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我看……”
“崔娘,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蝶依轻声打断,崔娘拗不过她便派人回绝这张帖子。过了好几天也没见夕云山庄来人,崔娘不免有些生气,蝶依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又是一个夜,百花深处和往常一样客似云来,龟公殷勤地斟酒侍客、莺莺燕燕嬉笑着经过,崔娘穿梭其中忙得不亦乐乎。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三位相貌不凡的公子,为首的男子二十余岁,身穿蓝锦华袍,青丝用蓝绸发带高束着,天庭饱满、眸如点漆,举手投足神定气闲,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他右边的玄衣公子稍显年轻,长得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箭袖马靴,穿着十分精神利落,像是习武之人;而左边的绛衣公子更是清雅秀逸,墨发白面、凤眸朱唇,比女子还多几分姿色。崔娘见到此三人后,连忙迎上行大礼。
“几位公子有礼,看你们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的?”
“正是。”蓝锦公子正声说道,声音浑厚有力,崔娘听着更觉得这三人有些来头,马上弯腰笑侍。
“三位公子请上雅座,我找几位绝色佳人作陪。”
“且慢,今天是来找蝶依姑娘的。”
蓝锦公子又道。崔娘微微一怔,眼神闪烁地笑着道:“公子真不巧,蝶依姑娘正在陪客,而且她并不是谁都肯见的。”
“那麻烦崔娘说一声,夕云山庄的云潇求见。”
蓝锦公子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锭锞银交给崔娘,崔娘故作惊讶,连连大呼。
“哎约,原来您就是云公子啊,您瞧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上次的事情真是不巧啊!来来,云公子快进雅阁,我马上去叫蝶依过来。”
说完,崔娘将三位公子引入“风月”中,然后又叫丫环们上好茶,紧接着便急匆匆地来到牡丹园。
蝶依正躺在美人榻上小憩,她听崔娘大致将三人相貌说了遍之后,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道:“让他们等。”
崔娘立刻心领神会,然后回到风月阁满脸歉意地说:“三位公子,真不好意思,我们蝶依正在陪一位贵客,不知……”
“没事,我们等。”蓝锦公子开口道,崔娘扯起笑脸又赔了个不是,接着唤来几名艺伎抚琴吟曲,陪酒作乐。可是这三位公子等了半天,得来的消息却是:“真不好意思,我们蝶依身体不适,今天不能接客了,三位公子请回吧。”
话音刚落,那位小公子立即变了脸色,正欲开口,旁边的蓝锦公子抢先一步道:“那麻烦崔娘了,我们明日再来。”
语罢,那三人便离开了百花深处,到第二日晚如约而至,崔娘仍像昨天一样安排好雅室,先叫几位姑娘陪着。
蝶依听到他们来了之后也不急着出去,慢吞吞地换上嫩绿罗衫,精心打扮一番才肯出门。到了“风月”门口,她故意稍停片刻,侧耳聆听里面动静,然后在崔娘耳边说了几句,崔娘听后连连点头,接着满脸堆笑地推门而入。
“几位公子久等了,我们蝶依来了。”
说完,便给菡萏递了个眼色,菡萏心领神会,进门之后先拉下湘帘然后再把蝶依扶进去。窈窕身姿翩若轻云出岫,三位公子只能隔帘而望,无缘一睹花魁之貌。
“嘁,架子真大!”
小公子不悦地咕哝了一句,还没说完就惹来白眼一个。
“呵呵,几位公子慢聊,我先退下了。”
崔娘边说边示意几个姑娘退下,然后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三位公子有礼。”
蝶依起身行完礼,菡萏立刻端出三个粉青梅花形茶盏放至小茶桌上。蝶依卷袖净手,敬上三杯浅茶,凤凰点头滴水不漏,敬到七分满便收壶,好似看得见般。
“请各位公子用茶。”
朱唇轻启,燕语莺啼。话音刚落,菡萏端起茶盏先来到绛衣公子面前恭敬奉上。
“云公子请用茶。”
听到从帘后飘来的软语,其它两人面露惊讶,唯独绛衣公子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浅抿一口。
“多谢姑娘。”
纯厚清澈的男声十分悦耳,见他仪表堂堂、雍容雅致,菡萏一边上茶一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咦?她怎么猜到的?”
小公子低声轻问,坐在他身边的蓝锦公子摇摇头没有回答。
“呵呵,那因为三人之中唯有云公子下脚最重,而其它两位步伐轻稳,气息浑厚,想必都是习武之人,不知另外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听到蝶依回答,小公子恍然大悟,似乎对她改观不少。
“我叫花无香。”
小公子贸然出声,又惹来白眼一个。
“呵呵,年纪轻的那位叫‘花无香’,另一位叫‘风无影’。”
云潇轻声笑道,蝶依微微欠身施礼。
“花公子、风公子怠慢了。昨日蝶依实在太失礼,得罪三位公子,望各位见谅。”
“哪里的话,嘿嘿嘿,小事小事!”
