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告辞回了归田居。就用自己织的粗布,赶着做了个书包出来,又拿红艳艳的线,在上头绣了几朵花,趁着孟瑶晚饭后得闲,拿来与她瞧。
孟瑶见着那几朵红花,笑个不停:“这样的艳,学生们恐怕是不愿意买。”
二妮红了脸,扭捏着道:“我是瞧着这粗布做出来的书包,连个花样都无,只怕太素净。”
孟瑶点头道:“说的是,这粗布做出来的书包,也是费了功夫的,价钱不会标的太便宜,穷人家的学生买不起,富人家的学生又嫌弃,该去寻些好布来做才是。”她一面说着,一面细瞧,只见书包带子处本该安的铁环,是二妮用根柳条编成的,忙道:“是我大意。忘了让人做几个铁环给你送去。”
二妮道:“不过是个样品,费那许多功夫作甚,铁价也不便宜呢。”
孟瑶直笑:“你倒比我更像个生意人。”
二妮也笑:“大嫂千金小姐,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留意过这些。”
孟瑶抚着书包上的几朵花,本想让知梅把它给拆了,但仔细一寻思,做这书包,主要是为了卖给赶考的学生,何不绣些吉利的字样,讨个彩头?想到这里,她指着那几朵花对二妮道:“弟妹,不如把这花,改绣作‘高中’、‘状元及第’等字样。”
此话一出,二妮高声叫好,却又不好意思道:“大嫂忘了,我是个不识字的。”
孟瑶道:“这不难,我让人写了交与你,你只照着绣便成。”
二妮高兴道:“使得,照着绣我还是会的,这就回去等大嫂消息。”她起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愁眉苦脸道:“大嫂,本来说好是用我织的布来做书包的,如今你说要用好料子,那个我可不会纺……”
孟瑶好笑道:“你的布,以前是怎么卖的,如今还是怎么卖。难不成少织几匹,就卖不出去了?”
“瞧我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呢。”二妮一拍脑袋,笑着去了。
此时已是夏初,若要秋天大量卖书包,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孟瑶挑了挑烛火,让知梅提着灯笼去一趟西跨院,看看家里还有多少库存的布料。知梅领命去了,过了一时来回报,却道仓库里多是打了封条的孟家寄存的大木箱,贺家的存货里,仅有棉布三两匹,绸、缎各一匹。
这样大一个家,只有这么点料子,难道真穷到如此地步了?都是贺济礼太过小气所至,连衣料都不愿多买些放在家里,孟瑶摇头苦笑,只得隔日回了趟娘家,一来是说服孟里再次出资,购买做书包的原材料;二是央他费些功夫。好好写些跟科考及第有关的吉利话。
孟里听了孟瑶的请求,欣然同意,当时就让小书童磨墨铺纸去了,又问:“姐姐要买甚么布?”
孟瑶想了想,道:“左不过是些丝绸彩缎?”
知梅却道:“奴婢倒是以为,棉布做的书包要结实许多。”
孟里连连摇头,命人取了他现用的书袋子来瞧,只见那书袋子是用一整块织金妆花缎所做,搭子上还镶了颗宝石纽扣。知梅看得目瞪口呆,讶然道:“这样一个书袋子,得多少钱才买得来?再说这缎子成日塞在州学书桌里,不经磨罢?”
孟里不以为然道:“用得起这样书袋子的人,还在乎它不经磨?”
孟瑶也觉得这样的书袋子太过奢侈,但又觉得正是因为奢侈之风,才让她的生意有利可图,心下不禁有些矛盾,轻拍孟里一下,道:“你如今花的都是爹娘给你攒下的家当,往后你自己可要也赚得到这么多钱才好。”
孟里显得十分自信,笑道:“娘嫁去西京多少日子了,家里的铺子可有一个被我办塌的?”
他的确还是有些能耐的,一面州学苦读,一面还能关照着铺子,但孟瑶还是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笑骂:“那是你的能耐?是娘挑的几个老人儿得力。”
孟里吐了吐舌头,没敢反驳,晃着他那缎子书袋问道:“就这样的布,多来几匹?”
孟瑶见了这书袋子,心里就有了数。命人取来纸笔,将各类绸缎都写了些,又加上几样上好的棉布,写好后递与孟里道:“各种布料都买些,一个书包夹杂着几种布料做出来,说不准也有人青睐。”
“使得。”孟里接过纸,唤人去交与买办,命他尽快购齐,送往贺府。此时书童已在书房铺好了纸,他便移步过去,用心写了几张吉利话,吹干墨折得整整齐齐,拿出来交与孟瑶。
孟瑶谢过他,起身告辞,道:“我赶紧拿回去,让她们照着多练练手,绣熟了再上绸缎,免得糟蹋了好料子。”
“姐姐越来越像个生意人了。”孟里笑着起身送她,又问:“做书包你不用我家的场地?这回不瞒着姐夫了?”
