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日上三竿了,她绕着甘兰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才满意地点点头,甘兰见她终于满意了,高兴地瘫坐在椅子上,直擦汗。
当甘兰和她出现在林濂睿面前时,林濂睿高傲的眼睛里闪现了惊讶,仿若沉霖十五岁生辰那日一般。
也难怪他会如此惊讶,甘兰本就是个小美人,今日这一番打扮,更是出水芙蕖,濯清涟而不妖。浅绿色的罗衫上缀着一朵绢丝百合,粉白相间的长裙上缀着银丝边,上有几片绿叶映衬着,小巧的蓝紫绣鞋镌着几朵素色小花,甘兰仍是不喜欢穿金戴银,这番打扮倒是清丽脱俗,别有一番清纯佳人的韵味。
沉了兴匆匆地拉着甘兰往甘大夫的房间,却不想刚到拐角处,便撞上了一个人。想来应是甘大夫,沉霖便不好意思道:“甘大夫您没事吧?有没有撞着?”
却听到一阵男子爽朗的笑声,抬头一看,她愣住了。来人眉清目秀,肤色不似林濂睿那般的古铜色,而是白白净净的,刚毅中略带丝柔美,或许用柔美来形容一个男子有些不合适,但她也找不到别的词来描绘眼前这个清秀而高大的英俊少年,他双手合拢,隐在素色广袖之中,人虽高大,却飘然若神人般,好似双脚不曾着地,开去云水之间。更奇妙的是,沉霖从未见过这人,他的眉宇间却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此时甘兰从沉霖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沉霖说:“姐姐,这位是甘兰儿时的同伴,自幼孤苦伶仃,单名一个渊字。”
“渊?”她无意识地念道。渊点了点头。
“哟!甘兰今天真是艳赛貂蝉啦!”甘大夫在拐角处出现,摸着甘兰的头惊呼道。
“爷爷!”甘兰娇嗔道,但也没有拒绝甘大夫在她头上乱摸的手。
此时的林濂睿站在他们的身后,她感到他和渊迅速对视了一下,纵然很短暂,很隐蔽,但他们的眼光分明擦出道道火花,而瞬间,两人又恢复迷人的笑容,针锋相对地寒喧了几句。
沉霖左右看了看,眼下已是日上三竿,却还未见到小二来送餐,便问道:“咦?怎地小二今日这个时候了还未送饭来呢?”
“是我叫他不用来的,今日是甘兰的生辰,我决定亲自下厨,为甘兰做一席寿宴!”渊浅笑着答道。
沉霖分明看到了甘兰眼中的欣喜和惊讶,不难看出甘兰对渊是有感情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感情,不禁心里暗笑道:这甘兰,昨日还说没有意中人,今个儿就自己领上门来了。
林濂睿却满含讽刺意味地写道:“君子远庖厨。”
沉霖回头白了他一眼说道:“就你君子,还整日裸奔呢!”
林濂睿的脸白一阵绿一阵,甘兰一听到他裸奔的那事,又脸红了,背过身去。而渊只是微微笑着,似春日和煦的微风吹过,吹皱了一池春水,那么温和,那么恬淡。不似林濂睿的笑,如夏日炽热的风浪,一拨一拨涌来,热情得让人窒息,无法拒绝。
甘大夫跟着渊进了厨房,他们几人闲坐在园中,说说笑笑,只是林濂睿只能用写的,稍微慢了些,但也不妨今日的好兴致。
甘兰提议作诗,赢者可以给任何一个人出一个题,那人若是答上了,便可以给任何一个出一个题,如此循环。虽说现代的她并不善诗词,连个文学青年都算不上,若说诗词,也仅是那些中学时代学过的还有些印象,但是她转眼想到,不如借此良机探探林濂睿的底。便毫不犹豫地应了,林濂睿也微笑着点了头。
甘兰给她出了个题:冬。她脑子飞速地搜索着所知不多的诗词,莞尔一笑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自认为这句诗写得是极好的,定能有惊艳之效,但更主要的是她仅记得这一句。果不其然,甘兰和林濂睿都拍手称奇,尤其是林濂睿,必是想不到她这等乡野丫头也能有如此文采。
她有意试探一下林濂睿,便没给甘兰出题,而是给林濂睿出了个题:军士。他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得意之色,刚想摇摇扇子故作潇洒,却意识到扇子早在客栈就被击毁了,只得尴尬地摇摇手道:“披甲锐兵刃,彀弓向胡天。”
甘兰拍手称赞,她却不禁心中大悦,林濂睿自称生于商贾之家,十一岁已背井离乡来到隐村,理当不知战为何物,就如甘兰这等深闺中的女子一般,可这诗竟把沙场上激烈的氛围渲染得恰到好处,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若真说是随意掐来,恐怕有些勉强。沉霖本就猜出他应是皇帝的人了,但今日才算是定下,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许是某位将军之子,又许是皇帝培养出来的爪牙。
但她表面上未点破,而是跟着甘兰笑,继续作诗。渐渐地,甘兰有些不济了,剩她和林濂睿干对着,她也不禁心里有些佩服,自己多了千把年的诗词竟也不如他,可见他原先受过多好的教育了。
“哟,大家今个儿如此好雅兴,吟诗作对起来了?”渊倏地从身后冒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林濂睿的微笑中带着敌意,沙沙地写下了:“不如你也加入?”,写毕,举起纸张给渊看。
渊也没拒绝,笑着说:“既然大家有如此雅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林公子出题。”
“闺怨。”纸上赫然出现了两字,她一看,这分明是为难渊,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曾接触女子(她也只是看表面猜测,如此清秀小生,当是洁身自好的吧?),何以作此诗?
