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爷是气他年少胡闹瞒了这么年兼之本有功名在身却去行商贾之事,岳夫人是气他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不甚合意的儿媳妇儿。
又因一向爱闹腾的岳行武不在家中,清冷的大儿子虽然事事周到,却不会行那故意活跃气氛之事,是以,岳家的年夜饭就这么默默的,在岳行文与岳珊珊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之中吃完了。
直到饭菜撤去,岳行文亲手斟了茶,送到依旧生着闷气的岳府二老面前儿,回头逗弄岳珊珊,“珊儿,大哥有样好东西给你,可要?”
岳珊珊滴溜溜的眼睛转过岳老爷岳夫人,转头娇笑,“要”
岳行文起身,从身后的案几上取了青布包裹放到桌上,打了开来,里面露出一双石榴红配洁白兔毛的棉手套及一只香檀木长方形匣子。
岳夫人眼角扫过,一见那抹熟悉的石榴红色,登时明白了这物件儿从何处而来,不觉气又上心头,不悦的叫了一声:“文儿”
岳行文自顾自的取了手套,套在岳珊珊的脖颈之上,捉住她的小手塞入棉手套中,举着岳珊珊的双手到岳夫人面前儿,笑问:“娘,看看可好看?”
“不好看”岳夫人气闷的扭过脸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真的不好看么?”岳行文皱眉,将那棉手套左右看看,突的一笑,“娘嫌不好看,便让她再做个好看的来,反正那丫头的鬼点子多。”
“文儿”岳夫人不瞒的瞪了儿子一眼,“她便是做一百副,也是不好看。”
“娘亲,”岳珊珊得了自家哥哥给的眼神,圆眼睛骨溜溜又是一转,扑到岳夫人怀中,扭动身子撒娇:“娘亲,这个珊儿喜欢。”
檀云与翠云在一旁捂嘴偷笑,情知这事儿夫人定然是拗不过大少爷的,便是大少爷不使这些手段,只须说个不字,夫人便没有一点法子。
“去去去,”岳夫人将岳珊珊拨开,点点她的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替你哥哥打掩护?”
岳珊珊小嘴一嚼,颇是委屈的模样,“可是珊儿真的喜欢嘛。”
“好了,夫人”岳老爷在一旁插话,“他是即是愿的,就随他吧。”
在这件事儿上,岳老爷是早就表了态的:他愿意就随他。否则当日也不会随他去苏府提这事儿。
岳夫人孤立无援,不由赌气道:“便是你们都同意,我也不同意。”
“娘,”岳行文转过头,烛火在他凝重的脸上跳跃着,只见他这副神色,岳夫人心头便知这事儿便是全天下都阻拦他也是非做不可的。
“……娘,篱儿她自知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也猜到娘亲定然因此而不喜她,可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做着修补。去年六月里以青阳的名义送来的蘑菇酱与蒲菜,那可不是青阳能想出来的;珊儿生辰送的睡袋与蛋糕,也不仅仅因为珊儿是我的妹子;去年过年,从长丰运来的鲜菜,那也不单是看儿子的脸面;这次回京,她送到府里的一干物件儿,我却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若非苏府那般对待她的姨娘,她自是不会悲愤至此,诈死离家。便是这次回来,她心中千万般不愿,在礼数上也尽力做得周全……这般的胸襟气度,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做得到?”
岳夫人的神色随着他淡然的话语,从无动于衷到惊讶万分,就连岳老爷与身后的几个丫头也是十分惊诧的模样。
“你,你是说,从去年六月起,你们就……”岳夫人这下可真的惊住了,那时候苏府的二小姐还是个比珊儿高不了多少的小萝卜头罢?
岳行文点头,故意歪曲事实,又添了一把火,“若不是担心母亲不同意,上次母亲问起时,儿子便说了。”
“那次,那次,你说的是她?”岳夫人自然记得一年半之前与儿子在饭厅关于亲事的对话,却没想到那时他提过模愣两可的话,说的竟是苏府的二小姐。
“好了,夫人,苏府的二小姐,我瞧着倒还不错。虽然性子刚烈了些,大体上还是个不错的孩子。”岳老爷在一旁插话,他在刑部为官,见过的听过的,什么样的稀奇事没有,苏府二小姐的行为虽然出格,可在他眼中倒也算不得什么。
岳夫人沉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岳老爷的话,而是因为大儿子今儿说的话,而是让她突的意识到,她做所做的姿态统统都是白做了。
这样长的时候,那时候苏府二小姐还是幼小一团,他便起了这样的心思,而那丫头更是从那般早就不动声色的往岳府送东西,以示亲近之意。
这,她暗叹一声,这两个究竟是什么孩子啊。
岳夫人息了声,岳老爷便开始发难,沉着脸问岳行文,“刚得了长丰的官职你便又不想去了,是想要做什么?”
