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鸟鸟起初愕然,待看见那堆似乎还在冒着热气的东西,嘿嘿一笑说:“那明明就是你嘛,可惜……上面啷格没有花呢?”说着瞟了一眼覃瓶儿,满脸都是韵味深长却又昭然若揭的笑容。
我一向对自己的IQ相当自信,虽不是满鸟鸟肚中的蛔虫,但看见满鸟鸟的言行举止,我早已明白他心中的相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只好讪讪瞄向别处,懒得理这头背时的东西。
“噫?那里有个妹娃儿,我们去向打听打听老头的来历?”我一眼就看见寨门前坐着一个人,背上似乎背着什么东西。
满鸟鸟伸长脖子瞄了一眼,说:“妈那个巴子,凭我1.5的视力,都没看清那个人是个妹娃儿,你这背时的四眼居然能辨他是雌雄?”我又被满鸟鸟铲了一腿,考虑到覃瓶儿还站在身边,我也懒得跟他交锋,率先朝那个人走去。
待走得近了,我们才发现那寨门应该是一座很高的寨楼,寨楼门的上方刻着几个大字:鱼木寨。那个妹娃儿正坐着门前一块青条石上,穿的居然是地地道道的土家族服饰,蓝色对襟短袖衣,高腿镶边筒裤,小巧精致的灯绒布鞋。妹娃儿身材不高,但精巧的土家族服饰将她的身躯勾勒得凹凸有致,水灵灵嫩闪闪,显得十分精明强干;不过脸庞有些微黑,有些许的汗水在脸上蔓延。
我们在打量那妹娃儿的同时,那妹娃儿也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覃瓶儿看清那人果然是一漂亮女子,目光飞快扫了我一眼,低声说:“你眼光真毒!”我听那话音里明显有股酸味,却没来由地心中一通高兴,好像喝了一壳劲烈的苞谷酒有些飘飘然。满鸟鸟趁我陶醉之际,抢先跟那个娃儿搭上了讪,“嗨,小妹,你是这鱼木寨里的人吗?”这话问得,太没水平了,不是这古寨里的人,哪会穿得如此传统呢?
“是啊!”妹娃儿脆声声答道,听起来有一股百灵鸟鸣叫的意境,“几位客人从哪里来呢?”
“我们从外边来!”满鸟鸟又冒出一句屁话。
妹娃儿不以为忤,仍然甜甜笑道:“那几位客人到我们寨子里干什么呢?”这时候他已经换成了普通话,估计她看到覃瓶儿长相奇特,以为我们是外地来游玩的客人。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居然比满鸟鸟的彩普强上万倍,比我的也好过不少。
“我们是来打听些事。”满鸟鸟居然也换成了普通话,“小妹叫什么名字?”
“我汉名叫向巧巧,族名叫额兰果,小名叫巧儿,你们随便叫我什么都行。”小妹一连说了三个名字,听得我们睁大了眼睛,十分惊奇,同时被这个叫“额兰果”的妹娃儿的热情感染得一塌糊涂。
“巧儿妹妹,你打猪草去来嗦?”满鸟鸟打蛇随棍上,不过又换成了方言。我们此时才看清她背着一个有精巧纹饰的竹篾背篓,里面是满满一背篓青翠欲滴的猪草(喂猪的野菜)。
“是啊!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就到我家去吃中午吧?”额兰果热情相邀,“我爷爷晓得的事多,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向他打听。”
我一听有这等好事,赶紧说:“这……不太好吧?怎么好意思打扰呢?”
额兰果笑笑说:“这有什么呢?走吧!”满鸟鸟赶紧讨好地跑上前,接过额兰果的背篓套在肩上,“听说寨子里的男人都喜欢喝苞谷酒,既然巧儿妹妹恁个热情邀请,我们就去陪你爷爷喝两杯吧!”
额兰果谢过满鸟鸟,带我们走进寨楼。进入寨楼之后,我们才发现这寨楼分上下两层,每层约十米见方,下层右墙上嵌石刻碑文一块,字迹清晰可见。
“这碑文记述的就是寨楼修建的来历。”额兰果指着碑文说。我们走近一读,原来这碑文记叙了为防白莲教兴建寨楼始末。“原来这寨楼是为了防莲教的啊?”满鸟鸟故作深沉地说道,“这里以前有白莲教的人出现?”
“当然有啊。离我们鱼木寨不远的百丈沟、女儿寨、白莲教坪、铜锣关都是以前白莲教活动的地方。这几个地方最富神奇色彩的是铜锣关和女儿寨。”
“怎么个神奇法呢?”满鸟鸟兴致盎然。
“这铜锣关啊,紧靠我们鱼木寨,对面一石岩象一面巨大的铜锣,一根石柱酷似锣槌。铜锣关处则有一大石鼓,我小时候曾经唱过一道儿歌,‘铜锣对石鼓,银子五万五,有人识得破,买下重庆府。’唱的就是这铜锣关……”
满鸟鸟热情高涨,两眼放光,“听这歌的意思,这附近还埋藏着白莲教的宝藏?”
