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看看契纸,摇头道:“大嫂。我不识字。”
孟瑶倒不知这个,只得把契纸又拿回来,亲自念给她听。契纸上写着,孟瑶开了一间小店铺,愿邀二妮合伙,分她二分干股。
二妮听不懂,仍旧摇头,问道:“大嫂,甚么叫干股?”
孟瑶笑答:“就是不出资,只分红。”
二妮这回听明白了,连连摆手道:“那还真是白送钱与我使,那怎么能行。”
知梅自怀中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契纸,递与她瞧,笑道:“二少夫人推辞甚么,连我都有份呢。”
二妮道:“你与我不同的,你日日服侍大少夫人,有功。而我自进贺家门起,就一直受大嫂照拂,已是只恨无力报答,哪能还要大嫂的股份,这万万使不得的。”
孟瑶同知梅轮番劝她。二妮却坚辞不受,只得罢了。
待得酒足饭饱,二妮抹了抹嘴,再三谢过,准备告辞。孟瑶拉住她道:“好弟妹,我做小生意这事儿,还不知是赚是赔呢,望你千万隐瞒一二。”
二妮虽然不知她为何要瞒着,但还是打包票道:“大嫂你放心,我虽然没读过书,不懂得大道理,但却绝对不是长舌妇,大嫂不开腔,我哪里说去。”
孟瑶相信她为人,放了心,叫了两个二等丫头,送她去了。
知梅唤了小丫头上来收拾碗盏,扶孟瑶到次间坐着,问道:“大少夫人的铺子,正是赚的时候,为何不告诉老太太和大少爷,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孟瑶撇嘴道:“大少爷不肯出资,只晓得笑话我,我告诉他作甚?至于老太太,若晓得我开了个店,能不吵着要分股?本来她是长辈,分她两成也没甚么。但那店子是我娘家兄弟出的钱,若白分给了她,我娘家可有话要说——若是她肯出资入股,倒还罢了。”
知梅想了想贺老太太的为人,苦笑着道:“是奴婢多嘴,老太太怎肯出资入股?再说做生意既有赚,就有赔,若是以后不好了,倒落得个埋怨。”她说着说着,忽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婢子还真是多嘴了,怎忘了老太太以往是怎么给大少夫人添堵的,大少夫人作甚么要分她股份?奴婢还听说,大少夫人生产时,产婆道难产,老太太想着只保孩子弃了大人呢。”
这风言风语,当着家的孟瑶岂能没听说过,闻言叹了口气,道:“没有真凭实据的事,能把她怎样?罢了,你也休要再提起。”
知梅点了点头。出去倒茶,收拾桌子的小丫头走来,将一张契纸递给她道:“知梅姐姐,我们在桌上捡着的,不知大少夫人还要不要。”
知梅一看,正是方才孟瑶念给二妮听的那张契纸,忙支使小丫头去倒茶,自己重走进来问道:“大少夫人,咱们还分股份给二少夫人么?”
孟瑶揉着眉心,哭笑不得道:“我这店子,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开的,到头来她却不收股份,岂不是白开了?”
知梅也笑:“二少夫人就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愿白占人家便宜,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
一句“不愿白占人家便宜”,让孟瑶受了启发,既然二妮不愿占便宜,那就让她也出一份力好了,至于怎么出……
“去问问二少夫人,可愿做些时兴的东西,拿到我们店子里来卖?”孟瑶朝知梅挥了挥手,催她快去。
知梅去了归田居,将话问了。二妮停下手中的活儿,好奇问道:“甚么样的东西才叫时兴?”
知梅一时也答不上来,二妮只好起身拍了拍衣裳,随她去问孟瑶。午后的第二进院子安安静静,小囡囡午觉,下人们肃立,连打帘子的小丫头都是轻声细语。二妮忍不住自言自语:“到底还是没我们归田居热闹。”
孟瑶仿佛料到她要来,正在次间等她,见她进来,忙招呼她坐下,命人端上茶来。二妮却急着赚钱,顾不得吃茶,一落座便问:“大嫂又要偏我?只不知这时兴的东西,要怎么个做法?”
孟瑶在等她的时间里,脑中已有了个大概的想法,此时便道:“你可愿少织点布,腾出时间来做书包?”
“书包?”二妮不解。
孟瑶解释道:“就是书袋子,但做起来比书袋子更为复杂些,你若是愿意,我再告诉你详细做法。”
二妮有些明白了,端起茶慢慢吃了几口,问道:“大嫂的意思是,让我用自己织的布来做那甚么‘书包’?”