孟瑶道:“怎么不瞒着,你别走漏了风声。我这回请了我家二少夫人帮忙,你姐夫就算知道了,也管不到弟媳妇屋里去,妥当着呢。”
孟里大笑他夫妻俩有趣。将她送至二门,目送她上轿去了。
孟瑶归家时天色已晚,加之贺济礼在家,就没去请二妮来,而是等到第二日贺济礼去了州学,她借着约二妮一起去给贺老太太请安,才借机把孟里写的字样捎给了她。
二妮收到字样,没有二话,自去取了粗布勤加练习,但三日后数十匹五光十色的布料运到,她却看傻了眼。不住地喃喃自语:“这样好的料子用来做书包,真是糟蹋东西。”
知梅道:“二少夫人,你是没瞧见我们里少爷那个书袋子,上头还镶着宝石扣子呢……”她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甚么,忙转头问孟瑶道:“大少夫人,我们要不要也弄些金银宝石之类,给书包镶个扣子?”
孟瑶默默算了算自己的那些头面家私,点头道:“使得,先少镶些,卖得好再加量。”
二妮捧着那些好料子正在感叹,听说她们还要镶金嵌银,愈发觉得自己的针,下不去手,生怕毁了料子,坏了宝石。孟瑶鼓励她道:“怕甚么,你就还当是自个儿织的粗布,至于镶嵌宝石,是个手艺活儿,我回头请了匠人来教你。”
二妮听得有人教她,略略放心,捧着绸缎又比划好一时,才下定决心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就大着胆子试一试,若试好了,皆大欢喜,试不好,就是我的命。”
孟瑶和知梅都笑她:“只不过是绣几个字,被你说得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归田居几个丫头都在一旁看热闹,起哄道:“二少夫人怕甚么,我们都不怕,都来帮你。”
经她们这一说,二妮稍稍定心,将各种料子各留下一匹,其余的仍交还孟瑶,称用完了再来取。
孟瑶却不收。道:“就在你这里搁着,放到我那里,又惹来许多话。”说完,又向着满屋子的丫头道:“要想分些外快,就悄悄儿的别声张,不然传出去,个个都要来分杯羹,短了钱可别找我。”
丫头们个个都精着呢,一听就明白,连声保证绝对不外传。
孟瑶又向二妮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手头紧,做了来贴补家用,一点儿别提我这茬。”
二妮正想问为甚么,突然想起孟瑶连贺老太太都是瞒的,想必是为了这事儿,于是就把嘴闭上了,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自收到布料,二妮就把纺纱织布的活儿全交给了丫头们,自己则专心致志地裁剪布料,准备做书包。这日几个丫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道:“我觉着这书包赚的钱,绝对比卖粗布的钱多。”另一个道:“那是,不赚钱,大少夫人会下手?”
几人一合计,都觉得她们在这里纺纱织布没得出路,遂一起找到埋头苦缝二妮,道:“二少夫人,我们看你一人忙不过来,想来帮帮你。”
二妮确是有些忙不过来,但却又舍不得丢下粗布的赚头,正犹豫,彩云道:“二少夫人,多做一个书包,多赚一份钱哩,咱们这么些人手加起来,做书包赚的钱,不比织布赚得多些?”
确是这个理,二妮仔细想了想,同意了。丫头们欢呼一声,不消人吩咐,跑去将纺车都收了起来,齐齐来帮二妮裁布做书包。
过了几日,待书包细细做好十来个,孟瑶便请来手工匠人,让他教二妮镶嵌宝石,但这活儿很考验功力,二妮同归田居的丫头们一起学了数十天,还是没学会。孟瑶只得让孟里在孟家收拾了一间屋子,请匠人过去住着,再把做好的书包一批一批地运过去镶纽扣。
没过几天,第一批书包就完全做好了,虽然此时离科考尚远,但孟瑶还是把它们送去了店子里卖,并照老方法,给了孟里一个做工最细的,让他带到州学里去显摆,以此招揽来许多的生意。
那一批十几个书包被一抢而空,还没出三天就断了货,二妮同几个丫头兴奋地日夜赶工,连饭都顾不上吃;孟里那边则多请了几个匠人,又采购了一匹金银宝石纽扣,同样是日夜赶工。
生意红火,正当二妮每日里喜得合不拢嘴,扬州那边去传来了个让她沮丧的消息——孟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