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去。纵马回去的路上,我回思方才的情景,越想越是奇怪,不知这当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进了梅府后,云儿只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如厕,不等我答应,已抽身逃走,几个拐弯就不见了踪影。
“玉簪,你以后盯着云儿一点,再试着问问她关于薛雅之姑娘的事,不过不要逼迫她。”回竹兰轩时,我悄悄的叮嘱玉簪。
黄昏的时候我闲着无事,便在海棠树下读书,素馨却匆匆跑进门来,“小姐,姑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我闻言忙喜得站起身来,素馨不放心的叮嘱我,“薛姑娘的事儿……”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笑着回答,同她走出院门,刚出门时就见书筠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满脸的疲惫,我忙让素馨倒了茶过来。
“文萱,这几天太忙,没能来看看你……”书筠疲惫的眼神中焕发出一丝光彩,脸上尽是歉然。
我莞尔一笑,挽着他的臂弯走进门去。这几天他晚睡早起,神色有些憔悴,整个人也瘦了些,看去让人心疼。
“你瞧你,都瘦成这样了……”我心疼的抚着他的脸颊,喉头有些哽咽。看着如此疲惫的他,薛雅之的事早已被抛往九霄云外。
书筠笑着摇头,随我走入书房。素馨在房中早已备好了茶,见书筠神色疲惫,便也备了些点心。
我陪着他用些点心后,看他一脸的疲惫困顿,很是心疼,遂命素馨铺好了被褥。
“我不休息,难得抽出时间来看你,想和你一起说会儿话,和你一起坐一会儿。”书筠的声音亦有些疲惫,满脸倦色,却是撑着不想休息。
“你好歹躺会儿,我陪你说话吧。”我笑着安慰。
“文萱,和你在一起,总觉得很踏实。”书筠侧身睡在榻上,似是有些疲倦,微微闭上了双目,却还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口中犹自喃喃,“我要多陪你会儿。”不过他实在太累,躺在榻上不多时就已沉沉入睡。
素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我静静的看着书筠的睡眼,心中说不尽的甜蜜。
待我用晚饭时,书筠仍在熟睡,我不忍叫醒他,便先和素馨玉簪一起用饭。直到戌时将尽,他才悠悠醒了过来,用饭后直奔书房。
他的书桌上摞了高高的一叠公文,我在一旁为他研墨,一边看他认真的做事,心中只是轻笑:我的书筠,我为何会这般深爱你?
书筠做事很认真,半个时辰中甚至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我坐在他身边痴痴的看他侧脸,一遍遍的描绘他的侧影,心中却也有些不解:书筠的官位并不高,为何会有这么多公务要处理?
“待会儿文萱给我画一幅画像如何?”书筠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动作,便轻轻侧头,眉眼含笑。
未待我回答,他又低下头去,口中低喃,“此生得文萱为我红袖添香,于愿足矣!”
我笑着不语,仍是勾画他的侧影。
画堂无绪,多情不解怨王孙(1)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很是明亮,我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清楚时才发现自己并非睡在竹兰轩的内室里,而是在书筠的书房中。
转头四顾,书筠已不在身边。依稀记得昨夜我为他研磨,直到后来实在困顿,便一边研磨一边打哈欠,头还不断的想要往下沉,那会儿,眼皮一直打架,已是实在撑不住了。
朦胧的睡意中,似乎有人抱起了我,将我轻放于卧榻之上,再盖上柔软的锦被,那般轻柔的动作,让我舒服得不想睁眼。那人该是书筠罢,还记得睡前他的唇轻轻贴在我额上,那般柔软温暖……
书房里很是安静,想必书筠早已出去办事了吧。我有些颓然的坐起身来,习惯性的开口叫道:“素馨,玉簪……”倏尔反应过来,我这是在书筠的书房卧松阁中,素馨玉簪此时该在竹兰轩。
“小姐,你醒啦。”门开处,素馨玉簪笑着走了进来。我微微一怔之后,旋即一笑,心中却漫上些温暖。
用过早饭后我再次带了素馨玉簪直往丹熏山而去。
丹熏山脚,佛堂的门依旧敞开,袅袅香雾萦绕其间,我走得近了些,便能看见佛像前缁衣的女子静静跪着,半晌都没有挪动分毫。
佛堂外平静如常,也不见昨日的那两个丫鬟在哪里,只有几只鸟雀在林间啼鸣,方才显出些生机来。我轻步走入佛堂,跪在了薛雅之身侧,眼前的佛像并不十分高大,却显得静穆,奇﹕[书]﹕网尤其是周围宁静异常,便多了几分庄严的感觉。
薛雅之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没有睁开眼,她的唇紧紧的抿着,不知锁住了多少秘密。
进入佛堂前,我让素馨玉簪带着云儿先去茅屋前的一排竹椅上休息一时,是以此时佛堂中只有我和薛雅之两个人。
我双掌合十,也静静跪在佛像前,心中霎时安宁了许多,来此之前的诸般杂念似乎也消去了大半。