孟瑶见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高兴道:“正是这样,你做了书包,拿到我们店里来卖,就算咱们合伙做生意,还是算你两股,如何?”
二妮垂头不语。似在考虑着甚么。
孟瑶以为她嫌两股太少,便道:“我有心现在就多分你几股,只是那铺子是我娘家兄弟的本钱,须得先同他商量商量。”
二妮忙道:“大嫂哪里话,你这是照顾我,我若还嫌少,就不是人了。我只是担心咱们合伙做生意,却不捎带上娘,万一传到她耳里,她会不高兴。”她说完,又急急补充道:“大嫂可别误会。我是一定不会传出去的,只是这世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
照着以往贺老太太对孟瑶的态度,孟瑶实在是不愿多这个事,但她婆媳间的矛盾,却不想说给二妮听,毕竟她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孟瑶仔细斟酌一番,还是打算做个孝顺的儿媳,至少不能让不明内里的人,到时指点她的不是,于是顺着二妮的意思道:“赚钱怎会忘了婆母呢,我早有此打算,分老太太几股,只是那店子是我娘家兄弟的本钱,我正准备等他放学后去问问他的意思呢。”
知梅知晓孟瑶的心思,从旁插话道:“里少爷今年要科考,每日里除了上学,就是闭门读书,我们大少夫人想挑个他得闲的时候去。”
二妮见孟瑶一再强调店子是她娘家的产业,有些恍然大悟,不禁后悔自己鲁莽讲错了话——她孟家的店子,作甚么非要分给贺老太太几分?孟瑶费尽心思拉她入股,恐怕都纯粹是为了帮她,难道她还缺几个书袋子卖不成?
二妮这一悟过来,满心惭愧,红着脸站起来道:“我糊涂,娘又不缺钱使,让她入股,倒叫她老人家费神,大嫂就当我方才甚么也没说过罢。”
孟瑶见她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很是高兴,抬手叫她坐下,轻描淡写道:“非是我娘家人小气,只是其中有些过节,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贺济义吃里扒外祸害孟家二房的事,二妮岂止是耳闻,她还随父母亲自来照料过贺济义和贺老太太呢,她这一回想。脸上就更红了,搓着手暗骂自己糊涂讲错了话。
孟瑶见她尴尬,便不再提此事,而是命知梅取出一张图纸来,招呼二妮近前同看。只见那张图纸上,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书袋子,不过一个缝着两根挎肩上的带子,一个却只缝着一根。
二妮仔细瞧了瞧,直叫稀奇,称:“这两个就是大嫂方才说的书包?与书袋子果然有几分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
孟瑶笑道:“这确是书包,却不是两个,而是一个。”
二妮不相信,指着那肩带质疑道:“明明是两个,大嫂你瞧,带子不同哩。”
孟瑶又取了张小图出来,让她瞧清带子处的小机关,原来那带子末端,有个小小铁环;书包上对应的位置,也有同样一个;带子与书包,就靠这铜环相扣而连。
二妮有些瞧不明白,孟瑶解释道:“这铜环并未封死,而是留有缺口,所以这带子,是可以拆卸的,想换一根时换一个,想换两根时换两根,十分方便。”
二妮明白了,却又有不解:“书袋子我是见过的,一根带子挎在肩上不就够了,为甚么还要弄两根出来?”
孟瑶笑着解释:“两根带子,左右各一根,是为了能把书包背在肩上,省些力气,腾出来的两只手,也能再多拎些东西。”
知梅从旁道:“今年秋天科考,多少学子要赴京赶考,这种能背的书包,一准儿能卖得红火。”
二妮恍然大悟,佩服道:“果然还是你们城里人见识广。”
孟瑶叮嘱她道:“我们今儿商议书包的事儿,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让别的买卖人抢了先,咱们可就没赚头了。”
二妮连连点头道:“这个我省得,大嫂放心。”
妯娌俩瞧完书包带子,又来看书包内里布局图,只见那书包里头,并非一整个,而是用几块硬布,分作了好几层,有双层的,三层的,多的还有四层的。孟瑶解释道:“多做几层,能方便学生们把书呀,文章呀甚么的分门别类的放好。”
二妮赞叹道:“难为大嫂怎么想得出来。”
孟瑶没提这是出嫁时温夫人所赠,只微微一笑,问她道:“书包的样式可记住了?”
二妮点头道:“瞧着新巧,其实也不难,我今儿回去就能做一个来。”
“那敢情好。”孟瑶欣喜笑着,命知梅把图纸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