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宝剑什么的……我就不指望了。但好歹能有个皇帝御子啊!
别的不说,相信光是展想墨一个人站出去,凭借他骨子里暴躁火辣的气场,就能让钱家一众人偃旗息鼓。
默认了展想墨的存在价值后,马车静了下来。
撩起挂在车窗上的薄纱帷幕,我看见窗外的景致正不断向后倒退着。已是接近黄昏时刻,阳光的余晖披撒下来,在万物身上勾勒出了一道金边。马车路过市集,百姓们相互吆喝着谈笑着的声音擦过耳畔,渐渐远去。隔着窗口一寸小小的空间,能看见远处护城河旁几个摇着扇子吟诗作对的书生女子。
马车颠簸着,视线捕捉到一个红衣女子飞快地闪过,然后那几个书生女子同时爆发一阵惊恐的叫声。
马车一晃而过,我华丽丽地囧了。
曾少离注意到我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
我远目干笑:“今天进宫,我忘记报告刘莲来了的事情了……”
“琅琊山刘莲?”
思索片刻,骷髅难得地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不用管她,这等人物,交由都城的人自去烦恼便好。”
马车愈行愈远,我放下车窗帷幕,听着马车驶出都城的声音。不远处,一辆马车迎着我们飞奔而来,转瞬便擦肩而过。
新地遇故知(中)
一路出发,马车的轱辘从一开始策马狂奔,到了后来的慢慢蹍转。
离开了都城没多久,展晴儿便携蔺佑追了上来。看着她们有马车不坐,偏偏挤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边挪边对路边的野花野草抒情,我就禁不住腹诽。
骷髅带着言笑坐到了另一辆马车上,美其名是对他进行“婚后生活教育”,谢绝女性参观。展想墨被骷髅拉到马车上密谈片刻,出来没多久,也扯着展晴儿和蔺佑先行了一步。
这么一来,当我最后凄凄切切回到马车上时,只剩下了曾少离和我大眼瞪小眼。
……
孤男寡女,坐在相当于密室一样的马车上,说不尴尬,是假的。
虽然这里是个女尊国,虽然按照曾少离的性格,如无意外我们也不会发生什么电光火石的摩擦。但自从我在马车里被展想墨亲了一嘴口水,自从曾少离他娘冲到我面前自称“岳母”,自从骷髅有意无意地暗示我“该往家里添几个人了”的时候——我就对这个世界“男人处于被动状态”的定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曾少离,是个好人。
虽然他的性格怪异,有种近乎立地成佛救化众生的偏执热情,但他是一个好人。
也是我在古代以来,第一个帮助我的人。
鬼都遇到的童音、秦飘渺,因为我是骷髅的命中人,所以教导我法术;逢生城遇到的金管事,因为收了我的钱,所以才护送我出城;新城遇到的小一小二小三她们,因为我帮了当时的言笑,所以才将我救出;甚至连跟在展想墨身后的展晴儿,也是因为要维护展家的颜面,所以屡屡为我挡下刀剑……
唯有曾少离,从一开始便是不求回报的伸以援手。不是为了讨某个人的欢心,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利。
如果要追根到底,我想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坏习惯一样的善心。还有他当时对我的微妙的兴趣。
所以我认定了他是一个好人。
来到古代,从一开始在鬼都的担惊受怕,到后来在琅琊山遇到刘莲的惴惴不安,再接着新城里带着言笑一边逃亡一边躲避展想墨追捕的咬牙坚持。虽然我一直在笑,但不代表我不害怕。从我在鬼都睁开眼那一刻起,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我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
……
所以当我遇到曾少离,看着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解决了刘莲和展想墨派来的侍卫的时候。
唯一的感觉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那么从心而发的轻松。
当时我甚至很没骨气地想:啊,真好……如无意外的话,一直当个吃软饭的也不错。
是的,如无意外。
曾少离是个好人,温润如玉,笑靥如花。虽然当时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头上光秃秃没有几根毛,外加脸上一抹油的猥琐形象。但是我一直觉得,如果要这么一辈子跟着他,当个保镖或者别的什么,我也是愿意的。
可是不知道是悲催还是欢乐地,意外发生了。
原本打着要“多找几个相公,多生几个娃”旗号的我,在贴上了“骷髅专用”的标签之后,很没骨气地退缩了起来。
最主要的一点,是害怕骷髅会伤心。从小被人抛下是什么滋味,我也尝过。虽然小时候遇到骷髅,我只有七、八岁,但现代和古代的时间不同,骷髅用了多长的时间、抱着怎样的心情找我,我想象不出。所以我不能让骷髅伤心,也不想让还没长大的言笑那么早就学会争风吃醋。
