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钱徒若不住吐出黑色毛发,毛发一遇空气便化为黑水。沉淀半晌,渐渐转成血红。钱徒若由一开始的大吐到后来的干呕,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一眼瞧见自己踩在了那一滩污水中,顿时抖着脚连滚带爬走了出来。
“这种法术最忌惮赃物,想要破解,简单。”骷髅这才开口解释,“大吐一场即可。”
钱徒若脸色阴晴圆缺转了个圈,这才惊魂未定地拱手道谢。
“只是,法术源头还在,就算你身上的法术已除,只要你回到钱家,还是会再次中法。”骷髅眼看钱徒若脸色转好,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
钱徒若嘴唇苍白:“那该如何是好。”
骷髅和展想墨几人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晚丑时,我们会在钱府后门潜入,你回去以后寻机在那里扔一张你们钱府的地图。然后把自己关在屋中,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钱徒若颤抖着抿起嘴来,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钱家潜入夜(下)
经井城的夜里,幽静漆黑。风非常凉,整条街都被黑色的夜笼罩着。两个清清冷冷大灯笼挂在了钱府的后门,腥红色蜡烛燃起的光芒迷离中透出点苍白,像是鬼火。
我小心翼翼地从墙壁上探出个脑袋来,正准备仔细观察一下钱府内部的构造,脚下的人冷不防一用力!
“呜哇啊——”
“哐当!”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来到古代以后,真的体验了很多之前我在现代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例如脑震荡。
“啊……”小声痛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一抬眼就瞪向了蔺佑,压低了声音骂道,“谁让你突然推我的?”
蔺佑正忙着四处张望着,闻言头也不回,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抄起一张卷成手指大小的图纸,惊喜道:“我找到地图了。”
有地图,就意味着我们能偷偷潜到那间失踪了十数个长辈的神秘屋子一探究竟了。
我忍着痛凑了过去,借着稀薄的月光,依稀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为了今晚潜入钱府能事半功倍,我们出门前特地将小九和言笑留下了。言笑不会武功,小九正好能保护他。为了避免我们潜入钱府时他们遇到什么不测,骷髅不但在屋内贴满了符咒之类辟邪的物品,还在他们的衣服里放上了驱邪避魔的护身符。
……按照正常思维,其实我也应该留在知府衙门陪他们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可惜,骷髅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念头。
他说:“璐儿,此去艰险,虽然我是仙鬼,途遇道法亦能相争。可毕竟同去的是三个男子,三男一鬼,阴气极盛,恐怕会有什么变数。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你也叫上,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你好歹也能保护我们。”
……
说是说得很好听。
我一开始也被他迷惑了。
可后来转念一想,那一番古话洋洋洒洒,其实意思就只有一个:我一个男鬼带着三个男人在半夜三更出去,阴气会比较旺盛,所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好歹缓和一下阴阳失调……
……所以,其实我的作用就是给他们增加一些阳气。
虽然我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充斥着阳气了。
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我还没回过神,手上便蓦然一紧。骷髅将我拉到墙角边蹲下,悄悄往我手心塞了一张符。曾少离几人也反应极快地蹲下了身子,恰好将自己的身形挡在了阴影中。
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人脚步飘忽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动作缓慢僵硬,乍眼看去,很像是刚失明没几天的瞎子在学走路一般。我憋住呼吸盯着那人,拽住骷髅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紧。
“璐儿,你听我说。”骷髅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塞进你手中的符咒能挡灾辟邪,但血腥味会冲散它的咒法。所以你切记切记,万万不可弄丢这张符咒,也万万不能受伤。”骷髅的声音不急不缓,随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距离慢慢阐述着,“之所以把你叫来,其一是为了让你帮忙护住展想墨他们几个,其二是为了让你帮忙找出展晴儿的所在。”
晴儿在钱府!?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并不清楚她现在的准确位置,但我敢肯定,她就在这钱府的某个地方。”骷髅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宽慰地握紧了我的手,娓娓道来,“你与展晴儿同为女子,而这府邸正笼罩于至阴的法术内,只要你们彼此靠近,再加上她至亲展想墨的感应,我便能寻出她的所在地。而后我们再躲开钱府的人,暗中潜入那屋内。若我没有猜错,法术的源头应该就在那间屋子里。届时我们破开法术,救出展晴儿,再回到知府衙门细细商量一番。”
