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炎趁春生去买桂花糕的功夫, 偷偷的藏在了集市里一个胡同的拐角处, 见春生急匆匆的找了一圈后走了, 才出来, 赶紧从集市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如今的他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家人和朋友都不能去找了, 怀着身孕也不方便一个人远走, 看着陌生的街道和行人, 对于将来的生活, 他一片茫然。仔细想想他除了领兵打仗, 什么都不会干。少年的时候,除了上学,父亲轻易是不会允许他上街玩耍的,后来又长年呆住军营里,从边关回来后就被拘禁在雍王府,然后发配到男戒岛,直到又回到雍王府,他对市井的生活一无所知。第一次听到熙早要大婚的消息那天,听那个偶遇的孕夫讲起靠洗衣可以养家糊口, 他心伤之下,懵懵懂懂的就买回了洗衣杵,事后他仔细想过, 离开熙早他也可以象那个孕夫一样靠洗衣养活孩子, 所以洗衣杵一直保存着, 现在想来天无绝人之路, 那次的偶遇倒象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
看到如那日一样,又近了正午时分,谢临炎来到上次遇到那个孕夫的地方,他想着这里估计是那人洗衣回家的必经之路,期望着还能遇到他,总觉的那人是个热心善良的人,兴许可以向他打听到哪里可以替别人洗衣服,连带着找个落脚的住处。
到了下午那个孕夫也没有出现,谢临炎却远远看到街上多了很多宫里的侍卫,想到很可能是熙早发觉了,派人出来找他,他赶忙向偏僻的小巷里躲,他路也不认得,胡乱的走到快天黑了,看到路边有个破庙,便走了进去。庙里面黑不隆冬的,他也没带火折子,摸黑进去后,实在太累了,一会就靠在墙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直到阳光透过庙里破败的窗户照在脸上,谢临炎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夜睡在阴凉的地上,他只觉得浑身酸痛,用手揉着僵硬的脖子,勉强坐起来,猛然愣住了,他的对面一个女子正靠着红漆斑驳的柱子坐着,好像和他熟识已久的微笑着看着他说:
“醒了?公子睡的可真够香的。”
谢临炎见她来历不明,不想多生是非,就没有搭理她,起身向庙外走去。那女子却起身拦在他面前施礼说:
“公子莫怪,我名叫林南,本是江南吴沂人士,来京城做点小生意,暂住在姑母家,昨天出城办事,回来晚了,天黑路又不熟,才迷了路,没想到在这破庙遇到公子。我本无恶意,只是看公子你怀着身孕,还一个人孤身在外,想来定是有什么难处,我虽然是初到这里,但是姑母家在京城也经商好几年了,能帮到公子也说不定。”
谢临炎见她说的诚恳,人也长得清秀斯文,一时也的确不知道该去哪里,便试探着问:
“我家中突遭变故,只剩下我一时无处可去,想着找个落脚的地方,谋个洗衣的生计。”
那女子听他说完,笑意更深:
“哎哟,再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了,我姑母的三夫侍怀了身孕,还有三个月就生了,前几日我听姑父说,正想着等孩子生下来给孩子找奶爹呢,我看公子也快临盆了,别的生计如何做的,既然无处可去,不如我和姑父说说,就先住到姑母府上,做些轻活儿,日后再做奶爹,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谢临炎见这个自称林南的女子不问自己的来历,就轻易让自己到自家府上做事,心中不免疑虑,可是转念一想,如今街上都是宫里的侍卫,自己怀着身孕,目标明显,到商人的府上做个下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是这林南心怀恶意,虽然自己现在身子不方便,但是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倒也不惧。他这样一想,就答应了林南。
林南让他在庙里稍候,不一会功夫叫来了一顶青布小轿,抬着他来到一处宅院。这宅院地处偏远,从府门看倒也平常,进去后却是一片江南园林景致,亭榭廊槛,宛转其间,彰显出主人家的清雅和殷实家境来。
林南带着谢临炎直接到了主房,见到了她的姑父——这府中的主夫,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子,喜眉喜眼的看起来也还和善。虽然是林南的姑父,对林南却显得客气恭敬,见了谢临炎很是喜欢,只问了他叫什么名字。谢临炎不敢说出真实的姓名,只好随口编了一个名字,说自己叫李福。那主夫也没有多问,就叫他先在自己身边伺候着,又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睡房。虽然是下人住的地方,房间中只有一张小木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但是看起来也还算干净整洁。
谢临炎刚被带到自己的睡房,正在四下打量,已经有小厮送来了一件肥大的粗布衣袍,谢临炎脱下自己身上熙早给买的丝织镶锦缎长袍,换上了下人的粗布衣衫,竟然正好合身。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袍,想着不过两天的功夫,他从贵公子就做了别人家主夫的贴身小厮,觉得就如做梦一样。
熙早发现谢临炎出走后,派出大批的皇宫侍卫搜寻他的下落,京城各条街道、旅店、酒肆茶楼,包括谢临炎的旧识、家人的府邸,一处也没有放过。京城的墙上到处贴着谢临炎的画像,找到者重金悬赏,城门也严格盘查,孕夫一律不准出城,可是谢临炎却象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
按照春生所说的当天的情景来看,谢临炎应该是主动出走,并非为人所迫,熙早让春生将谢临炎的平时所用的东西都仔细的盘查了一遍,发现谢临炎什么都没带,唯独他常放在床脚的洗衣杵不见了,虽然他把洗衣杵放在不显眼的角落,但是因为春生当初就很奇怪为什么谢临炎会买一个洗衣杵回来感到非常奇怪,所以才会留意到。熙早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是还是派人到城中各个洗衣坊查找,也是无功而返。她总觉得谢临炎身子不便,应该受不了车马颠簸,不会远走,还在京城之内,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熙早的心越来越沉。从最初的震惊、担心、到后来的心伤,回想着自从这次和谢临炎重逢,她把他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精心的,哪件事情不是随着他的心意的,没想到他一句话,五个字就把自己给打发了,每一次遇到变故,他对自己都是弃若弊履,他何尝有半点把她放在心里?
