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揉揉双眼推开了房门,欣赏早晨的雪景。忽然间,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两个人影——远处走廊上的甘兰和渊。
她的神经倏地绷紧了,将门半掩着,躲在门后悄悄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隔得太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能看出甘兰很激动,手舞足蹈,脸上还闪着晶光,似是泪花。渊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甘兰似在歇斯底里地大叫,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递给甘兰,霎时间甘兰怔住了,如一座雕塑一般静止在凄冷的空气中,只有脸上的晶光在不停地闪烁。然后甘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嘴艰难地嗫嚅着,渊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将甘兰一人扔在了走廊上。
他刚一回头,便顿了一下,甘兰迅速地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满心期待着什么。只是他很快又疾步走了起来,甘兰瞬间瘫坐在地上,无言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沉霖赶紧关上门,渊是朝自己这边走来的,莫不是他发现了自己在偷窥?天晓得他是不是故意导演了这一幕给她看的,好让她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情意的,就如昨日的那一幕幕一般。真是和林濂睿一样的愚蠢,她在心里暗讽道,同样的招数居然在对方使了一次后还继续用,对方果然不是一般的看轻自己,不过那倒也是,谁人会重视这个十五年生在村野长在村野的小丫头?尽管,她本应是尊贵无比的公主。
她在门的窗纸上戳破了一个小洞,一只眼睛在洞后骨碌碌地转动着,渊走得愈来愈近,她不由得后退了,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的,于是愈立即蹲下身,抱着膝盖。
门外悄然无声,毫无一丝动静,她按捺下些微焦虑的心思,屏息静待着。良久,只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在空气中四散开来,过后便又是绵长的死寂。
她警惕地站起身来,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将头和那个洞保持一定距离,透过洞,愈看到的只有开得恬淡的雪桦花。便放心地站起了身,活动活动腿脚后打开了门,若无其事缓步走向餐厅。
在她的身后,柱子边一个半露的身影,幽幽地看着这一切,默默无语。
第二十章 冰雪释前嫌
向餐厅走去的沉霖琢磨着似乎许久未见过那个小二了,最近都是渊在做饭,似乎渊一出现那个小二就没再露过面了,是因为渊来了才不需要他了吗?不过,或许……
想着想着,她撞到了一堵肉墙,最近似乎总是流年不利,频频撞上人,她的眼里闪现了一丝不耐烦之色,一抬头,却对上了林濂睿疲倦的双眼。
霎时间,她怔住了,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有些苍白,一反他平常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他看着她的眼神说不出是喜是悲,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昨晚没休息好吗?”这个开头真的很蹩脚,不过这样更符合她的身份一些,毕竟现在她为鱼肉,人为刀俎,只有掩藏好原本的性格,才能慢慢地探知对方的目的,人总是在面对弱小之时才会掉以轻心,她正是要利用这点。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伸出双手抱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他却苦笑道:“难道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我了吗?”然后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她慌乱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只是她一下子还没能入戏,才没给他一个深情的回抱,当然,这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只是怕我吧?”他的目光有些摇摆,随着她的影子晃动。“不,不,真的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她急了,眼角闪着泪花。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地擦去一行清泪,拥着她喃喃道:“但愿如此吧!霖儿,我们莫要在再这般折磨对方了,再也不这样了。昨晚的事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的。”
太阳升上了晴空,雪桦上的积雪开始消融了,一滩滩积雪反射着阳光,那么透明,那么清澈,仿佛世界的一角溶化了,滴下涓涓细流。
他们静静地拥抱着,享受早晨美妙的天光。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了头对他说:“我愿意随你走。”
显然她的话出乎了他意料,他定睛看着她,问道:“去哪?”