过了许久,薛雅之悠悠开了口,“颜姑娘还是不放心么?”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仿佛是从天外飘来。她自然知道我是书筠的妻子,却始终没有改口,只称呼我是“颜姑娘”。
“不是不放心,只是……想多了解你。”我低声回答,心中却有些好笑,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女子这般好奇。
她没有多说,站起身向佛堂外走去,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佛堂中的宁谧一般,我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佛堂外素馨玉簪见了我,想赶上前来,被我无声阻止,只能继续在竹椅上等我。
云儿说薛雅之在住入梅府后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出去,彼时她还是夫人的身份,她却只带了两个陪嫁的丫鬟搬到佛堂中,再也没有在梅府露面,也不许别人称呼她为“夫人”。
本来待薛雅之很好的书筠却没有挽留她,任她搬了出去,每月派人送日常所用之物到此,他自己则常会抽空来看看薛雅之。
如此看来,薛雅之搬出梅府绝非他和书筠不和,该是另有原因的吧。
“颜姑娘,如果你来此是因为我曾在梅府住过一段时日,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些许哀伤,“书筠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我怔了一怔,笑了笑,“我来找薛姑娘难道只是为了书筠么?”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正待说话,林间忽而有风吹来,她忙伸手护住了蒙面的黑纱,低声道:“我们进屋说话吧。”
山脚共三间茅屋,薛雅之住在中间的一间,屋内陈设很是简单,只是在屋子中央设了一道纱帘,长垂及地。
屋子一侧是一个书架,上面摞了高高的一堆书,旁边则是一张书桌,很是简朴,书桌旁则是一张古琴,擦拭得很是干净。
昨天那两个丫鬟不知从何处出现,在我进屋之后,她们也跟了进来。
“碧螺,给颜姑娘看茶。”薛雅之朝着年纪较小的侍女吩咐道,旋即走入纱帐之后,在一张矮矮的木榻上坐了。我本是想要透过黑纱看看她的面容,此时她坐在纱帐之后,我也无法细看。
“颜姑娘请坐。”年长些的女孩儿搬过来一张椅子,躬身说道。她的声音和薛雅之有些相似,听起来清清冷冷的。
“薇儿,你和碧螺先出去吧。”薛雅之遣走两个侍女后忽而低声笑了笑,“颜姑娘来此,还有什么事么?”
我没有回答,却是走到古琴边上,伸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立时便有琴音铮然作响。
“薛姑娘这里可清雅得很,这张琴可以借我一用否?”
薛雅之点了点头,安然坐在帘后,听我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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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薛雅之竟会成为我的知音。
那日在茅屋中抚琴一曲之后,我们抛开了书筠,谈起琴来,后来又说了些诗书之事。原来薛雅之也是一个才华斐然的女子,其谈吐风采与书筠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书筠因为有公务,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我每日都去丹熏山的茅屋中与薛雅之闲谈,初时她对我很是客气,后来也慢慢亲密了起来。只是不论何时,她都不肯摘下面纱,如果到了茅屋之内,她都会坐在纱帘之后,很少会走出来。
薛雅之似乎很忌讳我谈及她蒙面纱的缘由,我也没有多问。每次跟云儿问及薛雅之搬出梅府和她蒙面的原因时,云儿也只是吞吞吐吐的不说,我便不再勉强。
正是暑气炎热的天气,梅府中虽然也有些亭台可以避暑,毕竟还是有些闷热。倒是丹熏山里树木繁荫,很是清凉,这几日在那里也可以避去暑气。是以我每日都喜欢去找薛雅之闲谈,不过念及她曾是书筠的妻子,心中终究有些闷闷的,无法开怀。
这日难得的下起了雨,雨丝密密的斜洒下来,驱走了一夏的暑热。
我坐在书房的窗户旁,开了窗户向外望去,窗前的一丛翠竹被雨水洗得碧绿,雨点敲打着竹叶,仿佛有谁在奏乐一般,很是好听。
檐头有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敲在青石的台阶上,格外的增了几分凄清。屋子里静静的,素馨玉簪在外面读书,偶尔传来些翻书声。其他丫鬟也是寂然无语,不知躲在了哪里。
我一个人闲坐着,手中虽然拿了一卷书,却没有心思翻下去。西墙边的一架酴醾上还有零零星星未凋尽的花瓣,此时却被雨打得满地落红,湿湿的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被雨水冲往水沟中去。
花开的时候那么繁华,落在地上却也只是被水冲走的命运,也不知流水会带它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