皇宫之中,楚玉满面阴郁,一直埋怨他的奶爸:
“费了如此多了心机,倒是把那姓谢的逼走了,可是现在太女满大街的找他,搞的人尽皆知,没见半点回心转意,反而更加的挂念他。宫里暗卫几乎全都出动了,总有一天我们藏不住他。还有南姐姐,明明让她去盯着姓谢的,开始还是不愿意的,上次我偷偷出宫见她,她话里话外的倒老帮他说话,只怕也被那妖精勾了魂。我就奇怪了他有什么好的,怀着个私生的孽种还能勾人。”
那奶爸听着他连珠炮似的抱怨,老神在在的一笑说:
“小主子还年轻,不懂得这情之一字其中的奥秘,人入情网如入棋局,他已在局里,是逃不掉的,太女现在越是惦念他,以后便越是恨他,如今太女惦记他,你南姐姐喜欢他便对了,不用太女找到他,再过几天我们就把他送回太女身边。”
见楚玉一脸的困惑,奶爸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楚玉才点头笑了起来。
熙早找不到谢临炎越来越焦躁,每天什么事情也干不了,这一日又到城门查看,知府忽然带了一个人来,说是城里林府的管家,出来办事看到了寻找谢临炎的告示,发现画像上的人和府中新来的奶爹李福甚是相像,而且这李福也是身怀有孕,所以才揭了告示。
熙早二话没说,跟着那管家就来到林府,也不等家人通传,一路直闯了进去,在管家的带领下,直接进了了主房。她嘭的一声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正对着房门的雕花木床之上,一个白胖的中年男子正斜倚在床头闭目养神,谢临炎跪在地上,正给他捶腿。见她闯了进来,谢临炎手停在半空当中,脸色发白的看着她。熙早只觉得火气直往脑门上冲,自己到处找他,都快急疯了,他却自甘下贱,跑到这里来伺候人!她全身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道官差大白天的闯入我府中有何贵干?”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一个女子从旁边的座椅上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来到熙早面前。熙早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个年轻的女子,身着淡黄衣衫,长的颜如美玉,十分的清丽。
熙早哪里顾得上理她,也没说话,一把推开她,眼中喷火,直盯着谢临炎,几步走到如木雕石塑般的谢临炎面前,抓住他还停在半空中的手腕,想把他拽起来,那女子却不知趣的又跑了过来阻拦:
“喂,你干什么?放开他。”
“来人,把屋里的闲杂人等全部给我撵出去!”
熙早一声厉喝,屋外刹那间冲进几个侍卫,架起那女子就往外走,床上的中年男子见形势不妙,连忙自己下了床,拉着那女子的手往外走,一边劝说着:
“南儿,别闹了,官差在这里,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的哭喊着:
“我不出去,李大哥,不许你们伤了李大哥。”
谢临炎此时好像才回过神来,冲着那个女子说:
“林姑娘,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你先出去吧。”
熙早一张俊脸气的煞白,让那女子这样一哭闹,倒好像她是欺男霸女的恶霸一般,谢临炎这句话更是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双手紧握,强压着怒火,见房中再无旁人,咬牙对谢临炎说:
“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了,你宁可跑出来伺候人,也不呆在我的身边?”
谢临炎身子沉,被她攥着手腕,挣扎了几下才站起身来,使劲甩开了她的手,扭过头,紧咬着唇不说话。
看他沉默,熙早扳过他的肩膀,盯着他问:
“我今天只想问问你,为什么每次遇到事情,你最先舍弃总是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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