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雪点点头,随手把剑丢在旁边的桌子上,汉青退进门内一手撩起暖帘,待漠雪进了内殿立刻疾步越过她,抢到床头立定,戒备的盯着漠雪。
烟花低声道,“扶我起来吧。”
汉青忙把他扶抱起来,垫上枕头让他靠着床架坐好,又拉上被子盖住他上身,然后紧挨着站在他旁边。
漠雪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烟花,他脸上依然青紫未褪,磕破的地方还能看到血痕,一头华丽的乱发越发衬得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烟花闭目喘息了片刻,淡淡的看着漠雪,“娘娘不是来看烟花的吧?”
漠雪直视着他,低声道,“公子,我知道我兄长伤害了你,但请你看在漠容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说罢敛容一礼。
烟花微微一笑,“娘娘凭什么认为,侯爷的生路在烟花这里呢?”
漠雪强压着心中的酸楚淡淡笑道,“这满宫之中、甚至朝堂之上,如今有谁不知道烟花公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皇上心中的份量?”烟花蓦然失笑起来,嘲讽的笑道,“烟花倒不知道,烟花在皇上心中有什么份量?”
漠雪悲愤的瞪着他,冷笑道,“烟花公子,你若不肯放过我兄长,我也不会怪你,毕究是他先伤害了你,就算他是咎由自取吧!”
烟花摇摇头,缓缓的说道,“娘娘误会了,烟花一向恩怨分明,漠容救了烟花,即便是令兄对不起我,我也没想要至置他于死地。”
漠雪眼睛一亮,急切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公子跟皇上求个情,放了我兄长一家如何?”
烟花抬起头来,目光清冽冷澈的看着漠雪,半晌,才慢慢的说,“皇后娘娘,听说您自幼就有才名,曾熟读经史、精通诸子百家,而且还曾从父兄学习兵法,是吗?”
漠雪黯然自嘲的笑道,“是又如何?”
烟花疲倦的转开头,淡淡的说,“娘娘出身将门,又掌领后宫多年,还不明白这权谋变通之道吗?烟花与娘娘一样,不过是皇上棋盘上的一颗子罢了,令兄的生死无关烟花,烟花已言尽于此,娘娘若不信,便回去再好好读读史书吧。”
漠雪摇晃着倒退了两步,颤抖的摇着头,“不!我不信!不......不会......这样的......我漠家一门忠烈......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了煜国出生入死......我兄长与皇上......从小就亲如兄弟......他不会......不会如此对我兄长的......不......”
烟花不再说话,虚弱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忽然门帘一响,张良带着两个内侍走了进来,向漠雪说道,“娘娘,皇上口谕。”
漠雪一愣,默默不语的跪下。
张良低声道,“漠皇后不尊圣意,无视宫规,罚闭门思过,不得离开中宫半步。”
漠雪呆呆的跪在地上,神情木然。
张良黯然的上前一步,柔声道,“娘娘,请起吧。”
漠雪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烟花一眼,转身径直出去了。
张良低着头向烟花施了一礼,“公子,奴才告退。”
烟花淡淡一笑,“公公好走。”
汉青疑惑的看着张良的背影,小声问道,“公子,张总管怎么有些怪怪的,好像很怕见你似的?”
烟花不以为意的笑道,“是么?我怎么不觉得?”
汉青收回心神,在床边坐下,忧虑的望着烟花,“公子,你刚才跟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你与她一样、是皇上棋盘上的棋子?”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的,”烟花半闭着眼睛靠在枕上,漫不经心的说,“免得她来纠缠,我没精力应付。”
汉青恨恨的说,“谁叫那个该死的长胜侯敢对公子无礼,还把公子伤成这样!她凭什么还要让公子救他?”
烟花笑道,“好了,不是没救吗?你又气什么,头上的伤好了?怎么就把绷带解了?”
汉青忙笑道,“不过是破了点皮,早就封口了,汉青又不像公子,细皮嫩肉的经不起磕碰。”
烟花有气无力的笑,“好,你皮粗肉厚,我没力气跟你斗嘴。”
汉青俯身帮他捂捂被子,笑道,“真是,这一搅,公子这觉还睡不睡呢?要不先眯会儿吧,再晚到用晚膳时公子怕就该累了,我去瞧瞧药煎上了没有。”
烟花闭着眼睛自语道,“什么时候等咽了这口气,大概就不用再喝这药了......”
“公子!你又......”走到门口的汉青立刻回过头来,早红了眼睛。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我等着呢。”烟花忙睁开眼睛,望着他笑。
汉青忍着泪瞪了他一眼,跺跺脚出去掩上了门。
烟花转过头来,靠在枕头上呆呆的望着床顶,面色越发的空茫恍惚了,仿佛深宵一缕惨白的月光。
“好歹也算是爱过了吧?总比来与去,都一片空白的好,与其无知无觉,倒不如刻骨铭心的痛,我终于做了你的棋,而你,又何尝不是这江山的棋呢?到底,谁能比谁更幸运一些呢?”烟花低低的呢喃着,忽然笑了,眉宇间一片澄澈恬静。
不知何时进来的汉青看得一愣,微笑道,“公子,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呢?”
“啊?”烟花回过神来,容颜安祥的瞧着他,“我想起了在苔痕院,咱们刚见面的那会儿。”
汉青把托盘放在床头几上,回身去点上了宫灯,到床前坐下来端起药碗轻轻搅动着,一边笑道,“汉青没见到公子时,还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公子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
烟花好笑的看着他,“你见到过神仙吗?你怎么就知道我长得像神仙呢?”
汉青正色道,“怎么没见过?可不就公子这样嘛!”
烟花噗哧一笑,嗔道,“你呀,也不知跟谁学的,这嘴越来越贫了。”
汉青嘻嘻笑道,“可不跟公子学的吗?汉青还能跟谁学?”
烟花摇头笑道,“胡说八道,你见我跟谁贫过了?”
汉青端着药碗坐到床沿上,得意洋洋的笑道,“怎么没有?公子平时跟皇上,可不就是这样贫嘴?”
烟花一愣,不觉笑了,倒没再言语,扶着他的手低头喝药,一碗药喝完了,喘了口气,皱眉看着汉青奇道,“你说,我都喝了这多药了,这舌头怎么还能感觉到苦呢?不是说,什么多了都会麻木的吗?为什么我的舌头还是这么灵敏呢?”
汉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漱口水端过来侍候他漱了口,笑道,“公子,你的舌头可千万不能麻木,你这现在已经吃什么都没滋没味了,那没了味觉还不什么都不吃了?”
烟花叹了口气,沮丧的说,“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