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照日很快调好了玫瑰露,又让宫女拿了一袭夹披风,端着水晶杯子快步往御花园走。
“哎哟!皇上,您怎么不让奴才们端着?”张良快步迎上来,伸手要接寒照日手上的杯子。
“不用。”寒照日躲开,一面大步往前走一面问,“去接汉青的人还没回来么?再派人去催。”
张良一路小跑跟着他,陪笑道,“皇上,奴才已打发几批人去催了,他家离京城足有两天多的路呢,就是最快的马车日夜不停也得走一天,他是前儿走的,估计明天也该回来了。”
寒照日点点头,“寒重大婚的日子已定下来了,你可得给朕盯着点儿,不要让他们马虎,对了,寒重与田丰的女儿处得如何?”
张良笑道,“还不错,皇长子少年老成,英俊稳重,那田小姐才貌双全,端庄贤淑,看着就是天生的一对儿。”
“那就好。”寒照日微笑道。
说话间,两人已转过了瑶池,越往御花园中心花木越多,春花已极尽灿烂,夏花也渐露花苞,花红叶绿一派生机。
穿过几堆玲珑石,转过一架茂盛的蔷薇,一个内侍垂首悄无声息的立在石亭下,空旷的石亭旁边一丛丛灿若烟霞的林花已然在望,花林下的雕花软榻上,烟花半拥着雪青色的缎被,微微背着凉亭静静的躺着,一只纤秀的手垂在榻沿上,腕上那串脂泪珠映着淡淡的斜阳越发的晶莹夺目,一头华丽的发丝顺着靠枕垂下软榻随风拂动。
忽然斜阳深处的花木之间,传来一声声凄紧的鸟啼。
寒照日不禁顿住脚,皱眉道,“这什么鸟叫得这么难听?以前这园中怎么没有?”
“啊?”张良忙站住脚,侧耳细听,果然林木深处传来一阵十分凄凉的鸟叫,忙笑道,“皇上,听人说这种鸟叫杜鹃,也叫杜宇,可不正是这暮春时节叫的吗?往年这个时候也能听到的,连夜里都不歇的,怕是皇上往常没有注意到吧。”
“杜鹃?”寒照日茫然的重复了一句,忽然加快脚步往烟花走去,脸上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意,远远的招呼道,“烟花,我来了,等久了吧?”
烟花似乎没有听到,依然静静的躺着没动,也没有应声。
张良小声笑道,“怕是睡着了吧?公子这阵子午觉倒比往日长了好些。”
寒照日没理会张良,扶着石亭的柱子站住定了定神,眼睛只凝神看着软榻上的烟花,榻边满树的林花忽然无风自落,纷纷扬扬的从空中无力的飘坠下来,瞬间就如碎脂似的染红了白玉石铺就的地面,软榻上连同烟花的身上都落了一层,忽听得叮咛咛一阵细碎的脆响,烟花腕上那串凝血似的脂泪珠忽然断了,晶莹剔透的珠子急雨似的落下来,打在积满林花的汉白玉石板上,蹦蹦跳跳刹那间就滚了一地。
“哟!好好的这珠子怎么断了?”张良惊呼道。
话犹未了,啪的一声,寒照日手中的杯子已落在了地上,水晶果露溅了一地,他的身体猛然摇晃了一下。
“皇上!”张良大惊失色,抢上去扶住他,惊慌失措的叫道,“来人!快来人!”
园中的侍卫与远远跟着的内侍们,立刻飞奔了过来,不知所措的围侍在旁边。
寒照日皱眉轻轻斥道,“别吵!”推开张良,慢慢绕过凉亭走到软榻边,静静的垂头温柔的凝视着烟花。
烟花眼睫轻垂,容颜恬静安祥,淡如落花的唇边,钩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正沉浸在一个温馨甜美的梦里。
张良悄无声息的落后几步站在寒照日后面,双手捂在嘴上拼命压住呜咽,脸上泪珠滚滚而落。
寒照日缓缓的俯下身,伸手一片片拈起烟花额头发丝间的花瓣丢开,动作极其温柔小心,仿佛生怕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似的,然后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在他耳边柔声说,“烟花,咱们回去吧,太阳落下去了,你会冷的。”说罢轻轻的抱起他,缓慢平稳的往辰月宫走去。
“皇上!”张良不知所措的跟在后面。
寒照日抱着烟□□直回到辰月宫,在正殿门口站住脚,“都退下,朕要与烟花沐浴,没朕的传唤任何人不准进来。”
殿内外的宫女内侍慌忙躬身退出去,张良心惊胆战的紧跟到门口,“皇上!让奴才进去侍候您与公子吧?”
