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篱出了书房,气势汹汹的向厨房而去。走至一半儿,突然停了下来。哼!那些人不是笑话她么?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同时又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小家子气,许是正因为如此,那些人才更变本加厉呢。
想到这么儿,便把憋在心口的怒气一松,紧绷的身形缓了下来。又在石凳上坐了片刻,才向厨房而去。
柳儿因刚才小姐的神色,吓得再也不敢在书房外面呆着,只好跑到厨房帮忙,李婶子刚交待她去洗青菜,她正端着菜盆向外走,迎面与进厨房的小姐碰了个正着,小姐这会儿面色如常,淡然的脸上含着一丝笑意,正是她们最熟悉不过的神色。
柳儿却因这神色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手一抖,“光啷”一声铜制菜盆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鲜嫩的枸杞芽撒了一地。柳儿连忙蹲下身子捡菜。
厨房里几人循声看来,红姨放了手中的话计,走到跟前儿看了看,蹲下身子一边捡菜,一边责怪:“你这丫头干活操的什么心?若这盆砸在小姐脚上可如何是好?”
青篱将那铜盆捡起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柳儿低着头心中直打鼓,直觉今天她自做主张的事儿,小姐没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果然,青篱指着铜盆上的几个细微凹痕,朝着柳儿道:“柳儿。这可是小姐我最喜欢的铜制菜盆,不是用这个菜盆洗的菜,我便吃着不香甜,我吃不香,便睡不香;睡不香,便没精神;没精神,便容易生病;容易生病,便……”
柳儿一脸苦色抬了头,打断小姐的长篇大论,若是叫小姐再编下去,她这打翻铜菜盆的罪过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小姐,您说要怎么罚奴婢,奴婢认罚,绝无怨言。”
青篱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会子又变聪明起来了?
“这铜盆我记得是从老凤记的古董店里掏来的古物,价值纹银十两,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本小姐开恩,你就赔五两银子罢。”
柳儿暗中撇嘴,什么古董文物,小姐可真能编,满府里找找,她们自已添置的物件儿也找不出一个值十两纹银的。这铜盆的价钱她可记得真真的呢,不过二十文而已。
不过,此时她可不敢再捋虎须,连连点头,“谢小姐开恩,奴婢认罚。”
青篱将菜盆交还给她,很是满意的拍拍手。
厨房里剩下几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小姐对这几个丫头的好,她们可瞧得真真的,别说是十两银子的铜盆,光是那上学的束修就得多少钱?笔墨纸砚等物,用得都是跟她一模一样的,那又得花多少钱?还有那吃穿用度更是不分主仆,这会子是怎么了?
柳儿端着菜盆出去洗菜。
青篱在厨房中瞧了瞧,晚上的菜式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凉菜都已切好装盘,热菜也洗好切好。单等下火烧制。满意的点点头。
扫过厨房角落里的一推白萝卜,眼睛一转,指着那白萝卜,对红姨说:“待会儿将那白萝卜做了,拼四个菜。两凉两热,放点盐就成了,不准带一点油腥。”
红姨还欲再问,青篱已经转向出门了。
李婶子按远近亲疏,怎么着都算是外人,今儿李府来了两位俊美异常的公子哥儿,听说还是个京官儿,虽说是奔着青阳县主的名头来的,但是观李府上至小姐下至丫头们对这二人的态度,便知定然也是熟识的。只是红姨等人当着她们的面闭口不谈,她也不敢相问。
先前帮工的杜大娘因不小心漏了一句话,差事便黄了,虽然李家小姐还额外给了她二两的银子,但那钱毕竟也有用完的时候不是?
