口气,伸手抓住他的爪子。不然他一个激动又伸手往我脑袋上戳,一个不小心戳出洞来我就该哭了。
“我没有胡言乱语。”
骷髅一双黑洞盯着我,因为都是骨头,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我是鬼!”
我也盯着他,一字一顿:“我知道!”
于是默了。
一人一鬼坐在鬼都昏暗寂寥的枯木之间面面相觑,大黑洞对小眼睛地四目相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当然在这个对峙的过程中,骷髅没有放弃过挣开被我抓着的爪子,但在我咬牙切齿用力紧握外加增添上三分痛楚的表情之下,还是没有挣脱。
我看着骷髅,认真思考着我为什么会爱上他。
不是人,没有体温,抱着像个大冰块一样。
视觉享受没有,看上去就是一个人体模型,还是只有骨头的那种。
四目相对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两个黑洞,不存在通过眼神交流直接到达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高度。
……
可是见不到面就会想他,见了面就想一直陪着他。抱着他的时候,虽然冷,但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满足。虽然说话时只能看见俩黑洞,但总觉得能从里面看出点情感。
尴尬地摸摸鼻子:不会是日久生情吧?
骷髅的骨头颜色开始变淡,慢慢由黑色转为白色,而后弥漫开一阵粉红。
“阮璐……”骷髅轻声叫道。
“恩?”我抬头看他。
“……我会读心术的。”骷髅嚅嗫着开口。
我咧嘴一笑:“那很好啊。”省得我说出来那么肉麻。
“……”骷髅牙齿“咔哒咔哒”地开开合合几次,估计是想做咬嘴唇的动作,认真重复道,“我是鬼!”
我嘴巴咧得更大了:“我知道!”那有怎样?认识你第一天就知道了。
骷髅无言了,骨头越变越红,转眼间已经红得像要滴血一样。我凑过去,伸手挡在他瞳孔的两个黑洞上,低声说:“伯桃,能接吻吗?”
“嘭”一声,骷髅头骨盖上冒出一缕青烟。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一下从地上窜起,一个个法术疯狂地往周围砸去:“偷看!我叫你们偷看!”
鬼都霎时鸡飞狗跳,秦飘渺一众偷窥得正兴奋的鬼怪被骷髅追着用法术狂砸。看着骷髅红得闪亮的骨头架子,我坏笑着溜到他身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拉。
一个由浅入深的吻,闭上眼睛时,感觉得到唇舌交缠。冰凉的触觉,口舌处闻得到淡淡的浅香。
小别到新婚(中)
一记深情的吻过后,骷髅的骨头一直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我拉着他的手骨头走在旁边,一路笑得像只偷荤的猫。
因偷窥被骷髅用法术轰炸的众鬼怪愉快地奔去疗伤了,只有秦飘渺和小三夹着童音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身后。
一路走着,我们来到井边,纵身跳了下去。镜湖没有像上次一样折射出影像,而是冰块一样灰蒙蒙地笼罩着一层光晕。骷髅松开我的手,走到镜湖前,按在某个地方。镜湖突然发出“噌”地一声脆响,冰块般的湖面上现出几个凹槽,大小形状看起来和骷髅要找的杯盏套装“紫秋”一样。
骷髅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杯盏放进其中一个凹槽。手骨一伸,一道白茫茫的光丝就缠绕在了杯盏上。然后凹槽沉降下去,镜湖一阵波澜泛开,又恢复了平静。
……
沉默了很久,骷髅回头看我,小声道:“阮璐,我有事情告诉你。”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突然严肃起来的秦飘渺几个,点头:“好。”
这是一个很冗长的故事。
故事的镜头,需要回到百年前尚未灭国的旅双国内。
左伯桃原名左寒沙,生为旅双国王子,因宫廷险恶,母皇父后再无子嗣,不得不男扮女装,担任皇女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