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圈儿,收得几个厚厚的红封,当然也顺带的收了王夫人一箩筐的剜眼刀子。
本来兄弟姐妹之间也需相互走动一下,苏青筝那里已不能粉饰太平,苏青婉又未先来拜会她这个二姐,她便也省了这一礼,二房中方氏早就有话,不须她多礼,又兼之用了早饭,苏鸣要陪同苏二老爷去各处走动,她便也免了这一遭。
倒是张贵几人穿着一新的来与她拜年,每一封了一个大红封,左右这些天没事,叫他们换着班的出去走动走动,玩一场。
与丫头们说笑一场,睡了回笼觉,又玩了半天的麻将,吃吃喝喝倒也开心。
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过到“出年界”,也就是大年初五,却没想到大年初三这日,苏府来了两位让人极头痛的不速之客。
一人是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侯爷李谔,一人是本应在岳府承欢膝下的岳行文岳先生岳大人。
青篱听到张贵气喘吁吁的来报,当场石化,这又是什么情况?李谔那该死的混球儿给她惹了这么多的事儿,刚平静两天,便又来加劲儿。
还有那人也是,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姐,”送走张贵,红姨拉她到一旁,满脸急色,“这怎么是好,初三可是正经姑爷上门的日子,小侯爷偏这个时候跑来……”
“轰隆”青篱似是听到冬日晴空突响炸雷,脑中一片空白,如成千上万只蜜蜂嗡嗡的叫个不停:姑爷?
“哎呀,可不是么,初三可是姑爷节,这怎么办?”杏儿也急得直搓手。
姑爷节?青篱又是一愣。
好半晌,无力之感如汹涌潮水一般涌来,李谔专挑了这样的日过来,其用心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面对她的极力反对冷言冷语,他从未有过动摇,可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不会真的坐实这一步。可笑,她真真是哪里来的错觉与自信,单凭李谔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婚书之事,从未真正为难过她么?
难言的无力之感似是要将她淹没,只觉头重脚轻,如千斤大石重重的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柳儿被她突然这般唇白眼怔的模样吓得失声大叫,扶她到椅子上坐了,大力摇晃她的身子。
“咳,咳,咳,”青篱被晃得剧烈咳嗽起来。
“小姐,你觉得怎么样?”柳儿脸上略有愧色,更多的还是忧虑神情。
“怎么样?差点被你晃傻了。”青篱止住咳嗽,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劲儿可真大。”
柳儿见她没事略放了心,又急忙解释道:“方才见小姐……”
“行了,”青篱摆手,“没事了。他二人现在何处?”
“在,在大老爷的书房。”
“嗯,行了,别管了。”青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李谔来苏府,不再是在长丰时那般情形,可以任她冲过去刺他几句,说些难听的话,将他赶出去,这会儿自没有她说话的份儿,“我困了,去睡一会儿,没事别叫我。”
她转身向里间走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留一个人在这里,剩下的都去外面盯着点。”
她声音里透着不自知的疲惫,红姨一连的应下,让她放心。
放心,她如何能放心?躺在床上半点睡意全无,却又不能做什么,翻身叹息,李谔,你可千万莫做出让我恨你的事来。
苏老爷的书房内,岳行文与李谔二人谁也不瞧谁一眼,目不斜视的坐着,到了这份儿,对方的来意哪里还能不心知肚明,便都各自省去了“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样多余的废话。
苏二老爷被人急匆匆从府外找来,进了书房的门儿,乍一见这情形,也是一愣,随即朗声笑道:“啊呀,小候爷,小候爷来此怎的不早派人来知会一声,府里也好做些准备。”
李谔起身行的却是晚辈之礼,“苏大人一向可好?”
苏二老爷一愣,随即错步闪开,笑道回以平辈之礼,“好,好,有劳小侯爷挂心。”
李谔见他这般模样,脸色不由一沉,方才苏家二位老爷的反应,已经说明那丫头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了苏府长辈对这婚事有了新的看法。
斜倪了岳行文一眼,怒意更盛:你就那般想离我远远的么?可惜,我是不会放手的。
岳行文也起身问安:“苏二世叔好。”
苏二老爷淡淡回了半礼,转身坐下。
与苏老爷目光相接,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头。
片刻苏老爷起身,“你们二位且先坐一坐,我去稍做安排。”
这二人起身相送,苏老爷与苏二老爷一同出了书房院中,到外面,苏老爷才苦笑一叹,“二弟,这事如何办才好?”