我轻轻点了点头。
穿着白色华服的人飘忽着走了开去,只剩下一层白蒙蒙的背影在夜色中摇晃。
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搓了搓手臂,回头看去,骷髅刚好给展想墨三人发好符咒。
小心翼翼钻出草丛,我们踮着脚尖从后院走到了过道处。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四周排落有致的朱漆红木在漆黑的夜色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黑红。我刚把一只脚踏上那木制的过道,就听到了一声“嘎吱”。
……
在这里我重点描写一下当时的氛围。四处无声,静谧得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有风,所以没有树叶摇摆的细碎声响,也没有草木互相轻拂的窸窣声。不管是曾少离还是展想墨甚至是蔺佑,在活着的人当中都算是武功数一数二的。至于骷髅,根本就不能放在常人中比较的。
所以,没错,当我和他们一起走着的时候,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我紧张的呼吸声,我紧张的心跳声,我紧张的脚步声,还有那声“嘎吱”。
讪笑着回过头来,不出意外地看见蔺佑眼中的腾腾杀气。
“你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蔺佑点到即止,手指在腰间的长鞭处一摸,而后比了个劈头盖脸挥下的动作。
我立刻肃容,坚定不移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更加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
“嘎吱嘎吱嘎吱——”
连绵不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我淡定地一咧嘴,拉着一张苦瓜脸回头干笑。
蔺佑眼睛一瞪,刚想开口,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倏忽从拐角处冒出!
“趴下!”一声熟悉而低得近乎是从嗓间挤出的呐喊在耳边炸开,在那么电闪雷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瞬间我只觉得头一轻脚一重身子一晃,就那么“啪”地一声猛然摔倒在地!
正常来说如果有哪个人和我以同样的速度被人按着直直往地上拍去的话,必定轻则流鼻血,重则鼻子骨裂。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RP的确是比常人要更低一点。
因为在那么惊鸿一“啪”之后,先裂开的并不是我的鼻子,而是我趴着的那个过道……
身子蓦然一轻,一个巨大的坑倏忽出现在身下!
我只来得及发出“啊——”一声,便整个人往下坠去,连带着那个将我猛然按倒在地的罪魁祸首——曾少离。
“璐儿!”骷髅和展想墨的惊呼在耳边一晃而过,倏忽沉默入遥远的黑暗中。
曾少离蓦然伸手揽住我的腰,修长的手指按在腰间,鼻子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还没来得及走神,就听到了一声刺耳而尖锐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感觉就像是长指甲在黑板上划过一般。我难受得差点没直接撞死在曾少离怀里,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下降速度蓦然变慢。
身子一痛,我和曾少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湿润的冷气由外而内地渗透进来,一阵寒气从四肢涌向心头。
曾少离发出一声痛哼,握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阵腥甜的血味。
“少离,你怎么了?”我一惊,也顾不得腰摔得多痛了,扶住他就是一番追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曾少离小声地吸了口冷气,声音颤抖着:“这里有根长刺,刚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破了皮……”
“伤到哪里了?”我急了,“流血了吧?”
骷髅给的符咒虽然能辟邪驱魔,但不能占血腥。如果曾少离流血,那符咒会失效的。
曾少离难得地踌躇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没,没伤到哪里。”
“这个时候你还别扭什么?”我翻了个白眼,抬眼看向头顶。
漆黑得如同一张大嘴的天地笼罩着我们。四周很空旷,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却不明光源的充斥着刚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的亮度。用手摸一下,可以感觉到手下的是铁皮。曾少离微微仰起头,眼神略微有些朦胧。先前为了减缓掉下来的速度,他摘下头上的发簪划在了边上的铁皮上。此刻黑色的长发垂下肩头,流泻下去。因为痛觉不自知喘着粗气的嘴唇一开一合,靠得近了,似乎还能看见我留在他唇上的牙印……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脑子乱了乱,突然想起,似乎自从那天我在马车上不小心磕了他一嘴巴之后,曾少离就再也没有戴过面纱了。
先前朦胧在面纱之后的容貌被掀开来,其实与骷髅的相貌相比,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但曾少离的气质很好,配上那副始终淡笑着儒雅的面容,眉梢眼角竟是温柔之色,的确无愧于京城大公子的美名。
我干咳了几声,扇了扇风赶走突如其来的热气,弯下腰来问道:“少离,我看下你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