便朝着红姨笑道:“要说这萝卜能做的菜式,也有十来种。红大姐只管放心交给我,保管小姐满意。”
红姨可知道小姐是不想让往好里做的,最好是做得越糟越好,可这话她不能说,便笑着点点头。
合儿的娘一边烧火,一边接过话,“我们老家那一带,家家户户都会做萝卜糕,不放油,也怪好吃的。”
李婶子连忙请教做法。萝卜能做的菜式得,但得加重油炒才能入得了口,若是按李小姐交待的,那做出的萝卜菜就是平民小户家里也不喜吃,更别说是李府的人了。
李婶子一直觉得这李府的小姐是个好侍候的,却原来也有叫人为难的时候呢。
红姨见这边的事儿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交待了合儿在这边盯着些,叫了柳儿与杏儿二人去前厅安排摆宴的事宜。
出了厨房,三人便瞧见自家小姐与青阳县摆着斗鸡的架式,坐在花架下面的石凳上大眼瞪小姐,碧云碧月见了她们三人如突然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将青阳县主与二小姐丢在一旁。
殷殷的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挽了红姨的胳膊,笑意盈盈,“红姨,可是去前厅摆宴?我们也去帮忙罢。”
不待红姨细想,便被两人半拉半拽的,向前厅而去。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接风宴(二)
第六十八章 接风宴(二)
青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不爱计较的人,是个不睚眦必报的人。但是有些人可不这么认为。
比如刚被她“罚”了五两银子的柳儿和现在苦着脸儿坐在小凳上,面前儿摆着两凉两热四碟儿萝卜菜的胡流风。
北前厅的红漆大方桌上摆着丰盛的晚宴,其中,熏风阁的猪头肉一片片切得极薄,红中透亮,热气腾腾的正散着浓浓的香气,勾引得人食欲大开。
青阳的妙目不住的朝青篱看去,她故做不知,笑意盈盈的招呼其他人入座。
欧阳玉晃着扇子得意的瞥了一眼胡流风,在青阳身旁站定,那神情中的幸灾乐祸怎么都掩盖不住。
胡流风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更是凄苦不堪,却始终没有看向青阳。转头把眼直直的盯向岳行文,那人向他微微一挑眉毛,转身落了座。
青篱心中直感叹胡流风这家伙实在腹黑狡猾的可以,他越是不看青阳,青阳眼中的不忍便越多,那目光便往她身上招呼的愈勤快。
她直觉快招架不住青阳小白兔一般可怜汪汪的眼神,连忙扯出大大的笑容招呼青阳入上座,胡流风那厮还要吃一会儿苦头才行呢。她可能不这么快就心软投降。
这里面论身份,谁也比不得青阳,自然是要坐唯一的上位。
青阳神色不明的坐了,欧阳玉连忙跟过去,一屁股坐在青阳的右下手位置,再一次朝着胡流风挑了挑眉毛。
胡流风将桃花眼一翻,低头看着自己面前这四盘白花花的拌萝卜、炝萝卜、蒸萝卜、炖萝卜。一股子臭萝卜味儿直冲鼻腔,不由眉头皱得更紧。
陆聪一屁股坐在岳行文的身旁,那人眉头一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陆聪可不理会他那一套,不该他坐,他也要坐。
他在这里苦哈哈的当了三四个月的保镖加杂工,那丫头一顿正经的好吃的没张罗过,今儿他要统统补回来。
青篱在青阳的对面落了座,见青阳的目光不住向胡流风那边斜睨,心中暗笑,面儿上却不显波澜,站起身子,笑着道:“青篱有幸结识各位,在京中就得各位数次相护,感激不尽。今日借先生与胡公子的接风宴,青篱要谢先生的周全安排,谢陆少侠的仗义相助,谢县主与欧阳公子不远千里的探望之义,略备薄酒以表达感激之情。”
说着端起酒杯,“请各位满饮此杯。”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噗”的一声,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欧阳玉起了身子,行到胡流风的小几前,“我说,流风,你只会这招么?”
胡流风满面通红,咳嗽不止,一连的摆手,那模样倒不似是装的。
青阳再也忍不住,“呼”的站起身子,大红的身影一闪,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嘴里却叫着:“胡流风,你再给本县主装,本县主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青篱脸上闪过一得逞的笑意,随即抓起茶杯递到嘴边掩饰。她这抹笑,被陆聪抓了个正着,他伸过头,悄悄的问道:“小师嫂,你给他酒里放了什么?”
“噗……咳!咳咳!咳咳咳!”青篱被陆聪这语不惊死不休的称呼,惊了一跳。刚入口的茶水,一半儿喷在他身上,一半儿茶水呛入喉管,登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陆聪登时跳将起来,一脸嫌恶的看着咳嗽不止的青篱。
柳儿杏儿赶快上前拍抚。青篱好一通咳嗽,才将喉管中呛入的茶水咳净。
一抬头便看见那人的嘴角弯起,眉眼舒展,暖黄的烛光将他淡淡的笑意渡上一层暖色,如幽潭的黑眸中闪动着柔情似水的光芒。
陆聪将岳行文的神色看在眼中,又凑近青篱,悄悄喊了一声小师嫂,只见那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伸手抓了酒壶朝着陆聪示意,陆聪哈哈一笑,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笑嘻嘻的将酒杯伸到那人的酒壶之下。
一仰脖子,又是一杯酒下肚,提起筷子夹了口熏风阁的猪头肉,有滋有味儿吃将起来。
末了,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真香。”
青篱抚额。
不悦的朝那人瞪了一眼,你这是又加什么劲儿,还嫌她被人笑话得不够么?
那边儿胡流风的咳嗽仍未止住,这边青篱只顾拿眼睛控诉那岳行文。
陆聪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吃着,吃了几口,放了筷子,从岳行文手中拿过酒壶,哼叽道:“以前喝酒没喝赢过你。今儿我倒是有把握,是你先醉。”
岳行文眉头一挑。转向他。
陆聪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来,在他眼前儿晃了一下,随即又到回怀中,手在上面拍了拍,贼兮兮的笑道:“有了它,我不信你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