想起他瞒了五六年的事儿,心火不由蹭蹭往上冒,重哼一声,“趁早打消专心打理你那药堂的念头”
“父亲,”岳行文淡淡一笑,“儿子何时说过要亲自打理药堂的话?”
“你……”岳老爷为之语结,他是没说过,可这个时候把药堂供出来,又不去长丰,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父亲,儿子想到苏二世叔的司农署任职。”岳行文笑了笑,“药堂自有百里打点,我一向都不过问经营之事的。”
这下换岳老爷吃惊了,“你,你又不擅农事,为何想到要去司农署?”
岳行文轻抚手中的杯子,略做沉思,才抬头回道:“官场之道确非我所擅长,可在长丰经历这一场天灾,我心中也有所触动,若家家有余粮,小小旱灾如何能演变到成这样大的暴*?民是国之根本,而粮则是民之根本,儿子想为提高粮产尽绵薄之力。”
岳老爷不妨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愣住。良久才问:“你有何办法提搞粮产?”
岳行文但笑不语,转向被众人忽略,噘着小嘴做委屈状的岳珊珊,轻笑,“珊儿可是很无聊?”
岳珊珊闷闷的点头。
岳行文将青布包中的擅木匣子取了出来,“来,大哥教你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这是什么?”岳珊珊凑过去,好奇的盯着里面一个个的小木头块儿。
“娘,今儿守岁,难不成这么枯坐一夜?”岳行文拍拍岳珊珊的头,看向岳夫人,“这是篱儿想出来的一个好玩艺儿,最宜无聊时解闷闷儿,儿子陪您玩一会儿可好?”
岳夫人紧绷着脸儿,心中却暗自好笑的看着略带讨好之意的大儿子,这样的神情若非遇到这样的事儿,一辈子也难得在他脸上瞧上一回。
岳行文自顾自的摆了麻将,叫身后的檀云翠云上前,“你们也瞧着些,日后你们夫人闷了,倒可以陪着玩一玩。”
大少爷的吩咐,几个丫头自是极给面子的,围到桌子前,虽不敢露出十分欢喜的神色,却还是装作好奇的模样,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了起来。
岳行文将麻将摆好,似是解释给丫头们听,实则是讲解给岳夫人。
好半晌,岳夫人绷不住了,突的一笑,随即又气恼道:“你莫做这个样子,做这个样子我也不同意。”
“夫人,就随他罢。”岳老爷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大儿子推了长丰的差事儿,原不是因为要亲自经营药堂,倒让他的气消了不少。又听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说完站起身子,“文儿随我来,你们几个先陪着你们夫人玩一会。”
岳行文放了岳珊珊随在岳老爷身后去了。
留下岳夫人坐着生了一会儿闷气,朝着立在一边的几个丫头道:“算了,你们也坐下,咱们玩玩,瞧瞧这个究竟是什么好玩的。”
檀云捂嘴一笑,坐下了来,翠云与另外一个叫碧云的也坐下,彩云立岳夫人身后侍候着。
夜渐深,青篱满身疲惫的从苏老太太的院中归来,因苏青筝这一闹,倒也省了一起守岁。
进了屋红姨张罗着将院中的灯火点亮,又放了几刮鞭炮添些喜气。
青篱歪在塌上歇了一会儿,突的跳起来,叫:“杏儿,把麻将拿出来,咱们几个好好玩一玩。”
她有玩的心情,几个丫头自是欢喜异常,都装作今日没大小姐在慈宁堂的那一茬儿,欢天喜地的掌了大灯,将火桶围近,备上各色小食,红泥小炉上烧了茶水,一番忙活之后,坐下说笑叫闹。
去岁因自己的虚无梦境让这几人白白担心了一场,今年青篱存着补偿的心,硬将心头的不安感强压下去,专心玩闹起来。
不知不觉三更已过,几人玩了一个半时辰,输得最多的竟是她这个“师傅”,不觉汗颜。
略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拉着红姨几人继续开玩。
门帘挑开,柳儿进来低声道:“小姐,岳先生来了。”
呃?青篱停住手,这大年夜的他怎么又来?
几个丫头行动迅速的退了出去,青篱看着他一身天青色新衣走近,在她面前站定,仰头笑道:“这会怎么又来了?合该在府里陪他们二老才是。”
岳行文笑了笑,将她抱在怀中,“嗯,来瞧瞧你,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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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
第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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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青篱早早的起了身,按习俗先去老太太院中拜了年,又去了太太院中,然后是方氏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