“这个我就不知道啰,有没有宝藏,我们寨里的人也并不关心,讲究生活过得悠闲,能够丰富足食就够了。再说,怎么可能根据一首儿歌就能断定这附近埋着白莲教的宝藏呢?”额兰果俏皮地眨眨眼,狡黠地笑笑。
满鸟鸟一直和额兰果聊得热火朝天,以致其他三人根本插不半句话。我心里不免暗自着急,满鸟鸟这头东西一见到美女就一个劲儿的套近乎,把正事儿都搞忘了,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到鱼木寨来游山玩水的。我正欲提醒满鸟鸟注意时间,这伙计却跟着额兰果上了寨楼二楼。没法,我们也只好跟了上去,走到上面才发现,二楼里面虽然空荡荡,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四面墙上都是镂空的瞭望孔,显然是早期寨子里的人用来向外观察和打枪放炮的。
此时正听见额兰果在跟满鸟鸟介绍,“……这座寨楼下的山脊叫‘金扁担’,我们寨里的人都把这个寨楼叫做‘寨颈’……”满鸟鸟的心思显然不在“金扁担”或“银扁担”这些朴实的地名上,打断额兰果说:“你说的那个女儿寨有么子神奇之处呢?”
“这个我也是听我爷爷讲的,据说当年土司王覃氏夫人带领一班侍女为上到女儿寨后,因清军前来攻打,把一棵泡桐树挖空做成的大炮也没有攻破女儿寨,双方谈判讲和也因清军首领失信而失败了,最后清军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山上的女兵们把马匹啊什么的都杀来吃了,最后连树皮、观音土都没得吃了,覃氏夫人只好带着侍女们跳下了万丈深渊,有的人说她们死了,有的人说她们跳下时撑开了油纸伞没死……呵呵,这只是个传说,很少有人去深究。”
满鸟鸟略感失望,“就这么个神奇法么?”
额兰果笑着说:“这还不神奇么?”
……
额兰果和满鸟鸟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女儿寨的神奇,我心里却在想,这里又出现土司王覃氏夫人,这个覃氏夫人与唐崖的覃城有没有关系呢?很可能是同一个宗族的。
我正想问问额兰果,却发现她又被满鸟鸟招呼下楼了,我们只好闷闷地在后面跟着听她和满鸟鸟摆的热之闹之。
在额兰果的讲述过程中,我惊奇地得知额兰果是一名正在实习期的在校大学生,而且还上的是北京一所知名的大学,这次回到鱼木寨是来看望老父老母和爷爷的,顺便帮助父母在农忙季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让我对额兰果这个朴实却清丽的土家女子刮目相看,相处了这么半天,居然愣没看出大学生的架子来,了不起!
出了寨楼,我们眼前又是一亮,起初我以为所谓的鱼木寨不过就是几家普普通通的吊脚楼组成,哪知我们看到的情景却让我们感觉大错特错。入目处就是一片巨大的西高东低的类似盆地的地方,四面的缓坡是一溜一溜的梯田,田里的稻香随风而至,其间夹杂着几声苍凉而悠扬的山歌,清脆而古朴的牛铃声声入耳,惹得一群鸟叫此起彼伏,但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形;翠竹古楼之间炊烟袅袅,鸡犬声相闻,呼儿唤母的声音也格外温馨。
我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这里不会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吧?
震憾之余,我也不忘放眼远眺。大树倒是看到不少,但都不是帛书中记载的梭椤树,心里略有些失望,本打算问问额兰果,但见她说得正当热闹,那个神秘的老头也并没说此地就是梭椤藏身之所,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一边走,一边听额兰果脆生生地介绍“鱼木寨”——
鱼木寨人清代前几乎全为穴居,现存居住、织布、榨油、铸币崖穴多处。鱼木寨四周悬崖峭壁,前后有两道寨门,寨门一关,仿佛与世隔绝,寨上土家吊脚楼式的建筑风格和纯朴的山寨民风,以及保存完好的一座座明清时期规模宏大、工艺精湛的古墓群和积淀深厚的古青石文化,与山水田园自然融合,古朴淡雅。鱼木寨人的祖先投入巨大虔诚营造的这方小天地,给原始的村庄以精致,给宣嚣的人世以宁静,给向往的内心以寄托,给延续的生命以灵机。寨内具有浓浓的古青石文化氛围,屹立寨颈城堡式的古炮楼,古墓上精致的图文,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的匾联、浮雕,刻在青石板上的“训子篇”,凿在悬崖上的古栈道,还有古城墙、石磨、石缸、石桌、石凳、石盆、石碾、石瓢、石路……,无一不是青石与鱼木寨人完美的结合。
鱼木寨整个山寨一个寨门进,一个卡门出,独特的地物地貌国内罕见、绝无仅有。寨上道路险要,“亮梯子”建于绝壁之上,每级均用条石一头插入岩壁,一头悬空建成。手扒岩笔直凿于岩上,形如弦月,岩陡苔滑,斗胆攀登,魂系蓝天,人称“天梯”,正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寨内墓碑规模宏大,如山中之城,墓雕精美绝伦、变化多端,龙凤交尾图、蛇凤太极八卦图,构思巧妙,鱼龙变化、龙草变化、龙人变化,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令人想入非非。鱼木寨民风、习俗古朴,崇祀丫公天子、坐活夜、碑屋、崖墓、哭嫁等古老的民风民俗仍在生生不息。
我们一边走一边听一边看,有种做梦的感觉,仿佛一群不小心闯入世外仙境的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