寒照日一步跨进去头也不回的一脚踹上门,张良一头撞在门上直碰得眼冒金星,捂着头原地打了两个转,心急火燎的叫过一个内侍,吩咐他即刻把寒观云请来,自己急得在殿门前六神无主的直转圈子。
寒照日抱着烟花走进小浴室,轻轻把他放在池边的宽榻上躺好,先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温柔的帮他把衣服退下,抱起他走进雾气茫茫的水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一只手拥着他,先仔细的帮他把头发洗好,然后再帮他擦洗身体,帮他洗完了把他放卧在浅水中的玉石宽台阶上,然后一面温柔的凝视着他,一面擦洗自己的身体。
“皇兄!烟花!”浴室的门猛然开了,寒观云急步冲了进来。
“出去,朕与烟花沐浴,你进来做什么?”寒照日头也不抬的喝道。
“烟花!烟花怎么了?”寒观云看到躺在台阶上的烟花,猛然哆嗦起来。
寒照日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清寒的看着寒观云,“朕叫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皇兄……”寒观云不觉倒退了一步,在他的逼视下只得转身出去。
寒照日洗完了抱着烟花上来,随手披上一件浴衣,拿毯子包上他走出浴室。
行坐不安的在殿中来回疾走的寒观云立刻迎上来,“皇兄!”
“掌灯。”寒照日吩咐了一句,径直走入内殿。
张良慌忙跟在寒观云身后进去,点起内殿的宫灯。
“都出去吧,朕要更衣。”寒照日轻轻把烟花放在床上。
寒观云呆呆的看了烟花一眼,恍惚的走出去,静静的候在门外。
直过了一个时辰,里面才传出寒照日的声音,“进来吧。”
寒观云默然的走进来,目不转睛的望着散着头发睡在被子里的烟花,泪水慢慢掉下来,张良也呆呆的站在旁边,哽咽着不住的拭泪。
寒照日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一手握着烟花的手,回头平静的看了寒观云一眼,语气温和的说,“朕要让烟花安息在昭陵,那里地势高、视野开阔,烟花会喜欢的,观云,这事就由你去办吧,还有,朕要在这陪他三天,叫凌晨带着侍卫守在辰月宫外,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朝中的事就交给寒重吧,他也该学着承担一个皇子的责任了,好了,都退下吧。”
“皇上!那您这三天的膳食呢?”张良满脸惶然的急问道。
寒照日已回过头去,目光温柔的看着烟花,淡淡的说,“你每天中午给朕送一次就行了。”
“那怎么行?皇上……”张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的望向寒观云。
寒观云强忍着泪,走近扶着寒照日的肩膀,“皇兄!你别太难过了,他吃了这么多苦……也该……歇一歇了……你若病了……他……也不会安心的……”
寒照日反手拍拍他的手,点头道,“放心吧,朕没事,朕只是想再给自己与烟花三天时间,这三天之内,你们就不要来了,先去吧。”
寒观云止住还欲说话的张良,恋恋不舍的看了烟花一眼,黯然的说,“那臣弟就去办事了,皇兄保重。”
“张良,送些烛进来,红的。”寒照日叫住张良。
“是。”张良无奈的退出来,叫辰月宫所有的宫女内侍全部退出去,吩咐人去取红烛来,又传旨招来了凌晨带着侍卫们守在辰月宫外,出了正殿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望望内殿的灯火,满心忐忑不安的往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