几句话下来,花无香就没了规矩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风无影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他顿时老实不少。
品完茶后,云潇将茶盏轻放至茶案上,薄薄的嘴角一勾便笑着道:“久仰蝶依姑娘大名,今日一见乃是云某之幸。”
“呵呵,云公子言重了。蝶依只是平庸之辈,何得公子赏识?听公子言辞也不是凡夫俗子,今日遇见乃蝶依之幸才是,特奉上‘高山’,不知公子可喜欢?”
“这首曲子妙极,云某洗耳恭听。”
语罢,菡萏捧来七弦焦尾放置琴案上,蝶依垂下眼眸理着琴韵,纤长的眼睫掩住了眼中的那份空洞与荒凉。素手轻拨,琴声清脆委婉,时而雄壮豪迈时而纤巧秀美,正如巍巍高山屹立眼前,可惜只见“高山”不闻“流水”,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
曲终,云潇起身走到帘前,伸出手想要掀起,手在空中停留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
“姑娘琴艺精湛,云某佩服不已。今日云某也送姑娘一礼。”
蝶依听后十分好奇,不由笑着问:
“多谢公子夸奖,不知公子指的礼是何物?”
“借姑娘琴一用,可否?”
蝶依颔笑点头,菡萏马上将琴桌挪到云潇面前,云潇正身坐下,轻挑几下丝弦,紧接着如泉琴音倾泻而出,恰似水波流动。
一曲“流水”酣畅淋漓,蝶依不禁暗自惊讶,她抬头凝望,突然很想知道站在眼前的是怎样一个人?亦敌?亦友?
曲终之后,蝶依起身微微一欠,道:“云公子的礼太重,蝶依受不起。”
“呵呵,姑娘不必多礼。”
云潇扬眉轻笑,然后从袖中拿出烫金名帖双手奉上。
“下月初七,云某在寒舍办百花宴,想请蝶依姑娘献艺,不知可否赏脸一行?”
蝶依犹豫片刻,伸出双手接过名帖。
“蝶依必当尽力。”
第二十五章 蝴蝶玉坠,另有其主
晌午过后,洪福酒楼内食客渐少,店小二收拾完桌子便退下休息,晏楚无精打采地倚上柜案,不停摆弄手中的玉坠子,思绪随之飘忽不定。手中蝴蝶状的玉坠玲珑通透、水头又足,不像一般人能买得起的,而且它的做工十分考究,蝶身刻有繁复美丽花纹,蝶翼薄如绢纸连光都透得过,这样的宝贝掉了一定很心疼,左思右想,晏楚决定找个机会把玉坠子还了,再当面赔个不是,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还才好,总不见得贸然闯入百花深处说还东西吧。正当一愁未展之际,店小二福旺突然跑过来,讪讪地笑着说:
“晏兄,听说你前几天交到桃花运了。”
晏楚一脸莫名地抬起头,深邃的亮眸里多出几丝迷茫。
“此话怎讲?”
福旺嘿嘿贼笑几声,把布搭子甩到肩上又凑近了一点。
“前几天你不是在庙里遇到的花魁了?怎么样?人长得漂亮不漂亮?小脸嫩不嫩呀?”
“哪里遇到过?你弄错了吧?”
晏楚越听越觉得糊涂,福旺咂了下嘴说:“嗐,就是那个瞎眼的姑娘,记不记得?”
“瞎眼的姑娘?”
晏楚脑中立刻闪现出一张清丽脱俗却又有些苍白的脸。
“嗯,在庙里碰见过这么一个。”
“嗳,那就对了!‘百花深处一只蝶’说得就是她,听说见上一面就得花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晏楚下巴差点掉下来,嘴大得可塞进两个鸡蛋,听福旺这么一说,更不知道玉坠子怎么还了。
“嘿嘿,吓一跳吧。所以说你交桃花运白白地看了一回,来说说看,那花魁长得怎么样?”
晏楚为难地皱起眉头。
“长得就像个人,上次巡游的时候你们不都见过?”
“啐,红纱纬遮着,什么都没看到。”
福旺拉下布搭子,气呼呼地擦起桌子。
“唉,像那种美人我们可无福消受,人家早就被大官包下了,陪喝陪玩还陪睡呢。”
后面半句,福旺小声嘀咕着,晏楚听后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只觉得红颜薄命、上天不公,这么水灵的姑娘白白糟蹋了。
“唉……真是可怜。”
“可怜啥呀?人家银子可比我们拿得多。”
福旺不以为然地挑起眉,然后转身收拾门槛,就在这时,晏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酒楼前闪过,他马上跑过去一看竟然是那姑娘的丫环,只见她身穿嫩粉襦裙,头梳两个丫环髻,小小的模样机灵可爱,那姑娘提着篮子,径直迈入兰心绣坊,好像是来拿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