“自然是京城了,回你的家啊!溟墨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固守在一亩三分地中,埋没了才能。”她认真地对他说。
“溟墨吗?呵,人各有志,谁说实现志向有一定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谁说那一亩三分地就一定会埋没人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他看着她说。
“那么,你想在何处实现你的理想?而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她好奇地问道,对于他的言论她倒是鲜少听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似乎成就一番大业就必定离不开众人的扶持,而他这番言论与传统观念全然相悖。
他转身倚在栏杆上,望着苍莽的白雪,对她回头一笑道:“秘密。”
她被他那个迷人的笑容吸引住了,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他这个大众情人版招牌笑容,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春天。她站在桃花树下,他笑着说她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奇女子一般,叶如飞花,花枝妖娆。
一截雪桦树树枝啪嗒地掉在了绵雪上,把她从绯红的桃花季节拉回了这白皑皑的飞雪季节,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他:“你说什么?秘密?”
他微笑着朝她点点头,然后道:“有些事你自会知道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等到那一天,我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相信我,终有一天,我将实现我对你的全部承诺。”他的目光很诚挚,完满裹地裹着她,令她有些羞怯。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离开这里,先带你去游山玩水,或许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说的时候很认真,她却不由得笑了:“你还真是自信,就如此肯定你以后会忙得连游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报以一笑。突然间,他们听到了咕——的一声,多么煞风景啊!她的肚子又抗议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再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竟十分没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啊哈哈!你的,你的肚子……”
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耽搁了时间,她早去吃饭了,哪会出现如此失礼的一幕,要知道她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米水未沾啊!她不禁抱怨这具身体,以前的她饿个三五天的也不会有事,现在不过半日,竟饿得肚子抗议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是过了点,假装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霖儿啊,你这肚子迟早会坏事的。”虽然表情严肃,但从他的颤抖的声音中她听得出他忍笑忍得很辛苦。
果不其然,刚说完他又忍不住大笑了,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气得跺脚的她。她摸了摸肚子,有些埋怨地说道:“肚子啊肚子,你可是让我丢人丢大了,再叫,再叫我便不与你饭吃了!”
肚子一声不吭,似乎很委屈,她叹了一口气:“哎!也罢,也罢。虽然我非善辈,但对肚子还需关照些,吃饱了,才容易跑嘛”然后她大步向餐厅走去。
似乎她与食物总是无缘,正当她快步入餐厅时,渊在后面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今日渊着了一身白素衣,长发随着飘带在冷风中飘扬,双手合拢在雪白的广袖之中,隐隐能看到一小截苍白的手腕。他还是那么清瘦,和林濂睿截然不同。但同样的是,他的双眼也写满了疲倦,虽然他竭力挤出一个微笑,但在她看来那笑多么勉强。
“霖……沉霖,昨晚休息可好?”他走上前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出口的仅是普通的一句问候。
她笑了笑道:“我睡得可是极好,但在我看来,你便睡得不那么安好了,人总是要善待自己,才去善待他人的。”
他也笑了,只是有些尴尬,极力掩饰着疲惫,佯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他本就长得清瘦,再怎么精神,也只如那深冬里的一枝梅,纵然傲雪挺立,看起来却是那么单薄。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是咽回了肚子里,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眼底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轻蔑的笑意,对于这些想方设法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走的男人,她除了敌意便只剩轻蔑了,这些人也颇为费心机了,派来的都是美男,可惜她偏偏不吃这一套,她无情无爱,也不屑拥有。
她在思考,而他在犹豫,两人皆沉默不语,静得连阳春的白雪散落一地都听一清二楚,这样的沉默直到林濂睿的出现才打破。林濂睿大声地在他们身后咳嗽了数声后,闪现在他们面前。他看她的眼神暧昧,看渊的眼神不爽,然后拉着她走了,又把渊一个人扔在了原地,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他们走出了渊的视线后,林濂睿才开口:“不是我小肚鸡肠,只是你与他的来往未免过于频繁了,我真的不是小肚鸡肠……”他一再强调,她只当他是个跳梁小丑。
所以她便笑了:“你还说不是小肚鸡肠,他只是向我问了声好,别的多一个字都没说,就是上街买个菜也要多说几句吧?你就是小肚鸡肠嘛。”
他轻轻地拥上她,嘴里喃喃道:“霖儿,霖儿。或许你有疑问,但是他的确不是一般人,跟他最好是一个字都不要说。”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说完有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说道:“还有,我怕真的有一天,你会跟他走,离我而去的。”