不料渊张口即道:“初妆上西楼,又觅章台柳。妾身千万愁,难将郎君留。”对罢,谦虚地拱了拱手:“诸位见笑了。”
林濂睿虽心有不甘,却也未流于言表,恭敬地客套了几句,甘兰则是一脸的欣喜,仿佛渊作的诗是她自己作的一般。
沉霖立时意识到自己这般是试探不出什么的,古人素善诗词,涉猎各个领域,渊连闺怨之词都能作出,而林濂睿作些戍边之词又有何奇?
“饭菜已备好了,诸如不如今日就此打住,且随在下去用膳吧!”渊无视林濂睿眼中的敌意,笑着对她们说。
沉霖和甘兰拉着手随着渊走向餐厅,林濂睿则是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她虽不知林濂睿为何对渊充满敌意,带也猜得个七七八八,这渊和甘兰,便是和林濂睿敌对的人马了吧,看来她需愈渐谨慎才是了。
还未入餐厅,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气,这菜香不同于林大哥的菜,林大哥的菜多是些野味,肉嫩菜肥,齿颊间洋溢着浓郁的肉香。这菜香淡中透着馥郁之香,浓而不郁,含而不露,虽不乏肉食,却也非往常的肉香味,而是一些特有的气息,想来是用特殊的香料烹调过了。
甘兰看着这满目琳琅的菜色,既感激又充满爱意地望了渊一眼,渊只是笑着耸耸肩,未有别的表示。
入座后,他们相互客套寒喧几句后,便相继夹了菜。菜做得很精致,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每一碟菜多一分则嫌多,少一分则嫌少,无论是数量、色味、火候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竟出自一个清秀小生之手。
她如品尝法国大餐一般,细细地舀了勺香糯裹鲶鱼到碗中,只见这碗中之物晶莹剔透,三分粘稠七分清淡,此中鲶鱼若隐若现,微透着鱼白色,禁不住唾津的潜溢了。[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再一品尝,果真不负金玉之表,入口香滑,富有嚼劲却又不粘牙,各中的鲶鱼鲜美滋润,和表上的糯米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各自滋味已互相渗透,混成一种全新的味道,不禁齿颊留香。
再一看他人,也是各个惊叹这美食,甚至于林濂睿那厮也摇头称赞,暂时收敛了含有敌意的目光。真可谓是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
几番酒肉下肚,甘大夫有些胡言乱语了,脸涨得绯红绯红,甘兰便扶他先行回屋了,渊怕甘兰一人扶不住甘大夫,便也跟着搀扶过去。
厅里只剩她和林濂睿两人,他欣喜地往她旁边挪了挪,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她的脸上泛起了朵朵红云,正欲推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抱得更紧了。他乌黑如墨的眸子散射着各样的光芒,有款款深情,有徐徐爱意,还有深幽幽的隐谧。
他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一下,没有别的动作,宽大温热的手握着她的双手,掌心传来丝丝暖意,时间似在这一刻凝固,没有任何人闯入。
突然间,他却脸色大异,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登时抚着他的背,让他的气顺一些,却也不知此般何故,只得看着他干着急。
不料更惊人的是,他再一抬头,竟然开口叫她:“霖儿……”
第十四章 端倪兀自现(一)
沉霖不禁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林濂睿,脑子如爆炸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再咳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再次开了口:“霖儿。”
“你……你……你……你怎地……竟……竟然……会……说……说话了?!”她猛地站起了身,手指颤颤抖抖地指着他问。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突然就会说话了。”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却仍停留在她身上。
她看向那些菜,莫不是这菜中有能治他哑病的解药?但是渊应是不知道解药的呀,他又不是大夫……等等?她怎地知道他不是大夫?或许他就是大夫呢?她不也不了解渊吗?
林濂睿未再说话,她察觉他有些异样,他没有了往日的微笑,整个面部毫无表情,目光呆滞无神,愣愣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