说到底,在我的观念里,像曾少离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值得找一个女子对他一心一意。
……
好吧,我承认我把自己想得唯美了。
其实用一句现代术语说,我就是“有色心,没色胆”。
有个像骷髅一样彪悍的大老公,爬墙也要看看我自己的皮够不够厚啊……
对着车窗长叹一口气,我悲情地感慨了起来。
马车慢条斯理地往前移动了半天,我一直保持着将头扭向窗外的姿势。骷髅和言笑坐着的马车悠闲地跟在我们所在的马车旁,时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谈笑声。我幽怨地盯着他们那顶红盖流苏马车,心里暗暗期待骷髅或者言笑挑开帷幕看我一眼,然后随便和我说几句什么的。
不然我和曾少离一直这么僵下去,我不尴尬死也会无聊死。
像是接受到了我的怨念般,马车上厚重的帷幕掀了起来。
我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骷髅的头探了出来,见到我,笑一笑:“璐儿,你们马车上有折扇吧?递给我一下。”
“好咧~”我狗腿地将就放在手边的折扇递了过去,笑眯眯地趴在窗棱上,准备说话。
骷髅冲我眨眨眼,接过扇子,“唰”地将帷幕又拉了回去。
马车里,传来了骷髅的讲解声:“在折扇上作画……”
我:“……”
我:伯桃你个没良心的。
干巴巴地趴在窗棱上又张望了半天,我终于放弃了。
不知道骷髅在想什么,可按照这阵势,一时半会,他和言笑是没有功夫搭理我的了。
痛苦地扭了扭脖子,我僵硬着身子思考着要不要转身。
曾少离一直就坐在我的身后。我趴在窗棱上看了有多久,他就沉默了有多久。虽然我本质上和展想墨那种类别的自恋狂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但是鉴于对自己不算难看的外表的信心、外加曾妈自称我“岳母”而她儿子没有反驳的行为,我不得不怀疑曾少离心底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
根据推测,现在我回头的话,不出意料,应该会看见他一脸痴情地凝视着我的背影。
我自信地点了点头。
就算不是一脸痴情的模样,也会是痛苦挣扎想爱又不能爱的悲情神色。
……
我突然很不厚道地想看看曾少离露出以上表情的样子。
抓住窗棱,深呼吸三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过了头——为了避免曾少离见我回头,急急地将表情收回去。
车厢里,一片安静。
我的身后,曾少离正一手举着棋子,一手托着棋盘,面色沉静、表情专注地——自己和自己对弈。
啊啊啊啊啊——
这么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空气都显得特别清爽的日子,这么狭小的一抬头就能见到面、一伸手就能碰到肩的空间,这么花好月圆正好一男一女不多不少的人数——在这种满足了偷情的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里,你居然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
我心里瓦凉瓦凉的,回想起刚才的脑补,顿时无地自容……
于是,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吗?
怎么看曾少离对我,也没有一丁丁的兴趣啊……
按着回头回得太急,有些许抽筋的脖子,我努力在心底呐喊:曾妈!你骗我——
“脖子怎么了?”
抬眼看去,曾少离正关切地看着我。
“抽筋……”我龇牙咧嘴地应道。
“我看看。”曾少离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棋盘就想靠过来。
我看着他突然伸过来的修长的手,突然紧张了起来:“别!那什么女男授受不亲啊!”
曾少离一怔,脸上蓦然红了,但还是一字一顿道:“我擅长医术。”
我:“……”
好吧,他擅长医术。脖子抽筋,找曾少离。
我默默地在心底重复着,看了他一眼,大义凌然地将脖子伸了过去。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按在了我的肩上,手指在抖,指尖有点点冰凉。不轻不重地揉着,让人感觉筋骨都松了。
僵了很久的脖子逐渐轻松,我眯着眼睛,舒服地叫了起来:“啊……对,就是那里……哎哟妈呀……轻一点……啊啊……别停……”
……
曾少离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
我“……”了很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什么。
弱弱地睁开眼睛,隔着白纱都能看见曾少离脸颊上一片绯色。
我开始幻想有一千双手抽我自己的嘴,内心反复骂自己:没事喊什么喊……我喊什么喊啊!?
曾少离红着脸,一双眼睛朦胧地看着我,像是罩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