苏二老爷也是苦笑一声,“瞧这二人的神色,怕是哪个也不会相让,罢了,我们且先去回了母亲,让他们二人在里面较量较量也好。”
“你不该来”苏家二位老爷一离房门,屋里内不约而同响起这么一句话。一人淡然,一人愤然。
“我不该来?”李谔嗤笑,“我与那李青儿有正经的婚约在,倒是你不该来。”
“那婚书是作不得数的,你现在还不明白?”岳行文喝了一口茶,淡淡反驳。
“桄榔”一声脆响,杯子落地,溅了一地的茶水碎片,李谔铁青着脸,冷哼,“你莫非以为我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说着伸手去端茶,却一端端了个空,不自然的缩回手,瞥见岳行文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冷笑一声,“圣上赐婚好如意的算盘。”
“你……”岳行文身形一震,随即点头承认,“是,确是这般打算的,莫非小侯爷能左右圣上?”
李谔阴恻一笑,“你趁早打消了这主意。也叫那丫头安生些。”
岳行文淡淡一笑,不说话。
这边两人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的,那边苏家二位老家急匆匆的回了苏老太太。
“这事儿早已就说了随你们做主,你们回罢,愿意怎样便怎样。”苏老太太一句话打发了这二人。
这下苏家二位老爷傻了眼,老太太说不管,竟是真的。
“罢了,这块烫手的山芋早晚得接着,回罢。”苏老爷长叹一声,率先往书房那边儿走去。
院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原本一直未曾有半点睡意的青篱登时翻身坐起。
“小姐,”柳儿打帘进来,脸上略带犹豫之色。
青篱摆摆手,“听到什么就快说。”
“小姐,方才张贵说大老爷二老爷出了书房不一会儿,书房里便有摔杯子的响动……”
天,青篱抚额,李谔你丫的在哪里都改不了你的臭毛病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别理他们,让他们闹罢。”
话虽如是说,她再也躺不下去了,在屋内不停的走来走去,翻翻这个,掀掀那个。
心中焦躁莫名,却无从发泄,就这么在屋里转了半晌,院门又响,听声音却是方氏与春雨。
“婶娘。”青篱将她迎进屋内,颇委屈的叫了一声。
“好了,”方氏拍她的手安抚,“大老爷与你叔父都知你的心,不会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的。”
单凭这话是说服不了她的,可是迎着方氏担忧的神色,她还有笑了笑。
“别愁眉苦脸了,”方氏拉着她坐下,笑了笑,“我来,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青篱强笑了笑,“婶娘得了什么好消息?”
“方才我不放心前面的事儿,差春雨去看了看,倒听你叔父说,你这事啊,老太太是真的不打算管了,只叫你叔父与你父亲两人看着办。这可不算是好消息一件?”
青篱微微诧异,这倒也算是好消息一件,只是不知苏老太太为何突然这样就撒了手?
“所以啊,你就安安心吧,啊。”方氏又是语重心长的一通劝。
青篱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心思重的毛病一时下还真难改,倒叫婶娘操心了。”
方氏摆摆手,“叫你莫跟说我这些客套话。你呀,若是有人妥当的人替你张罗,自也是不需要操心的。”
这时,夏雨匆匆过来回话,“夫人,老爷请您回去,说是要设宴招待今日的贵客……”
“他们算哪门子的贵客……”青篱撇嘴嘟哝。
方氏捂嘴一笑,站起身子,“要往深里说呀,倒真是正经的贵客呢。”
朝门外喊:“行了,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拉过青篱又叮咛两句,这才带着春雨走了。
方氏走后,青篱在院中无事可做,免不了胡思乱想的,便跟红姨说:“得了,趁个空儿,我们去小花园里走走。”
去转转倒比小姐一人窝在院中胡思乱想要好些,红姨便关了院门,两人顺着小道缓缓的向东面而去。
冬日的小花园更是显荒芜陈旧,枯黄的干草随风摇摆,记忆中原本尚还能看得见的青砖小路,几乎被荒草枯叶完全湮没,青篱低头着走得很慢,思绪已飘的如天边淡云那般的远。
再过两个月,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便有两年整了,日子过得着实快。
将近午时的阳光倒是有些热度,两人寻了一块干净向阳处,坐下,她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与红姨说着话儿。大部分时间是红姨在说她小时候如何如何。
阳光晒在脸上暖暖的,让人心神略安。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没来由的,心中“突”的一紊,似是有一只手死死的将心脏揪起,撕裂一般的疼。
她猛然睁开双眼,“呼”的站起身子,衣衫带起大片的尘土枯草,被暖风一吹,红姨一个避不及,荡了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